回到宿舍刚洗了个澡爬上床,手机就响了。任婷婷顿时紧张起来,浑身肌肉都硬了。她慌慌张张地翻包,摸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是她家里的电话。这通电话自然是任婷婷的老妈打来的。还有一个多星期就是除夕,问她机票订好没。
事实上三天前她妈还在电话里提醒过她要提前十天订机票,但这事儿转眼就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连公司哪天放假她都没看通知。婷婷妈在电话那头听她问珠珠什么时候放假,气得个半死,直恨自己怎么生了个这么没记性的东西出来,就连这点小事都要她操心。然后话题延展,说她某某朋友的闺女跟婷婷同年的,人家多么多么的漂亮、聪明、能干,16岁考起重点大学,毕业后在外企工作,找了个做律师的男朋友,前几天就打电话回家说什么时候带着男朋友回来,还给她妈以及她妈的朋友们带了礼物……说是什么美容套装,外国进口的。接着任婷婷妈开始说,你看人多细心,多会做人云云。
任婷婷边嗯嗯嗯地答应着,一头黑线,无奈地朝珠珠翻白眼,看那妞趴在床上大笑。太后这通电话说了大约一个小时,末了,问道:
“你看看人家,你呢?你准备啥时候带个姑爷回来给我瞧瞧?看你那呆头呆脑的,八成也没哪个男孩子喜欢……上次海飞不是说介绍你他的战友吗?”
任婷婷继续黑线,还没有作声,她妈又道:
“不过我看还是找其他人,什么防暴大队,听着好听,工作又累有危险,一点不好。不如找个出版单位的……对了对了,上次晓叙跟我说,她们税务局有个小伙子挺不错的,还没有女朋友,我叫晓叙帮你留意一下……”
任婷婷听到此处,终于受不了了,脸一酸,负气地嚷道:
“妈!”
“跟你讲了我自己的事情不用你们管……什么税务局的,什么狗屁律师,我根本不稀罕!”
她妈一听好心被当作了驴肝肺,不免上火。
“什么不稀罕?那你稀罕什么?你说啊……你以为我愿意操这份心?别人家闺女哪个像你这样,又傻又呆的……”
她妈在电话那头又念了一堆,将她说得一无是处,任婷婷气得要死。
“对对对!我就是又呆有蠢没人喜欢,行了吧?我就是不稀罕什么破税务局的还有什么烂律师!我不稀罕!什么叫做会做人?逢人就假笑、装模作样的就是会做人,高贵冷眼装13的就是有气质……那对不起,您闺女就是不会做人,又呆又傻又蠢又没气质!行了吧?要是喜欢那样的,您认她做您干闺女去!”
任婷婷狠狠地挂掉电话,顺手把电池也给取下来。
一时间,房间里十分安静。珠珠斜眼看那妞,咬着嘴皮坐在床上,眼睛红红的,那眼泪顺着脸颊就流下来了。珠珠诧异地挑挑眉,笑笑,试探地叫了声。
“婷婷?”
任婷婷咬着嘴皮,抽泣着。
“每次……每次都是这样……说人家的姑娘怎么怎么好,我又不漂亮……又……又不会赚钱,性格也不好……不招人喜欢……”
她说着,哽咽,然后哭嚷。
“可我就是这样,她说的那些我不稀罕!什么税务局的,什么律师……好像多了不起一样。那个什么王阿姨,最爱炫耀了。我……我刚高考录取刚下来……她……她就来问我考上什么学校……又说她闺女在西南政法……等我上大学,她……她又问我一个月在学校花多少钱,我说六百。她就说她闺女每个月才要三百块,还说……她闺女都是拿……拿奖学金的……”
“好了、好了、好了!”
珠珠下床走过去拍拍任婷婷的肩膀,笑道:“喂,你好歹也是一本吧,你想想,不是还有我这种二本的,不照样活得好好的么?”
任婷婷点点头,继续抽。珠珠嘻嘻哈哈地拍着她的背说:
“当妈的都是这样,家花不如野花香。不过,当着外人的面,她绝对是维护你的,是不?你跟她当什么真……你想想我妈,那不是碎碎念啊,直接上鸡毛掸子,我被她追得满院子跑,那多丢人,你说是不?人嘛,脸皮要厚。啧啧,还哭个屁啊,我哭豺狼笑,我笑豺狼哭。你应该跟你妈说,毛太主讲得好,枪杆子里出政权,什么税务局的,什么律师,那都是给人打工的,你说,您闺女我泡上的是特警,惹毛了,不说一枪毙了那些人,麻布袋子罩上打一顿那总是没问题的……”
任婷婷被珠珠逗乐了,噗地一声,喷出的鼻涕在鼻孔边上吹出个泡泡。珠珠看了捶床大笑。任婷婷一边抹眼泪,一边瞪她。
“你,幼稚死了!什么一枪毙了、麻布袋罩着打……我跟他又不是……”
“幼稚?!”珠珠打断她,站起来扭着屁股哈哈大笑。
“快二十四的人,跟老妈为点小事在电话里吵起来,吵完还哭鼻子,这就不幼稚了?你掩饰什么嘛,其实你们这已经是有戏了的。就跟你妈说啊,别瞎操心,您闺女马上就有主了。我就不信你听你妈说话的时候没暗想,哼哼,什么破律师、税务局的,咱不稀罕,咱有高大英俊的特警哥哥爱,哈哈哈哈哈!”
任婷婷被珠珠说得脸一直红到耳根子,扯着珠珠打,边打边嚷:“打死你个坏人!”
