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还没有等到他好好“教导”孟中由,第二天,署里就把邹金龙叫去狠狠地批评了一顿,责令他退回所有的物品和红包,并率全队做出深刻地检讨。邹金龙回到队里破口大骂:“孟中由,你个王八蛋,居然还把这事给捅到署里去了,看来我非得找个机会好好教训一下你不可!”
孟中由一脸茫然地说:“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你是没有拿红包,可是,你也不能随便在后面捅屁眼,我们这里的兄弟每天上班辛辛苦苦,没什么大的盼头,想着那么一点点好处也不算过份吧!”邹金龙气势咻咻。全市容队的警察们也都对孟中由侧目而视,看得出,他们心中都有不少埋怨之情。
孟中由摇了摇头,忽然笑了起来,大声说:“还是我们的老祖宗说得好:‘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贺华莉走过他的身边,转过头,嘿嘿说:“噢,我的牛奶没有喽”
孟中由看着这个比自己小十岁的姑娘,笑了笑说:“乖,等叔叔发了工资请你吃。”
贺华莉哈哈一笑说:“叫你叔叔?好呀,那你说的话到时候可不要赖皮哟!”说完又觉得不妥,补充说:“我可不是个馋嘴好吃的人。”补充完之后更觉不妥,脸上一红。
这天下午,市容大队忽然全队紧急集合,几个大卡车把他们百来号人全都载到了淡阳市警署的训练场上。到那儿一看,警署的特警队、刑警队等几个重要单位居然全都到齐了。
列队完毕后,各单位负责人向田仲光报告。田仲光走到众人面前,咳了一声说:“接到市里领导的指示,现在淡阳市街道马路脏乱差的现象十分恶劣,严重影响了市容市貌和环境卫生,以至于外面现在说什么‘淡阳的城市综合治理还不如一个乡下的农村小镇,淡阳经济发展了,但城市的脸面却让综合治理那帮警察给丢尽了’还说什么‘那帮警察,只吃干饭不做事,还不如养条狗’这说明什么?说明你们市容队的工作没有到位,推而广之,也说明咱们警察署的所有工作都可能会被一票否定了!同志们,这是在打咱们的耳光呀,这是一件关乎咱们警署、乃至咱们淡阳发展的一件大事”田仲光越说越是激动,声色严厉,手舞足蹈。
邹金龙却在下面笑呵呵地与旁边同事小声私语:“哈哈,一定是田署长又被市领导打耳光、刮胡子了,什么‘关乎咱们警署、乃至咱们淡阳发展的一件大事’,明明只不过是关乎他个人前程的一件大事,再者说了,要么就是省检、市检这些玩艺又要开始了”而崔浩站在一旁,自顾自地打着电话,脸色漠然,一副“关我鸟事”的神情。
“为了提升城市品味,还老百姓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我们决定今天开展一次大规模的整顿行动。”田仲凡接着说:“为了这次整顿行动的顺利进行,署里决定让交警队、刑警队和特警队共同参加,凡是有碍市容市貌的违章现象一律坚决取缔,凡是阻碍我们警察执行公务的一律予以严厉打击!毫不留情!”他最后一挥手:“出发!”
大卡车、双排座、小四轮都将警灯亮起,警笛刺耳地鸣响着依次向街道上开了出去。孟中由转头看见邹金龙用手机打了个电话,然后带领他们坐上车笑嘻嘻地说:“兄弟们,等会儿做事可要卖劲点,别让其他队的兄弟看扁了。”
来到大街上,市容队的警察们一马当先,将违章经营者的物品尽皆没收,往随后跟来的大卡车上一扔,毫不理会店主们的赔礼道歉和苦苦哀求。邹金龙一边指挥一边大呼小叫:“搬上车,搬上车!大家看好了,店子里面的东西是他们的,店子外面乱摆乱卖的归我们没收!如果店老板不懂味,暴力抗法,咱们就把他店子里的东西统统全部没收,毫发不留!”
