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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2)

庞涓则主动向魏侯提议,让孙膑作为客卿先在自己帐下呆一段时间,以便对魏国的事务有个感性认识。魏主席自然批准啰--对庞涓日显信任有加哩。

经过斗阵法这事儿,庞涓有了一种危机感,决心除掉孙膑!

他心生一计,便在一次私下聚谈时,拉起了家常。庞涓说:“贤弟已在魏国为官,为什么不把家属也接来一起享福呢?”孙膑不知是计,一五一十讲了自己的家世:家乡别无亲人了,只有一个情同父母的叔叔和两个堂兄弟……这事也就这么一说,孙膑没特别在意,转眼给淡忘了。

忽有一天,一个自称丁乙的齐国人来找孙膑,并捎来孙膑堂兄孙平的书信;孙平讲述自己得知兄弟在齐国发达后的欣慰心情,告诉了叔叔病危的消息,希望能赶回故乡送终,见上最后一面。

孙膑看罢不觉流下眼泪。回吧,显然不能;不回吧,于心不忍。只好写了回信托传信人丁乙带回去。信中讲:自己身为魏国臣子,无法返乡奔丧。顺便说几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之类苦衷,恳求谅解等。

这信很快就到了庞涓手上,信差丁乙并非齐国乡亲,而是庞涓府上的心腹家人。

骗到孙膑回信后,庞涓仿其笔迹在关键处加工编辑了一番,然后将它交给国君。庞涓报告说:“原来,孙膑久有背魏向齐之心,近日又私通齐使。义不容情,臣截获其家信一封,请君过目。”

“你看该怎么处理?”魏罃开始警觉起来,他联想到最近正在秦国走红的公孙鞅。

“孙膑才能不亚于我,归齐后只怕对大魏霸业不利。所以……”庞涓没说下去。

“杀掉他?”魏罃又想起公叔痤临终前谈到公孙鞅的事儿。

“我与他毕竟同学、兄弟一场,请求允许我再劝劝他。同意留下来,最好;若一意孤行要归齐与我为敌,还请君把此案发到我府中,由我监管、处置,您看怎么样?”庞涓一副仁至义尽的神色。

魏侯有些气恼孙膑不识抬举,但在庞涓请求下还是恩准了。

庞涓当晚见孙膑,道:“听说贤弟接到了家书?”

孙膑觉得没必要隐瞒,如实作了回答,一点儿乌鸟私情呗。

“贤弟真不想回去?”庞涓不动声色,自自然然地下套子。

“人非草木,岂能忘本。”孙膑有些伤感,“既做了魏臣,这事就不提了吧?”

“兄弟说的在理,”庞涓深表同情。“是不是向国君请个假,回乡奔丧后再归来?”

“恐怕魏侯会怀疑我的动机,不会答应的。”孙膑哪知圈套正在实行中。

“不妨试试。我在旁边也为你说几句。以兄弟为人品行,国君当会相信!”庞涓说。

孙膑很感动:“全仗仁兄促成。奔丧归来我一定全身心报效魏侯,再无别意!”

庞涓当夜入见国君,一脸无可奈何,说:“臣奉命劝其回心转意,看来……人家心意已决;他明天还可能当面以请假之名,要求回齐国。恕臣无能,真是爱莫能助了!”

第二天孙膑上朝去,没见到庞涓面,只好自己先对国君讲出希望请假回齐之事。岂料话刚一落音,国君就大发雷霆之怒,不容半句解释就令武士把他捆起来,押到将军府问罪!

见孙膑像粽子似的被捆绑进将军府,庞同学大惊失色,忙问:“咋回事?我因事耽误一会儿正要上朝去……这、这究竟是怎么啦?”

庞将军不但智商比较高,还是个实力派演技高手哩。

押解官员宣布国君命令:孙膑私通齐使,阴谋叛魏投敌,交庞将军问罪!”

庞涓似乎万分惊讶,安慰孙膑说:“甭着急,准是误会,我到国君面前替你申诉去!”

说罢,急匆匆离家上朝。庞涓向国君请示:“孙膑有罪但罪不至死。以臣愚见,不如废其行走功能、面刺罪记。这样既成全我弟兄的情分,又无后患,还恳请恩准。”

“照你意思办吧,”领导对庞涓的早请示晚汇报深感满意。显而易见,庞涓的地位和留在领导心目中的良好印象早已决定了一切:庞涓说什么就是什么呗。

庞涓回府,流着泪对孙膑说:“君盛怒,判你死刑。经我力争苦求,才免一死。但要接受膑刑及黥刑的惩罚。兄弟,I’msorry!我已经无能为力了,真是罪孽啊!”

