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时雨时晴,不冷也不热的大好春光清新宜人。
郑元和在客店里养伤七日,心情舒畅。由于老郎中好医好药的精心调治,再加李亚仙不惜花费的好饭好菜的滋补,伤口愈合得很快,基本上恢复了体力。亚仙对元和说郑郎,此处不是久留之所,我接你回家去静养吧?”
郑元和知晓李妈已死,没有了嫌弃之人,当即点头答应。临走时,亚仙盛情邀请刘阿大和吴二才一同前往平康里,并赠送一百两银子,以报答其救人之恩。二人当即惋言谢绝。
刘阿大扬了扬手中的呱哒板说:“有了这,我们就不愁衣食。我们行乞惯了,闲散久了,住在破庙里,像个闲云野鹤,多自在多逍遥呀?”
吴二才附和地说:“我刘大哥说的是:我们年岁都大了,图的就是个自由自在,就不去麻烦你们了。只要你们能恩恩爱爱地过日子,我们老哥儿俩也就高兴了。”
李亚仙感动地说好!二位老伯的大恩大德,奴家与郑郎都铭记在心,忘不了。以后,要是有啥难处,尽管去平康里家中。我们帮不了太忙,帮个小忙总是可以的。”
“好说!好说!”二人抱拳在胸,异口同声地表琢了谦逊。
李亚仙付了店钱,叫银筝雇来了一辆大马车,一行三人流着热泪告别了刘阿大吴二才,回到了平康里家中。安顿下来后,亚仙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与元和洗澡换衣。
银筝在厨房时烧了热;放满了浴室的大木桶。亚仙不嫌脏累地亲自与元和腾光全部破衣衫,让其赤身裸体地浸泡进热水当中。亚仙展开一双玉手,从头到脚为元和搓垢甲。那垢甲厚厚的,不用劲还搓不下来,在氤氲的热雾中,搓得亚仙香汗淋琳。不久,清水就变成了浊水。亚仙把水倒掉,又换了满桶清水,再次为之耐心搓洗。
郑元和浑身浸泡在热水中,感到舒坦极了。他被搓洗了足足一个时辰,象是掉了一层垢皮似地。末了,亚仙扶他出浴桶,换上了新买来的衣衫,再加上一件亲手缝制的绣襦又穿在了元和身上。真是人要衣衫马要鞍,郑元和立即又恢复了富家公子的模样,和进门以前判若两人。
真是久别当新婚。当夜,二人携手同人罗帐,两情缠绵,恩爱倍加。从此,郑元和又生活在温柔乡中而乐不思蜀地忘乎所以了。一对旧情人,食则同桌,寝则同床,出则同车,可以说是如胶似漆,如糖似蜜,如影随形。
一天早晨,阳光和煦。小鸟儿在院中的桂花树上“啾啾”鸣叫不停,十分悦耳动听。
亚仙起床后,照例在南窗的梳妆台上梳妆打扮。元和兴致大发地拿起一支眉笔要与亚仙画眉。亚仙笑着说你呀,没事找事,怎么拿我来开心呢?”
元和嘻皮笑脸地说就是要寻点开心。这不是我的首创,东汉人张敞就为他的爱妻亲手画眉嘛!我这是学习张敞,依样画葫芦。”
亚仙经不起纠缠,觉得好玩,就仰起粉脸,让元和为之画眉。元和握紧眉笔,细心地在亚仙的柳叶眉上涂上浓浓的黛色。这样,配上一对脉脉含情的丹凤眼,就锦上添花地更加妩媚动人了。元和画完了,让亚仙对着菱花镜照了照说怎么样,大美人,小生画的可好吗?”
亚仙看着自己镜中的娇容笑而不答,心里像溶化了一块冰糖,甜滋滋,痒酥酥,乐丝丝地点了点头。元和兴犹未尽地说娘子,请听,有诗为证!”
“什么诗呀?”
“你听了就知道了。”
“那,我就洗耳恭听了。”
洞房昨夜停红烛,
待晓堂前拜男姑。
妆罢低声问夫婿。
画眉深浅入时无?
眼见元和一咏三叹的得意劲儿,亚仙文嫣然一笑,算是作了赞扬。元和十分动情地说:“呀!你笑得真美,你那两个深深的酒窝真迷人。老天爷呀,我部元和前世积了大德,今世才艳福不浅呀!”说毕,就情不自禁地,张开有力的双臂,把亚仙紧紧地搂在怀中,在其左右脸蛋上的两个酒窝上疯狂地亲吻了起来。
闭上双眼,等待元和亲够了,吻够了,亚仙这才正二八经地提醒说郑郎,你疯够了吧?可别让温柔乡消磨了你的志向。好男儿志在四方,你可要发奋攻读去缯宫折桂哟!”