街头原本有一些摆地摊的、卖烤红薯的、炸油条的无照小摊小贩,看见警察们这种扑天盖地的气势更是吓得鸡飞鸭走,他们挑起摊担扭头就跑,有的连鞋也跑掉了一只。孟中由眼瞅着几个身体强壮的地摊贩子敏捷地将东西一卷扛在肩上,正要溜之大吉,孟中由从警车上跳下来,飞身冲上前去将他们一一扣住,等候邹金龙他们大队人马上来再予处理。
这时,他无意中扭头一看,崔浩居然也已经走到了前面,他正把一个中年妇女的地摊货物收拾好,装入一个大胶袋中,然后挥挥手,那个中年妇女感激地对他连声道谢,赶紧和旁边的几个小摊贩一起相互帮扶着穿过就近的小巷跑远了。
“你刚才在干什么?”孟中由扣了不少违章经营物品后坐回到了警车上,问崔浩。
“没干什么。”崔浩看也不看他。
“没干什么?我明明看见”孟中由还没说完,他的话却被贺华莉打断了:“哎,孟中由,别人的事你少管行不行?”孟中由看了看她,见她神色诚恳,也就不说了。
傍晚时分,进行整顿活动的警察队伍被安排在一所大酒店里吃了晚餐,席间酒店老板宣布这餐饭是警民联欢,免费赠送,于是大家杯盏交错,飞觞醉月,都喝了不少的好酒。正当他们面色红润地剔着牙签时,田仲光的命令传来:继续上车,整顿夜市。
淡阳市向来有不少的夜宵摊点,生意兴隆。只不过他们大多数都属于无证无照的非法经营户,因此也被列入警署市容队的取缔对象。警察们冲进了夜市摊点,将他们的桌椅板凳和锅碗瓢盆全都搬到了卡车上面,呼啸着离去,正在吃夜宵的客人们也被驱赶得一哄而散,只剩下懵然不知所措的夜宵主人望着眼前的一片烂摊子垂手而立。
孟中由收拾完一家夜市摊点后正要上车,一辆高级轿车停在了他的身边,车窗无声滑下,车内一人探出头来,看见眼前的景象,有感而吟:“啊,苍茫的夜色中,带刺的花儿含笑一群蝗虫扑向了繁华的街道
当他们兴奋地离去留给人间的只有孤独、寂寞和无声的祷告”
孟中由听着声音很有些熟悉,转过头去看时,由于天色太暗,看不太清楚,只听见车里另一人附和着说:“嗬,汪总平常总是吟咏古诗古词,现在又开始创作朦胧派自由诗了。”
那人哈哈一笑说:“这就叫与时俱进嘛,食古不化怎么行。你看看,有些人当时也是在夜市卖唱维生的,现在不也兴致勃勃地扫荡夜市了?哈哈当然,古诗我也还是要写的,正所谓‘故旧不遗,****不偷’嘛,不象有些人,老朋友都忘得一干二净喽来,你听听我写的这首古诗,描述的也是这班马路条子做事的情景:‘一去二三匪,抢物四五回,整顿六七街,八九十店飞’,怎么样,够韵味吧?”
“高,汪总,实在是高!”
“哈哈我们走!”小轿车一溜烟地开走了。
孟中由听了一震,突然想了起来,这人酸臭酸臭的,正是汪浪。
孟中由一边想着,一边看着窗外的夜景,不多时到了他们班组所管辖的片区马路街道。忽然,他发现平时里最爱摆在店外经营的店铺今天居然都老老实实地、丝毫没有越轨之处。而有些店铺老板们则站在了店铺门口,望着装满警察的大车小车从自己门前经过,脸上阴阴地笑着,仿佛在检阅自己的部队。
一定是有人提前告密了!孟中由转过头,看着崔浩说:“咱们这里今天可真是干净得很,嘿嘿,有道是‘春江水暖鸭先知’呀是你告诉他们今天要搞整顿的吧?”
崔浩“哼”了一声,眼睛一瞪,没有答话。孟中由再要追问时,邹金龙一旁赶紧说都是自己兄弟,没证据不要乱说这样的话,让别人听见影响多不好。贺华莉也皱眉让他不要再说了,蓦然,她指着车窗外路边一处灯火说:“你们看,那里有一家夜市外摆,规模还挺大的,起码有四、五十张桌子!”邹金龙连忙探着头出去看了看,然后回过头以询问式的眼光又看了看车内的警察,见没有什么反应,便一挥手说:“他,狗胆包天,居然顶风作案,兄弟们,抄了他!”