孙膑叹了一口气:“这都是命,不怪仁兄!你已尽力,兄弟死也不忘大恩大德。”

庞涓唏嘘不已,掩面跑出大厅。不一会儿来了行刑的刑警,把孙膑按在地上,用尖刀剜剔下孙膑的两个膝盖骨。孙膑惨叫一声,昏死过去,脸上又用黑墨刺上四字--鼻梁左边是“叛徒”、右边是“内奸”。

手术后,庞涓泪流满面亲自为孙膑上药、打针、包扎,然后无微不至地照料。一个月之后,孙膑同学伤口基本愈合,再也不能走路,只好盘腿坐在床上练瑜伽。

演戏演到底,送佛送到西。庞同学的深情厚谊,感动得孙膑眼泪巴嗒,总想干点什么活儿,报答一下同学加朋友的庞涓。庞涓只得恭敬不如从命,好心提议孙同学把鬼谷先生所传的《孙子兵法》十三篇及注释讲解写出来,以便他日扬名于万代千秋!

孙膑愉快地答应下来,开始日以继夜地在木简上默写古代兵书。

孙膑知道庞涓渴望得到这部兵书,但庞涓却说这是为了孙膑能够扬名立万;孙膑也不计较了,那是庞涓讲话的风格习惯。而且,书写的过程也确实使孙膑忘记了肉体的痛苦和精神上的创伤……直到有一天,奋笔疾书中的孙膑无意间听到将军府的工作人员的一句闲谈,犹如一盆凉水从头浇下,孙膑心中一下子“晶晶亮,透心凉”!梦中人被突然惊醒,内心的迷雾彻底散开,就像醍醐灌顶那样!

天目开了,我看清了所有--江湖的险恶和人心的丑陋!

神经受到意外刺激的孙同学,终于彻底崩盘,疯了!

据几个现场目击见证人描述:先是大叫一声,接着就大呕大吐,两眼翻白、四肢乱颤,后来就像木头那样贯倒在地昏死过去。再醒来已是神态恍惚,迷迷茫茫;转眼之间,却又抓狂不已,触摸到什么毁坏什么,连呕心沥血默写的东西都给推进了火盆,把自己的头发胡子也烧焦了!

庞涓得到报告后,火烧火燎跑来,但见孙膑满脸污秽,白沫连连,脏不忍睹;爬在地上忽而磕头求饶、忽而呵呵大笑,完全一副疯癫状态。最后竟揪住庞涓的衣裳,连呼“鬼谷先生救我!鬼谷先生救我!”

不久之后,大梁街头、公交车站、马棚猪圈……等等公共场所,都发现了披头散发、污秽不堪、臭气熏天的瘸子孙膑在爬行。不管白天还是黑夜,孙膑困了就睡,醒后就会又哭又笑、又骂又唱,平静下来则喃喃自语。

任谁送食物给他,他都不吃;饥饿时就在垃圾桶里翻找零食,有时候则与猪们一起享受大餐……渐渐的,庞涓也就把他遗忘,觉得再也帮不上那位可怜的老同学了。

事实上,庞涓很忙,官场和战场都有操不完的心。

“老好人”其实是从自身利益出发

话说赵军在太子赵语指挥下,正在黄河北岸濮阳城下试验着“蚂蚁上树”

的攻城技术,打得畅快淋漓;蓦然回首,却发现背后自家的大好河山被庞涓大军捣得千疮百孔,既威胁着远征在外的赵军归路,又威胁着赵都邯郸,只好紧急撤军回防。

庞涓当时并非自大梁起兵,也不是直接攻击濮阳城外的赵国侵略者,而是在黄河以北集结部队,从邺城一带出发冲着邯郸而去。邺县这个地方,当年在牛人西门豹的铁腕治理下,没人胆敢再为好色的河伯娶亲,也断了巫婆神汉之流借机敛财、鱼肉乡里的致富路。

经过西门豹治理的邺,尽管百姓依然贫苦不堪,偶尔也有人抱怨还不如河伯统治;可毋庸讳言,邺县这个坐落于赵、魏两国交界处,离卫、齐两国也是相当近的“老(老城镇)、少(人口稀疏)、边(边疆)、穷”地方,早已打造成兵家眼中牢靠的战略重镇。

