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髡那个丑八怪小矮子,跟国君嘀咕几句真话,还真起了积极作用;如此看来,俺也可以说说真话。邹忌抱着不妨一试的心态,选了个风和日丽的黄道吉日,把自己打扮得像一只美丽的花公鸡,怀抱一把高级好琴,找到国君田因齐说,想趁着春光明媚的好时节,与主公切磋切磋琴艺。
显然,田领导平时也是喜欢“乱弹琴”;这一说,人家还就欣然接受。这当然也是邹忌精心策划过,否则干嘛不说请领导去钓鱼玩?投其所好,乃是沟通成功的一个诀窍!
现代人都是很精通的:上级领导如果喜欢摄影,底下工作人员人手一架高档照相机;一号领导如果喜欢打麻雀,每人弄个弹弓玩(你死定了)。然而此麻雀不是彼麻雀呀,连行话都不懂,笨死好了!
邹忌故意套近乎,算不算溜须拍马的小人作为呢?反正,也先别讨论了。
有时侯,手段不重要,重要的是目的。总之,邹忌找好个借口与国君接触,以琴为媒,以乐理为沟通语言。
国君先是听邹忌叮叮咚咚弹过一曲,然后兴致勃勃就自弹起来,还挺投入的,一副陶醉模样。这时候,领导几乎像个普通公民,一点儿官腔都没,非常的平易近人,对话氛围也就比较融洽、自然了。
“好耶、好耶!”邹忌不失时机的鼓掌。“主公这一曲,弹的实在太美妙了啦,简直出神入化。从主公的琴声之中,臣完全能感悟出来:大弦低沉雄浑宽厚,好比国君;小弦清脆悦耳嘹亮,犹如相国;音阶宽严适度合宜,仿佛政令;再加高低音错落有致交相辉映,好比是一年四季循环往复……”
邹忌胡扯八扯,借题发挥,居然说出一番治国安民的妙论:治国就像弹琴,弹琴就像治国,讲究的都是“和谐”……等等。国君起先还是比较警惕,讨厌别人拍马屁,随便乱喝彩--听起来就像喝倒彩似的刺耳!
技艺炉火纯青的高级马屁师,水平可不是吹的。几分钟后,就会引人入胜,让听者沉浸其中且乐不可支。人这东西,多半乃是一种感性动物,一旦赢得某种信任,人家就会撤除过度的戒备心理,显得不难相处了。
国君不知不觉间,对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大帅锅邹忌产生极大的好感。这好感一产生,整个邹忌就给涂上了一层理想的光辉,怎么看都像个高素质的正人君子,而且知识渊博、见解独到;寡人要办事业,离不开这种一流人才。
从此,国君有事没事隔三差五就要召唤邹忌,聊天放松,甚至偶尔也畅谈国内外形势:从西方的秦到南方的楚,还有北方的燕以及三晋等最近发生的时事政治;最贴心贴肺的,莫过于说到自己身边的人事问题。
就这么着,不出三个月,邹忌被国君田因齐拜封为丞相。
邹忌拜相这事情,让稷下学宫里的所有牛人都激动兴奋起来:有内心羡慕的,有眼红不服气的,大家都跃跃欲试。作为开风气之先的先行者,小矮子淳于髡心里也说不出是个啥滋味。
他找个空儿,向邹忌发难说:“总理阁下,本人有几个问题向您讨教。”
邹忌新官上任,显得谦恭谨慎;面对当日聊天伙伴,态度相当友善,不卑不亢。他说:“淳于师,您客气了,有什么话儿但说无妨,请讲。”
淳于髡说:“改革虽好,但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邹总理说:“是啊,必须小心谨慎,思虑周全。”
淳于髡说:“堵上了一个漏洞,有可能敞开更多口子。”
邹总理说:“不能不作为,也不可乱作为。”
淳于髡说:“裘皮大衣虽然破损,也不能用羊皮来补。”
邹总理说:“职位宁缺毋滥。成事在人,败事也在人。”
淳于髡说:“理想是理想,现实是现实。”
邹总理说:“实事求是,求真务实。”
淳于髡说:“嗯,我无话可说了。”
邹总理说:“少吹牛,多办事;少谈点主义,多解决点问题。”
如同往常在稷下学宫猜谜联对一样,淳于髡见人家对答如流,拱拱手扭头就走了。走到门口时,门卫先生职业性的客套说:“先生请慢走,先生下次再光临。”
淳于髡心情不错,停脚对门僮说:“呵,小费就等你们主人来给吧。依我看,不久他就该封侯啦。”--果不其然,一年内邹忌被封为成侯。
可以认为,这是小田烧的第二把火哦。
应该说,这个阶段的邹忌乃是朝气蓬勃,颇像干大事的样子。他心里日夜都在琢磨,如何才能把伟大祖国弄的“蒸蒸日上,欣欣向荣”。他觉得治国就是治吏,要使吏治清明就需要一个赏罚分明的制度,更重要的是让人讲真话--能讲,敢讲,讲了还有点用(三讲)。
为此,他联想到自己家里的事情。
邹忌这个美男子大帅锅,平时很为自己一副好皮囊而洋洋得意欣欣然。正因如此,全家大小老婆,有事没事就喜欢说些言过其实的漂亮话奉承着,讨他高兴开心。
可前不久,临淄城北突然冒出个徐大帅哥(徐公),成为全国美女的梦中情人、心中偶像,梦里还抱着枕头欢呼“徐大帅”,这对邹忌的自信心产生了不小的冲击。因为心里发虚不踏实,所以邹帅哥就加倍照青铜镜子,花加倍时间让下人帮着梳妆和打扮。
尽管如此,邹忌还是不断问家人:“我与城北的徐公相比,谁更帅?”