警察们纷纷下车,把那家挂着“刘一手”灯箱的夜市围了起来,有的立即动手开始把桌椅搬上警用卡车上去。这时,一个身材高大的粗壮男子站了出来,嚷:“你们要干什么?”
孟中由走上前去,问:“干什么?你在这里外摆夜宵摊点,还问我们要干什么,当然是依法予以取缔。”
那粗壮男子看了看孟中由,脸色忽然又缓和了许多说:“哦,是是你。我认得你,你还跟我们陈哥一起喝过酒呢!”
孟中由莫明其妙:“你认得我?我跟你哪个陈哥一起喝过酒?”
“没错,就是你,那时候我们陈哥最爱跟池哥他们一起吃夜宵了,我记得当时,你还在帮人擦嘿嘿,那些不光彩的事情,我就不说了。”粗壮男子说话时看着孟中由的神态有些古古怪怪的笑意。
孟中由没管那么多,脸一绷说:“不管你说的是谁,违章经营夜宵摊点,我们都得把你的这些东西没收回去。”他伸手也去搬弄桌椅。粗壮男子急了,拦住他说:“你,你真的不给陈哥面子呀?就算你不给陈哥面子,也要给汪总面子吧?汪总有时候半夜里也会到我这里喝上两杯说这里靠近江边,吹吹江风,朗读诗歌起来最有兴致喏,还把他宾馆里不要的旧桌椅都给我来搞夜宵,不信你看看,这些桌椅的背面还刻有他宾馆的名号!”
孟中由不听他多说,只管和其他警察们一起将物品搬上卡车。邹金龙拿过一张椅子翻转一看,上面果然刻着:“良人集团”的字样。他急忙问粗壮男子:“你是陈部的?你说的陈哥,是叫陈平?”粗壮男子连连点头。
邹金龙把他拉到一边说:“怎么,陈平没有打电话通知你,今天全市大整顿?”
粗壮男子一拍脑袋:“今天我出来得早,没有带手机,哎呀,他也一定以为我到外地去了。不行,不行,你们不能把东西没收,不然陈哥可要把我骂死了。”
邹金龙对正要搬东西的警察们说声:“兄弟们慢点”,赶紧又跑到负责这次整顿行动的总指挥副署长贺江平面前,耳语几句,贺江平先是摇头不肯,后来邹金龙说出了“良人集团总公司”的名号,贺江平侧了脸说:“哦,是汪总的朋友?”他想了想说:“那以后可要好好整改整改。”
邹金龙笑着连连点头,走过去对众警察说:“贺署长指示,这家夜宵摊点以后要好好整改,今天就不扣东西了。”
孟中由却不管那么多,仍然把桌椅锅碗往卡车上搬去,大声说:“不行,人家一个小摊点说抄就全抄了,这样一个大规模的违章户,怎么能够不扣东西!”
邹金龙朝他直瞪眼,小声说:“中由,这可是领导的朋友开的摊点。”
“越是领导,就越要以身作则。哦,只知道照顾关系户,厚此薄彼,执法不公,你说以后我们的工作怎么开展?那我们市容队的工作肯定搞不好!”孟中由一边说,一边又迅速扣了几样东西,粗壮男子急忙拦在了他的面前说:“好呀,看来你是非要跟我过不去了。”
这时围观的群众也越来越多,其中也有一些被警察们扣走东西的违章户。邹金龙暗暗着急,他想想孟中由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为了下台阶,于是他朝粗壮男子使了个眼色说:“今天我们就扣你一些东西回去,明天,你到市容队里来找我们好好处理吧。”
谁知道那个粗壮男子性子急燥得很,根本听不进去,他火气直冲脑顶,大喊一声:“好,好!今天你们不给我面子,我刘一手也不怕你们,否则还白在陈部混了这么多年我跟你们拼了!”他转身从案板上提起一把菜刀,挥舞着就向孟中由和一些正在搬弄桌椅的警察砍了过去。那些警察有的赶紧闪开,有的连忙呼喊特警队的人过来。孟中由却迎刀而上,一翻腕扣住他的胳膊,把菜刀夺了下来,远远地扔在地上,动作之利索,让包括邹金龙、贺华莉和正往这边跑过来的田不凡等特警们看了都瞠目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