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安涛杨兴仁成怀珠，分头出了学校，尔后在距离学校里许的街口汇合。一面走田安涛一面耽心的问，不会出差错吧？
成怀珠说，不会。各班学生会的负责同学，和所有的同学，听到《九一八》事变后，都义愤填膺，热血沸腾，都有爱国报国的情怀。
杨兴仁说，为什么不跟鬼子干一仗，把他们打回日本去。
田安涛说，曹老师说是蒋介石的不抵抗政策误国。此时此刻是中华民族最需要我们的时候，也是中华民族存亡的危急关头，每一个中国人都要团结起来，反对内战，一致抗日，捍卫民族尊严和国土的完整。
成怀珠说，华夏民族泱泱大国，只要团结起来，抱定牺牲精神，就一定能够打败日本人的侵略。
田安涛说，民族到了最危急关头，学生要拿起武器，到最前线去，跟凶残的侵略者，面对面殊死拼杀。用我们的热血，铸成民族的不屈和尊严。马革裹尸自古以来，是多少书生梦想的归宿和荣光呵！
杨兴仁说，民族存亡之际，这书读的还有什么劲呵？我第一个弃笔从戎，上前线去杀敌报国。
田安涛说，曹老师说组织好这场学生爱国运动，就是报国，为抗日做贡献。上前线只要有这样的志向，就一定有报国的途经。
杨兴仁说，我这不是报国心切嘛。
成怀珠说，我跟你一块上前线。
田安涛说，我要坚持读完高中，之后报考军校，学习现代军事，提一锐旅实现杀敌报国的理想。一个国家的强盛，首先是军事强国。
杨兴仁说，等你军校毕业了，日本鬼子也打败了，你那军事还有用嘛？先抗战，等这场卫国战争胜利了，再回学校学习。
田安涛说，这场战争的时间，会很长。自日本明治维新后，我们一直处在落后，国内又内战不断，军阀割据四分五裂，至少十年内，不可能结束战争。曹老师说中华民族将陷于，无边无际的战火之中，灾难深重呵！
成怀珠说，那就跟日本鬼子，血战到底！
杨兴仁说，你这是悲观论，日本虽是军事强国，想完全占领整个中国，那也是妄想。中华民族是不可征服的，不管打到哪一天，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我们。是当局者的无能，酿成更深重的战争灾难。
成怀珠说，曹老师不是讲过嘛，南面的红军，是一支抗日的军队。有一支这样的军队，中国就有希望。
嘘！小声点儿。田安涛说，你还忘了，曹老师还讲过，国民党跟共产党势如水火。这个阎老西，也反共。
成怀珠伸了下舌头。
书屋虚掩着门，推开门雇员迎上说，曹先生在后面厢房忙着。一面闩了门，一面又说我带你们去。
摸着黑出了书屋后门，厢房的电灯，斜洒在廊檐下。那雇员脚步放的很轻，站在窗前说，曹先生，您约的人来了。
进来吧。
听了里面的话，雇员说同学们，请进。
进了厢房曹良铭手头的毛笔，没有停下的意思，一面挥洒着一面说，同学们，都坐吧。大幅标语写好了，小幅也快完。田同学，组织的怎么样？
田安涛说，曹老师，依照您的布置，先通知了行动，尔后与各班的骨干，碰了一次头，反映都很积极强烈。明天第一课的预备铃声响起，在学校大门口汇合，分发标语，沿晋祠大街，与师范大学的队伍汇合。
曹良铭说，准备的很充分，完成的也很好。这次全国性的学生爱国运动，是促使当局团结抗战，唤醒民众中华存亡的意识和觉悟，达到全民抗战，抵御外来入侵，保护国土完整，捍卫民族尊严。每一个爱国青年，都应该积极参预这场，轰轰隆隆的爱国运动。真的成了亡国奴，什么都完了。
杨兴仁问，曹老师，日本人会越过山海关吗？
曹良铭说，会的。在执政当局不抵抗政策的妥协下，侵略者会很快占领东北全境，尔后扩张侵略关内。山西上海北平，都是首当其冲的战场。东北是满足不了，侵略者的野心的，最终目的是亡我中华。
成怀珠说，日本人的野心也太大了，中华民族是不会灭亡的，只要团结起来，我们有信心有力量，彻底打败侵略者。
曹良铭说，讲的好！当前中国最需要的就是团结和信心，在民族最危难的关头，我们一定会团结起来，抱定必胜信念。当局的不抵抗政策，也必定遭到四万万同胞的谴责，坚决的反对。这次行动就有这么一句口号，内战亡国，团结必胜！
田安涛问，曹老师，有誓死不做亡国奴嘛？