大老婆笑道:“瞧您问的,这算啥话嘛!徐公虽美,哪能与您相比的呢,老爷您才是世界第一美男子,我爱死你了,老公公,嘻嘻嘻。”
小老婆们更是一个赛一个能吹,变着花样说着千奇百怪的奉承话:俏皮的,角度新颖的,态度万分真诚的,像电视广告演员,达到“把水鬼哄上岸”
的高超忽悠水平。
自家夸奖了这还不够,还要听听有身份的客人是如何评价,尽量做到兼听则明嘛。邹忌是靠能言善辩发达的,语言能力可想而知,他巧妙而自然地问来访的一些客人说:“整个临淄的大街小巷都在传说,城北的徐公长的老帅啦,您看怎么样?”
能跟丞相打交道的客人基本上都是人精,属于千年老狐狸级别。直把邹帅哥夸得天花乱坠、人仰马翻还不停歇。按照他们的说法,徐大帅之“帅”,只属于“省优、部优”那个档次;邹公之帅,完全达到了国际先进水平,据说宇宙间要五百年到一万年才能出那么个把,非常之稀有,跟徐公几乎没什么可比性。
反正,邹公之帅用通常的最高级形容词,已经无法表达。
好在邹忌这个时候年富力强,事业正在兴旺发达的上升时期,同时还没有到高峰的光辉顶点,心态仍处于健康向上积极活泼的最佳阶段。他在欢欣中,激发出最大的创造力。
邹忌在陶醉中,回想起妻妾们和客人们对自己的美貌深表赞赏和夸奖的话。受用的同时,他突然悟到一条人生哲理--“宇宙间的真理”。大老婆所以夸我,乃是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小老婆们夸我,是因为她们渴望得到陪床侍寝和宠爱;客人们夸我,是因为出于客交礼貌,或者想从我这里得到些发展进步的机会和别的好处之类……总而言之,利益决定立场,立场决定观点,观点决定言论。所谓真情实话,大抵如此,甚而至于概莫能外。想到这里,邹忌大喜,连忙跑去跟国君分享一个深奥而又朴素的治国原理。
邹忌向最高领导汇报自己的家务事后,顺便发挥说:“经过悄悄比较,我发现自己确实不如城北徐公长的帅。然而老婆因为偏袒我,小妾因为惧怕我,客人因为有求于我的缘故……他们却异口同声,一致公认我长的更帅气些。”
国君听了,觉得挺有意思。他抿着嘴巴,忍不住的好笑,斜眼瞟了一下邹忌油光粉嫩的脸蛋儿:有美吗?美个屁,太搞笑了啦。一个大老爷儿涂脂抹粉的,像个“同志”(男-男同性恋者),寡人觉得还不讨厌而已。
然而,邹大帅把话头一转,说:国君就是个大帅哥,朝廷重臣好比大老婆,全国官员仿佛小妾,各国诸侯犹如客人。大家要么出于偏袒,要么出于惧怕,要么出于利益诉求……个个都争相隐瞒实际状况,拼命粉饰你的过失掩盖你的缺点,谁都不愿意说明真相。
“一国之君,如果长期被真实的谎言所包围,臣私下以为,那也许对咱们伟大祖国的发展不大有利吧?”邹丞相察言观色,试探着小心的发问。
“相国此话真乃微言大义,寡人已经完全彻底听明白。”田因齐猛然醒悟,犹如醍醐灌顶。老实说,奉承话听了舒服是舒服,听多了上瘾了,恐怕对革命事业是有些危害的。
国君于是马上下达命令:全党全军全国各族人民听着,凡是能够当面指出孤本人过错的,受一等功奖励;凡是通过书面提出确切意见的,受二等功奖励;凡是在公众场合抨击时弊,且能被我知道的,受三等功奖励。
群臣闻风而动,如潮水一般涌向宫殿。
提意见居然还有奖励,这不是天上掉馅饼吗?多数人,都不愿意选择在公共场所抨击时弊,以免被人听了抢走功劳。也只有路途遥远出不起盘缠的人才会通过书面提国君意见--二等功肯定不如一等功奖赏优厚嘛。
每天天麻麻亮,想提意见立功受奖的革命干部和革命群众,就自觉到宫殿外排队,啧啧啧,不明底细的现代人还以为是古代临淄居民抢购商品房哩。有的人,生怕自己看到的一些时弊缺点,被人抢先得去立功,干脆连夜打地铺排队。
