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可心的心砰砰地跳着,看着眼前这位小姑子的奇怪举动,不由惊愕地张大嘴巴!就在她条件反射般地向后退避其锋芒之际,她看见一只非常精美的绿宝石钻戒,被符海心当作礼物单手打开在了自己的面前。
“给你的,嫂子!”符海心终于吐露出来这几个字,陡然感觉到浑身乏力,一头扎进了妈妈的怀中。
门后,周南目睹林可心的出现,目睹这富有戏剧性的一刻,身体无力地靠在楼梯的扶手上剧烈地发抖!他白着脸色退回到了楼下的客厅,想独锁内心那种灼痛的感觉,不巧冤家路窄,与站在屏风后面的符美心打了个照面。只见符美心露出画皮,脸色铁青,目中带霜,吊着个嗓子朝厨房里的仆人喊道:
“吴妈,快上楼!那啥,请她们姑嫂下来吃饭!”
符积业家的晚宴,虽然在家里举行,虽然一家人团团聚聚的,但由于这种错综复杂的关系,人们习惯于抱残守缺,加上各人怀有各人的心事,由此导致了现场气氛冷落,人面生疏。
然而这场晚宴最有戏剧性的一幕,不在于人面,而在于人心呢!符积业看了坐在对面的林可心几眼,心想几个月前海城市的那场踩踏事件,正是因为对面的这个女人叫他付出了八十万,那时的八十万,不但连她的面没见着,手没摸着,身体没碰着,甚至连真人都未见上一面,仅为画中人而已,连期货都不是。如果换算成现货,她真是千金之躯、价值连城啦!像她这样的上等货色,不多看上几眼算是亏空了。她玲珑的面孔像满月,红润的嘴唇如樱桃,流线形的腰身若青花瓷,两颗呼之欲出的乳房似两坨上等的羊脂……不容置疑,她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最性感的女人!
见公公如此打量自己,出身寒门的林可心心里可就七上八下了,不知是自己衣不得体,还是举止不得体。或是怀疑自己以前同周南的关系不正常。或是自己出身寒门,根本不配做他家的儿媳妇。或是自己礼仪不周,只顾着吃饭,怠慢了周围人和他老人家。想到这里,林可心笑着站了起来,向对面的符积业抛了一个眼色道:“爸,妈,你们辛苦了,我来给您和大家分一下甲鱼汤吧!”说着,她走到了符积业和他的老伴中间,先给她的公公盛上了一碗甲鱼汤,随后将身子扭了过去,为她这个患病的婆婆往盘中夹菜。符积业趁机用眼勾了几下她短裙缠绕着的两轮满弓,端起半盅甲鱼汤耸了耸鼻子,甲鱼的肉香和她那裙子里边散发出的迷香恍若催情剂,搅得他的内心蠢蠢欲动着,然而碍于儿女到堂不好造次,嘴上却打着哈哈道:“行,行,这个儿媳妇挺和善的!你们大家自已动手吧,就别难为她了!”
这——就是符积业家姑爷媳妇迎进门后进行的第一次晚宴,是全家人到得最齐的一次晚宴,也是他们家这些人一块儿举杯捉箸惺惺惜惜唯唯喏喏进行的最后一次晚宴。过后他们各奔东西,或者相互躲着,再也没有像这天这么全地坐在一起吃饭了,就好像民主党和共和党、蓝营和绿营的人永远不可能坐在一张桌上推心置腹地吃饭和叙事那样。
一个星期后,林可心的丈夫符小虎接到“赖子”的电话后去了天津港。林可心在家闲得无聊,在符美心的建议下来到植物园参观她的新居。符海心跪在卧室地板上给地板打蜡,看见林可心跟在符美心身后像走T形台似的走了过来,脸忽地一下子拉长了。
“不要怕,你才是这里的真正主人!”符美心扭头给林可心打气,别有用心地笑道,“还是爸爸想得周到啊!一个住楼上,一个住楼下,一家人团团圆圆的,要多亲热就有多亲热!”
“唉,这屋里灰尘真是太多了!蟑螂也多,我刚打扫完一批,又有一批从外面进来了!”符海心挥舞着帆布,在她们脚下踩着的地板上涂鸦一般地蹭来擦去。
“嗯,这房子好是好,只是缺少一个放破头破脑的杂物间。我准备搬到这里之后,将这个房间改作杂物间。”林可心退却一旁,以一副主人料理家务的口吻对符美心说。
“林可心,你真是不要脸!”符海心按捺不住自己的火气,跳起来指着林可心的鼻子说,“为了达到同周南住到一起的目的,你真是煞费苦心啊!不但名正言顺地成为我嫂子,打入我的家庭内部;现在居然还寻情上门,分裂我和周南的感情了!”
“是又怎么样?”林可心反唇相讥道,“你心里的垃圾真是太多了!请把你心里的垃圾打扫干净后,再来打扫这里的灰尘!”
“我不想再看到你!”符海心怒火中伤地指着林可心的鼻子嚷:“请你滚出去!”
“这儿就是我的家,老公是我的,房子是我老公出钱买的,而且立的是我的户头,凭什么叫我滚出去!”林可心挺起鼻梁抵近符海心的面孔道,“我让你住着就不错了,要滚你滚!”