庞涓队伍离开邺县北上后,攻势异常凌厉凶猛,就在漳河、滏阳河之间的开阔地带,大破赵太子统率的赵军,然后像狂风暴雨般把邯郸围困起来。魏军不依不饶不罢手,那架势非要捣烂赵都不可。

赵语大败而归,赵成侯撤销他的兵权,剥夺了太子名份,让次子赵范统领八万士兵死守邯郸城。自己则带着赵语以及大批中央委员还有一整套赵国行政系统,北撤到邢台。赵国无奈,眨眼间变换了角色,从侵略者变成被侵略者,开始艰苦卓绝的首都保卫战。

赵国在邢台建立起战时首都,征召全国民众作为邯郸城的后援团,同时派出使者携重金前往各国,呼吁国际社会主持公道正义。各路特使驾着高速马车在尘土飞扬的国道线上打马狂奔,分头向楚国和齐国去乞援搬救兵。

赵国特使到达临淄后,言辞恳切几乎声泪俱下,请求齐国同志发扬国际主义精神,按照齐、赵、宋三国元首前年签订的《平陆协定》,紧急出兵支援。

这是田因齐在位第六年上的事情。此刻的齐,已经不再是几年前那个病恹恹的齐国,明显强大了许多耶。

但是在出兵问题上,齐国高层发生了争执。

赵国向齐求救,作为盟国,国君田因齐立即召集大臣开展“思想解放大讨论”。中心议题是:救呢,还是不救,这是个问题。

齐相邹忌主张不救。咱刚刚改革开放不久,犹如大病初愈之身架不住穷折腾,国中百废待兴呐。而且魏是超级大国,咱惹不起;就算勉强惹得起,也没必要引火烧身。韬光养晦,有所为有所不为嘛。再说,两犬相斗必有一伤,让它们三晋互相撕咬,咬死一个还少一个祸害,倒也不见得就是坏事。

“所以依臣愚见,”邹忌摆出一副老成谋国的样子说。“静观其变,暂时不救为妙。”

“不救不义,且不利。”段干朋坚决主张救。“至于出兵时机,则可以另外考虑。但是必须旗帜鲜明,救还是要救滴。撇开道义,不在风雨中搏击,永远做缩头乌龟,何时才能大展宏图、扬眉吐气?”

他的意思是可以先派兵去攻魏国襄陵(今河南睢县,本是宋国领土,先被楚国占领,后由魏占据),以牵制疲惫魏国;待魏军攻下邯郸,再乘其精疲力尽时救赵攻魏。搞好了,还是个弱魏强齐的机会,岂能无动于衷嘛。

田因齐采纳段干朋主张,派人先去联合宋、卫,尽快出兵会攻魏国襄陵。

这样在道义上对盟友赵国有个交代,客观上牵制魏国也算间接支持了赵。

就这么着,主动或被动卷入战争旋涡的国家越来越多。

开战之初宋作为平陆协定签字国,却被魏国裹挟参加抗赵救卫战争--不过宋国也只是碍于压力,派出一支部队装模作样支援卫国,却未曾真地攻击赵军;如今嘛,在东方齐国牵头下,它又回头攻击魏国襄陵去。

就这样,齐、宋、卫也加入了战团。至此,除了泗水流域那些叫不上名的幼儿园小朋友似的末流小国之外,凡是国际社会中平常有头有脸的,差不多全动起来了。

之所以说“差不多”,实际上是考虑到东南还有个越国,北方还有一个燕国,历史书上没有记载它们此时此刻都在干什么嘛。

总体说,这已经是世界大战的规模格局。

不过也不是那么壁垒分明,把世界分成红白两个阵营。

所有参战国,其实都是从自身根本利益出发,齐国比较关心的是“弱魏强齐”,而不是解救那个处在水深火热中的邯郸。楚(宣)王熊良夫任命大夫景舍当统帅,率军援赵,其实也用意暧昧:内心希望魏赵能够长期死磕,以便双方互相削弱。

至于秦国,既不关心赵国死活更不关心魏国痛痒。而且也没闲着,趁着魏国围攻邯郸打得难解难分的时候,又出兵夺取韩国的上枳、安陵(今河南鄢陵县北)、山氏(今河南新郑县东北)三地。