国君也有那么好心机,加班加点高价收购“意见和指责”;第二年,所有像样的意见,几乎全被朝廷收购精光,连“挑刺专业户”都只好改行干别的生意。哈哈,骂政府骂领袖,居然有利可图耶,居然骂无可骂又失业耶。
齐国朝野,短短几年就有起色,内政外交都已走上正轨。
按照《资治通鉴》记载:“群臣耸惧,莫敢饰非,务尽其情。齐国大治,强于天下。”如此一来,燕、赵、韩、魏各大诸侯都纷纷派使者取经、祝贺,并要求结为盟友经常保持联系。
正是在这种背景下,齐与赵、宋在平陆召开元首级国际会议,签订协定,成为战略合作伙伴。当然,此前不久韩与魏、赵与燕都签过类似的攻守同盟条款。
与此同时,齐国积极改善军队装备,提高部队作战水平。
全国整军经武,加强战力,因为世界形势始终不太平嘛。
至此,田因齐上台后,第三把火也烧旺喽。
幕后的阴谋和闹剧
此后不久,以赵国入侵卫国领土为直接导火索,爆发魏与赵之间旷日持久的邯郸围城战。作为赵国盟友的齐,最终被卷入国际战争的漩涡中心,不得不迅速联络宋、卫,骚扰魏的边疆襄陵,借以牵制魏方的军事行动,试图缓解北方赵军的压力。
次年,齐方组建远征军直接出国,展开“抗魏援赵”之役。
齐国远征军在田忌将军的超常规“不正确”指挥下,终于在桂陵一带彻底打垮魏军远征回防的庞涓部队,活捉魏军主帅庞涓。从而创下围魏救赵的成功典范,挫败魏国“统一三晋,称霸中原,控制天下”的狼子野心!(心理反应:开始恶心)桂陵一役,同时打破“魏军不可战胜”的神话。
桂陵一役,大长了齐国人民的威风,大灭了魏帝国主义的嚣张气焰。(开始呕吐)但是,魏国霸权主义是决不甘心于自己的失败。此后,它很快又收罗残兵败将,纠集自己的小马仔韩国,向齐宋卫联军发动疯狂反扑。就在襄陵地面,惨无人道的魏韩联军,残杀屠戮我军民同胞,使齐宋卫三国人民遭受重大损失……(临床反应:终于狂喷直泻)毋庸讳言,解读历史其实很容易出现偏差。
原因并不单是由于远去的历史事实越来越模糊,还有众多的细节的缺失;更有一个重要的影响因素,那就是字里行间有意无意同时无所不在的心理暗示。
所以,有网友坚持认为,“写史”不应该带有太多的感情色彩,也不要直接介入历史人物的是非恩怨中……否则,容易让原本就“真相难辩”的历史更加失真。从这个角度出发考虑,似乎不无道理。
与之相反,更多的网友则希望看到“写手”的直接评论:对人物,对事件。他们希望借助别人的眼光,认识“历史”的真善美与假丑恶,从而建立起黑白分明的“二维世界”,满足爱与恨的心理需要。
但是不管怎么样,事物始终是复杂多元的。
真与假、善与恶、美与丑……胜与败、输与赢,好像都很分明;可是,真的如此吗?未必!我们剔除一系列充满褒贬、饱含强烈感情色彩的词汇,剩下的才是基本事实:赵国打卫国,魏国打赵国,齐国打魏国……期间,卫国丢过一些村庄,赵国丢掉首都,魏国被捉去大将军,似乎只有齐国没什么大的损失!
可是不久,齐国也还是付出惨重代价。
桂陵一仗无疑是赢,襄陵一役其实是输--而且相当惨。
大家拼死拼活,劳民伤财,最后都回归老地方静养疗伤。
要说赢,各方似乎都没有输;要说输,大家仿佛也都没有赢。于是乎,各国人民勒紧裤带抓紧恢复生产,继续厉兵秣马时刻准备打仗,大家似乎都很热衷于“见输赢”呵。
在几个战争狂人的捣鼓下,又一次大规模战争被发动起来。
齐军在孙膑策划下,终于迎来举世公认的马陵大捷。
当时情况是,庞涓在马陵道遭遇伏击后被迫自刎;齐国十万大军乘夜出击,从马陵道口一直到外黄一路掩杀,待到次日中午,魏国参战部队全数被歼。太子魏申也被活捉,或说死于乱军中。
从纯军事的观点,齐军略作休整后,完全有条件再度由外黄直扑魏都大梁,或可一鼓作气占领之。魏国已经处于暂时性失血休克状态,一夜之间全军覆没呵!
但是人们只瞩目胜利的狂欢,却忽略幕后的阴谋和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