“凡事讲个先来后到。”符海心叫道,“是我先住进来的,你要进这没有门!”
“你不讲倒好。”林可心冷笑一声道,“要说先来后到,我比你先到多了。我和他从小就在一起,青梅竹马指的就是我和他。”
“好啊!”符海心嗤之以鼻道,“那你搬进来吧,我叫床的声音可大了,区区区区,像蝲蛄一样。”
“你叫得像蝲蛄,那我叫得还像青蛙呢!不行咱俩来个现场比赛,看谁叫过谁!况且我有夜游症,晚上睡觉从来不穿衣服,我不相信我挺着高山和大海跑到哪个男人那里,哪个男人能受得了!”
“你无耻!”符海心终于领教到了林可心的伶牙俐齿,她丧失理智扑上前去欲撕扯对方,被站在一旁看热闹的符美心连忙从后面拦腰断住。
“唉呀,符海心,可不许胡来!林可心,你退后,退到门边去!都是一家人了,这样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这样,都听我的劝,房子一人一半。”在符美心的调解与监督下,林可心与符海心签订了一份分房协议。符美心看着眼前两位逞强斗狠的女人,心想,她们除了感激我之外,精彩的还在后头呢!
林可心趾高气扬地走后,符海心靠在卧室的床弦上显得孤独乏力,打电话向周南求救。周南充当两个女人感情之间的夹心层,觉得还不如自己上一线参加抗洪抢险轻松。
“那我开车过去看你!”符海心一听便急了。
符海心将车停在军营外,撑起一把在夜幕中显得不起眼的绿色雨伞缓步入营。借着灯光,她看见广场四周仓库洞门大开,一个个驾驶员正在里面调试车辆,加油加水的士兵来来往往地奔忙着。在库房的东南角,一群士兵正往两辆平板车上撸着橡皮艇、冲锋舟和机驳船,力气鼓鼓地喊着口号。在西北角的大桦树下,有两名军官吹着铜哨,手舞三角旗,指挥着几辆轮式吊车练习架设浮桥。在广场中央的迎面位置,好几幅巨大的标语用书写体醒目地写着“特别能吃苦,特别能忍耐,特别能战斗”、“家情灾情,灾情第一;家事国事,国事至上;局部全局,全局为重”、“保护人民生命财产安全,誓为英雄部队增光添彩……”标语的下方,一群士兵正在进行登车演练,还有一群士兵正调试着刚领来的防汛器材,他们紧张而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强悍的四肢与闪光的脊背给人一种撞击生命的动感和力感。
符海心来到周南所处的器材室,在那间堆放宣传器材的暗室里,除了一张他写稿用的办公桌,小憩时使用的一张破军毡之外,竟然找不到一张床……
雨停了,他拉着她跑向靶场,前面是一道青青的山岭,身披青色月光的树木南北绵延,静谧的翡翠之夜,山泉玲玲地作响。月光流金,展躺在她身下的小河像一条开满黄花和白花的小路流入梦幻。“亲爱的,注意苔藓!”他将她抱到一颗裸出水面的大岩石上,顺手收起她的衣服躺在榕树下。“喂!你?”她朝他示威似地喊叫着,但这丝毫不起作用。
接下来,他用宏厚的男中音开始轻唱《草原之夜》中那段凄美的旋律:“美丽的夜色多沉静,草原上只留下我的琴声,想给远方的姑娘写封信也……可惜没有邮递员来传情,来来来来来,来来来来来,来来来来,可惜没有邮递员来传情……”
“你别再唱了,我不会再寻烦恼,吃林可心的醋了……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忘记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容许一个人去爱,也许就是对一个人的爱吧?”她说,“爱的实质,是一个人要与一个人给的完美的统一,你要的时候她不能给,或者你给的时候她不能要,这算作是一种怎样的爱呢?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但那又能代表什么呢?只要有我在你的身边,你会学会忘记的。”她朝他撩洒水珠,像翻纸牌那样惊慌失措地前后藏匿月光下凝脂般的身体。
“你可以钻进水里去的。”他挺起胸膛向她走来。他腰健臀圆,两腿修长,浑身骨骼匀称而坚硬,胸前颤动着的肌腱像战刀一样地闪着寒光……情爱似一朵不胜娇羞的水莲花,将圣洁和美德撒落在她的大脑与内心。性爱如一簇热烈绽放的非洲菊,将神秘和兴奋输送至她的关元与膣腑,还有叹息、迷奇、狂喜、躁热、骚动以及种种千奇百怪的感觉,都在她的胴体内外如波涛般的起伏潮涌……雨水从树冠上冲涮下来,他饱含湿气的身体闪着寒光,当肉体触及灵魂,花瓣离开花蕊,女人,于呢喃中发出几串文明而原始的呻吟……
午夜,象征着出征与战斗的集结号吹号了!
东北告急!
湘江告急!
九江告急!
1998年夏天发生在全国十几个省份、近三分之二国土的那场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使得许许多多像周南和符海心一样的军人家庭,来不及抒写他们的花前月下,就匆匆地劳燕分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