“那是,那是。”郑元和有点扫兴地信口回答。”心里却不以为然。他觉得有了亚仙这个大美人作伴侣就心满意足了,还得陇望蜀地何复他求呢?
时间一晃又过去了两年多。秋天快到了。大唐王朝三年一度的全国性的大比之年的科举考试即将临近。很多考生又象流水一样,纷纷汇聚到京城长安,各自找地方安顿下来后,正抓紧考前的一切准备。
一天夜晚,一轮皓月当空。银色的光辉洒遍大地,房子上和院子里好像铺了一层白霜一样。轻风徐来,送来了刚刚开放的桂花的阵阵芳香。晚饭毕了,亚仙照例又督促元和到书房去夜读。
书房就在睡房的隔壁。红烛高照,灯光闪烁。郑元和坐在临窗的书桌前的太师椅上,手捧着线装的《诗经》在埋头复习。亚仙坐在另一张小桌前的圆凳上,手持针线低头刺绣,陪着伴读。
周围非常地寂静,偶尔有虫声唧唧,越发是闹中添静,正是读书的大好时光。元和手翻着书本,却有点心不在焉。他不时地斜眼去看亚仙。在影影绰绰的灯光下,恍若雾中仙子,越看越觉得美貌可爱。细心的亚仙发现了,就停针问道郑郎,你看什么?”
“看你。”
“我有啥可看的?三年多了,还没有看够?”
“是呵,看不够,永远看不够!”
亚仙把脸一沉,正色地说道:“郑郎,奴家看见《史记》上有这么两句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你两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何为后福?”
“科举中榜,名扬天下呀!”
“是呵,为此我读尽了天下文章,不愁今科不会不高中皇榜。
“你呀,尽说大话,瞎吹牛皮。亡父生前曾教导我:学如烟海,永无止境。天下文章多得很,你能读得完吗?我大唐乃泱决大国,五湖四海,人才济济。你不认真攻读,反复揣摩,就会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被人超越呵!”“梆!梆!”远处有二更的梆声传来。郄元和借机说道:“行啦行啦,天已二更了。我们还是去睡吧,明天再读。”
亚仙摇了摇头说广你呀!岂不闻古人头悬梁,等刺股,发奋攻读的故事?古语说:书山有径勤为擦,学海无涯苦作舟。业精于勤而毁于嘻。时辰刚交二更,你就想贪恋被窝?不成,不成!你再好好读一个时辰。我再做针线陪你到底。”
元和无奈,只好又坐在灯前翻开书本攻读起来。他眼在书上,心却在亚仙身上,老是斜眼去偷看亚仙,老是有拴不住的心猿意马。
亚仙发现后又说我干脆走开吧!省得有我在此,让你分心。”
元和说不行,你不能走!”
亚仙说这又是为啥?”
元和说:“你走了,没有了‘红袖添香夜读书’了,我一个人也读不下去呀!”
亚仙左右为难地说我在这陪你,你读不进书,我走了,你也读不进书。那,那怎么办呢?我,我实在拿你没有办法了哟!”
元和见亚仙焦急的样子,感到心疼地作了让步说:“你别走,我专心读书就是了。”
亚仙得到安慰地说好,我就再陪你一个时辰吧!”郑元和又在烛光下,继续攻读。只是,旧性难改地老是要把眼光往亚仙身上偷看,特别是那一双会说话的丹凤眼,是愈看愈可爱,愈看愈迷人,不禁触景生情地暗暗酝酿和抒写着一首情诗。
亚仙停针续线,拾头发现元和还在偷看自己,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元和像做贼被当场抓着双手一样地连忙把眼光躲开。亚仙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后说唉,你呀你,总是不专心。我小时还听亡父讲过,读书有三到。“哪三到?愿闻其详。”
“眼到,口到,心到。你今晚上就跟到心不到老是分心地看着我干什么?”
刺自劝学麄郎心“我看你那一双水灵灵的会说话的眼睛,太妩媚,太多情,太可爱,太迷人了!不信,我有诗为证!”
“什么诗?”
“我刚才用心写的?”
“刚才用心写的?”
“对,我吟诵铪你听嘛!”
元和未得允许,当即摇头晃脑地吟诵起来:
蛾眉凤目半含嗔,
流出相思百媚生。
最是灯前那一瞬,
不销魂处也销魂!