“什么嘛!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得到了好男人,除了拿来爱,就是要拿来炫炫。炫耀幸福是女人的天性,别人怎么想你甭管,最主要的是,自己爽!”
珠珠哈哈哈大笑,俩人满屋子疯跑。任婷婷不得不承认,珠珠的话,有一部分确实说到她心里了,虽然在她看来八字都没一撇,这些话还是让她暗暗地飘了起。
打闹过后之后,俩人气喘吁吁地倒在任婷婷的床上,咯咯直笑。
“对了,怎么样?”
过了一会儿,珠珠忽然问了这么一句,任婷婷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你的特警哥哥呗。”她笑着,扭头看任婷婷,“不是说快要回部队了吗?你还没跟他说啊?”
珠珠这话,让任婷婷的刚好起来的心情一下子又沉了下来。半晌,她摇摇头。
“没。”
“为什么啊?”
珠珠不解,笑道:“不是就差捅破一层纸了吗?别跟我说你怕是自己的错觉。你相信我,他绝对对你有意思的。我上次特意戴好了眼镜看,那眼神呐,哈哈哈……”
珠珠恋爱经验异常丰富,虽然每次都被甩,但她那双眼睛确实善于发现奸情。任婷婷倒不是不信珠珠的判断,其实她也不是别人想象的那么迟钝,有些事儿,她能看得出来……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任婷婷叹了口气。
“我觉得,他不说,跟我不说,原因可能差不多……”
“因为他要走?”
见任婷婷抿了抿嘴没说话,珠珠呵呵笑了几声。
“你别傻了,想那么多做什么?喜欢就要大声说出来,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他一个机会。什么都比后悔要强,你做过了点什么以后后悔,永远要比你什么都没做以后后悔要强。”
任婷婷抬手蒙住了眼睛。珠珠这番话,让原本就犹豫不决的她更加动摇。珠珠说得对,飞机从头顶上飞过,呆呆傻傻地嘀咕一声,‘噢,灰机”,这种情况在她身上发生得太多。她总想着,什么都会过去,在需要果断的时候犹豫不定、畏缩不前。她不愿再这样,也想豁出去一次……
但……
“我想说,但是珠珠……我是第一次对……对一个男的……这么喜欢。我哥老说我不靠谱,我也不知道我这种喜欢到底算什么,或许就像我哥说的,我……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喜欢一个人是怎么样的,可能只是一时的热情,过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刚认识他的时候,我也是这样。我们相处的时间,也不是特别多。很多事……我根本不能确定……”
说出了搁在心里很久的疑惑,任婷婷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叹了口气,轻飘飘地吐出一个疑问,“珠珠,你说,到底什么是爱情啊?”
珠珠呵呵直笑,摇头道:
“爱情?爱情就是你寂寞的时候遇上了一个人,就是肾上腺激素,就是荷尔蒙在那时刚好分泌出来了,就是一种感觉。”
她说着有轻笑几声。
“多少人谈了N次恋爱之后,还在纠结同一个问题,什么是爱情?因为不确定自己的判断是不是对的,不肯定自己是不是爱过。可是纠结这些做什么?爱情就是一时的热情,真的。但俩个人因为一时兴趣和热情走在一起了,从今往后心里多了份牵挂。至于结果怎么样,那是以后的事情。有时候不能太认真,也不能想太多,只要相信自己的感觉。你如果喜欢他,哪怕再荒谬,你坚定地相信这是爱情,这就是爱情。可你不相信,觉得不是,那就绝不会是。”
从前,任婷婷也听过不少对爱情这个词的诠释。有人说爱情是“触电的感觉”,她觉得很囧。有人说,爱情是毒药,能让你痛并快乐着。任婷婷认为,这句话骨子里透着一股子高贵冷艳的味道,其实还是不要痛的好,除了M,没谁爱给自己找罪受,并以此彰显自己是多么的疯狂,为爱不顾一切。更多的说法,爱情就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她觉得,这很完美,但完美到了凡人自认难以拥有的程度。当然,还有些厚重的解释,让人觉得要经历风雨,到了夕阳红的时候拉着老伴去钓鱼才能知道自己是否拥有过爱情。但珠珠的解释,却让婷婷豁然开朗。她是把这个定义看得太重了,总认为,必须等候些什么契机,才能判断自己的心思到底算什么。
一杆俗人而已,纠结于对感情的定义未免可笑。或许真的是一时起兴,也可能只是她寂寞了,正巧碰上了一个人,然后该死的肾上腺激素作崇,让她陷入莫名的花痴状态。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她喜欢眼前这个人的心情不是假的。
沉默了半响,任婷婷重重地吐了口气,笑道:
“珠珠大神,我膜拜你了。嗯嗯,不管结果怎么样,这次,我一定要说出来,不畏畏缩缩的了。”
“孺子可教也!我们要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
珠珠拍拍她的手,哈哈大笑。过了一会,突然问:
“对了,贤妻,今天你不做菜了?”
任婷婷一愣,嘿嘿笑道:“不做了。他说……他说明天要带我去一个地方!”
此女一边说,一边猥琐地笑着。看那神情,十分得意,想入非非。
珠珠捶床。
“莫非是去宾馆?或者直接去民政局也不错啊,哈哈哈,这哥们儿有前途!”
任婷婷被她说得脸发烫,化身咸蛋超人,翻身骑上对手,嗷嗷嗷叫。
“你去SHI!”
这夜,俩姑娘在寝室里打翻了天。而托珠珠的福,任婷婷开始想入非非,几乎一夜没合眼。次日清晨,阳光十分明媚,这厮就顶了两只熊猫眼,雄赳赳气昂昂地踏上了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