直到次年,邯郸前线的魏军已经精疲力竭,估计赵国也快要歇菜,齐国才正式任命田忌为“抗魏援赵”总司令,慢条斯理率兵八万出国作战。

齐军中,真正的高人于是出场了。

这个人,其实就是前面提及的兵法家--瘸子孙膑。

孙膑此刻在齐国军营中,给齐军统帅田忌将军当总参谋长。

现在,再回头说说孙膑传奇经历的后续部分吧。

怀才就像怀孕,时间久了才能看出来几年前,被大学同学庞涓搞残的倒霉蛋孙膑,一个偶然机会,得知齐国有个使者来到大梁,便偷偷托一个信得过的朋友秘密拜见那个出使魏国的齐大夫淳于髡。

孙膑陈述了自己蒙冤受害的经过,恳求淳于大夫设法营救。矮子淳于髡了解内情后,一则同情其悲惨遭遇,一则认为他可能是个旷世奇才,便应允冒险搭救他。

孙膑于是躲藏在使者的专车中上演了一出“虎口脱险”的活剧,逃回临淄。祖国啊,妈妈,可怜的孙膑回来了!

也许是天可怜见,正应一句老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齐国掌兵的大将田忌,非常欣赏孙膑的军事才能,便留他在自己门下住下来,待以宾客之礼。经过残酷的“社会实习”,孙膑同学失去两膑骨,却得到一个重要启发--兵法原来还可以有别的许多用途--可能是受老同学庞涓的启发哩。

他发觉,连赌马也是能够运用兵法取胜的哩。

临淄这个地方,今天只是淄博市东北部的一个区;但在古代,据说曾经是全世界最大的都市,其好玩程度相当于赌城澳门,吹拉弹唱,斗鸡走狗,就像现在搓麻将一样普及,那是非常的热闹。顺便打个广告,据砖家说足球最早也是起源于春秋战国时的临淄。

前些年,有“与会专家”曾在齐都大酒店开论证会,最终得出一致结论:

根据现有文献史料和考古发现,世界足球是临淄人发明哦!想必,现在的“吹黑哨”、“打假球”之类副产品也是临淄人发明吧?

嘿,言归正传。“赌城”临淄,最大赌博项目应该还是赌马活动。从贵族到国君,大家无不踊跃参与;也像玩高尔夫,几乎是高贵身份的象征。大将田忌自不例外,十分热衷于赛马赌博,只是向来输多赢少,金子哗哗的--往外流!

“真是背运,我的马也不比人家差,干吗老输啊?”田忌发牢骚说。

“其实,我已知道怎么赢他们,”门客孙膑早已琢磨了个绝招。

“真的?”田忌两眼放光。

“没错!”孙膑胸有成竹。

“那试试?”田忌迫不及待了。

“好吧,下次赛马,您尽管放胆下注,下最大注!”孙膑决计利用兵法搞创收。心想:平生所学的满腹知识,居然用来赌马,老师知道了肯定大跌眼镜。

果然啦,田忌负责下注,孙膑负责临场指导,赛马场上的黄金白银全给赢了--赢得盆满钵满;这边田忌乐不可支笑弯腰,那边大家输得目瞪口呆,连国君田因齐也输了千金。

“咋回事呀?”田因齐颇感奇怪,“同是那几匹马,结果咋就不一样了呢!”

“这都是孙膑的主意。”田忌于是弓着腰,如此这般向领袖兼赌友汇报。

“臣的赛马还是以前那几匹,不过是打了个擦边球:我用自己最差的那匹铜牌马,与您最好的那匹金牌马进行赛跑--输了;然后,分别用金牌马赢了您的银牌马,用银牌马赢了您的铜牌马。按照我国三局两胜制,所以臣一不小心就赢了,不好意思呵不好意思!”

“这,这,这,”田主席惊讶得合不拢嘴。“你把那个谁,给寡人叫过来。”

“老板,”田忌吓了一跳。“宪法可没有规定不能这么玩儿吧?要不,臣把千金还给您得了,我还以为这是创造性的谋略哩,是我不诚实,该罚!”

“不,你误解了,你们没有犯规。”国君田因齐说,“这的确是一种谋略。寡人觉得,这样的人,应给他颁发诺贝尔奖金。”

“谢谢,”田忌将军心里像个蜜糖罐儿。“我的门客孙膑,是鬼谷子大学的高材生,人家本来就是学军事谋略的哩。”

“还有此等奇才?”国君更来了兴趣,“寡人一定要接见接见。”

孙膑的小发明轰动了全齐国,居然能赢国君的赛马。

国君对他十分赞赏,并向他讨教军事问题--这才是人家的真正专业嘛。

孙膑终于得到重用,被拜为齐国陆军总参谋长(军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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