亚仙听了这首吟咏和奉承她的眼睛的调情诗,要是布平时也会自我陶醉一番的,可如今是大考前夕,元和还不专心读书,老把心思用在调情与销魂上面,这还了得?岂不要误了功名大事?她越想越生气,不觉就流下了颗颗热泪地说:“我呀,恨铁不成钢。你呀,太、太气人了呵!”
元和见亚仙的吴相也很动人,不觉又诗兴大发地即兴吟成了又一首诗当即得意地说亚仙,我的又一首诗,又从心里迸出来了。你听听吧!”
亚仙掏出罗帕擦了擦眼泪,摇了摇头说:“又是啥歪诗,艳诗,打油诗,我不想听!”
“你不想听,我也要叫你听!”元和当即又自鸣得意地,摇头晃脑地吟咏了起来--
两行热泪映香腮,
哭脸更比笑脸乖。
一种相思千般爱,
一树梨花带雨开!
亚仙听了,更觉生气。她恨自己的一双眼睛长得太美太好看了,以致招惹得心上人分了心,而不认真读书;不认真读书就会名落孙山,永无出头之日。这不是我的眼睛害了人么?既然是害人之物还拿它来作啥呢?她愈想愈气,不觉就产生了一念之差,脑子就钻进了牛角尖,就决心牺牲自己,用以激励心上人专心攻读,求取功名。想至此,她又大声问道:
“郑郎,你真的喜袈我的眼睛么?”
“真的喜欢得不得了。”
“真的喜欢我的眼睛,就没法专心攻读了么?”
“是呵!谁叫你的眼睛有那么美,那么迷人呢?”
“那--我,我就叫你看不成这眼睛了!”
“嘿元和做梦也想不到亚仙会作出自我伤残的动作,仍然嘻皮笑脸地说怎么会看不成呀?你又不是真的是天上的仙女远在天边,而是世上美女近在眼前。我随时随地想看就看得到呀!”
亚仙此时又想起了古时的忠臣义士“尸谏”的故事。为了劝谏君王改恶从善,励精图治,人家连性命都舍得;为了劝谏自己的心上人,难道我一只眼睛也舍不得么?一股舍己为人,自我牺牲的凛然正气,使亚仙产生了一种大无畏的精神和勇气,她毅然地拔下头上的金凤簪,用这个元和赠送的定情物的尖刺,迅速地向左眼刺去。
窗外,几朵乌云遮着了月亮。大地变得黑暗了。月亮似乎有情,不忍心看见惨状的发生。
元和此时还在回味着两首艳诗的韵味,觉得自己写出了心中的真情实感,意境和形象也很优美,日后定会流传,从而很自鸣得意。正在此时,亚仙突然一声惨叫,抬头望去,只见亚仙用双手蒙着左眼,血水从指缝中不断流出,滴湿了绣花罗衫的前襟,元和大吃了一惊,疾步上前发问你,你的眼睛怎么了?”
亚仙强忍着剧痛,非常从容地回答我做了一件蠢事,也是一件好事!”
“到底是什么事?”
“我,我把左眼刺坏了,这样你读书时,再也不会为它去分心,去销魂了!”
“啊?”元和听说后如同五雷轰顶,头都变大了。做梦也想不到亚仙会作出此自残凤目的事情来。其目的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我。在深受感动之余,连忙扶亚仙走进睡房,仰卧在床上,并动手为其包扎止血。
亚仙左眼的血被止着了。元和大声呼唤银筝赶快去请郎中。银筝应声上楼来见状后,吓坏了,连忙快步前往。亚仙的左眼还在疼痛不止,用手使劲压着似觉要好一点。元和为她而痛苦万分,她却冷静地说道:
“郑郎,你若有志读书,求取功名,我们尚有相会之日。若是仍然执迷不悟,我就要削发出家为尼,与你分道扬镖了!”
“亚仙,你,你真是愧杀小生,羞杀小生了哟!”元和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内心里正在翻江倒海,真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他“扑冬”一声跪下地去大声发誓说苍天在上,神灵在上!我郑元和乃堂堂七尺男子汉,亚仙为我献出了最宝贵的眼睛。我若再不排除一切杂念,刻苦攻读,求得皇榜题名的话,我就不是人生父母养的,而是一个畜牲,就会不得好死!……亚仙,你,你不要去出家,以后,你、你就看我的行动吧!
亚仙内心得到了安慰,忍着疼痛笑了。
窗外,一轮圆月又从乌云中钻了出来。虫声“唧唧”可闻,悦耳动听。大地上又充满了一片银辉。
“梆!梆!梆!”三更梆声响了。给元和治过伤的老郎中匆匆地背着了大药箱走上楼来了。元和迎上前去大声说道老郎中呀,你一定要治好她的眼睛哟!我求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