曹良铭说，有。你们三个要轮番带头，高呼这些口号。
田安涛又问，我们从哪种途经，了解这次爱国运动的结果呢？假如遭遇军警镇压，我们应该采取什么样的行动？
半天，曹良铭说，这些事情我没有考虑，但这次大规模的全国学生爱国运动，是正义的有组织的。应对突变事件的措施，我想应该有。这次行动以师范大学为主，他们会随时与我们保持联系，共同应对突发事件。我要求同学们，时刻作好流血被捕的思想准备，为中华民族的存亡，行动中的所有付出，都是值得的。
田安涛说，曹老师，我明白了。
曹良铭说，同学们，还有什么疑问？
三个人说没有了。
曹良铭拿了准备好纸袋，小心翼翼的装标语，前后装了三个纸袋。安排说路上要小心，不要被军警和校方发现。今晚方便发给同学，要提前发出去。行动前后不要紧张，要团结有序。明天我准时参加。
他们一人拿了一个纸袋。田安涛问老师，您还有安排嘛？
曹良铭说，没有了。同学们，要注意保护自己。
领他们出去的雇员，开了门观察街上的动静，反回书屋说，同学们，没有什么异常，你们可以走了。
三个人揣紧了纸袋，靠了墙根儿急走。树叶儿一片片掉落下来，无声无息的柳絮似，在灯辉里浅飞。到晋祠大街十字街口，一队巡街的警察叫住了他们。
干什么的？
田安涛回答，省立一中的学生，回学校。
怎么这么晚才回呵？
田安涛说，这位同学生病，给老师请了假，医院里看病刚回来。
揣的甚？
书本。
那警察见他们穿着校服，模样又像学生，挥手说走吧。
走出三五十丈外，田安涛抚了胸口儿说，吓死我了。
成怀珠说，瞧你那胆儿，他们真要搜呵，我都准备好，拔腿就跑了。进了学校他们怕影响，不敢进去搜。等明儿来找人，晚了。这么大的一场爱国运动，警察局还顾上了这么大点儿小事。
杨兴仁说，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还是玉珠胆儿大。给你起一个成大胆的绰号，那是一点儿也不枉。
田安涛看着笑开的成怀珠说，明儿就看你的了。
晨曦时分，成怀珠叫醒邻近宿舍的杨兴仁田安涛，又逐一敲响宿舍的门窗。十分钟后，他们在田安涛的宿舍汇合。田安涛讲过行动的纪律，之后分发标语。十几个学生会的骨干，悄悄分发标语了。
上课的预备铃声敲响了。
老师们在习惯的钟声里，携了教科书按步当车的往教室去。寻常他们是夹杂在学生中间，差不多和学生一块儿进教室。最初他们并没有感到今天的异样，只到一位老师惊呼，学生不进教室，怎么去校门集合呵？
发生了什么事？
当校方企图阻拦时候，曹良铭和一些进步思想的教员，带领千名学生，打着反对内战，一致抗日，还我东北的标语，高喊口号冲出校门。在这一刻整个太原沸腾了，师范大学的进步师生，已经率先游行，从四方八面汇集的学生，汹涌着逼近省政府。此起彼伏的口号，山呼海啸席卷太原。
反对内战，一致抗日！
收复东北，誓死不做亡国奴！
到处是激情澎湃的爱国演讲，宣传单雪片似，飘落太原的每一条街巷。聚集在日本领事馆门前的学生，冲进了领事馆，砸毁门窗玻璃办公用具。驻太原领事馆的日本官员，仓皇逃入省政府，寻求庇护。
热血青年突然爆发出的爱国情怀，震惊了整个太原。
当局出头数千军警，企图驱散学生。师范大学的师生，率先与军警抗争。在师范师生勇敢的精神鼓励下，曹良铭带田安涛，杨兴仁、成怀珠等千余名学生，与镇压爱国运动的军警搏斗。最初奉命镇压的军警，在一万多师生的冲击下，节节败退下来。一支骑兵的到来，也带来开枪镇压的命令。
在骑兵肆行无忌的横冲直撞下，游行的队伍乱起来，骤然响起的枪声，倒在血泊中的师生，抓捕去的学生骨干和进步教员，使这场学生爱国运动，再也无法坚持，和得到有效的组织。其实，面对一个反动的政治当局，在最初酝酿这场学生爱国运动，便注定了悲剧的结果。太原的这场学生运动，只坚持了一个上午。
成怀珠和杨兴仁，是最早抓捕的一批学生。当成怀珠看到曹良铭被军警殴打抓捕，他与杨兴仁两班学生联合，试图救回曹良铭。冲在最前面的成怀珠，被一个警察当头猛击一警棍，头破血流，架起来扔到卡车上。
勇敢、正义、不屈的民族精神，为民族存亡的爱国热血，只在风雨欲来的太原上空，昙花一现破狂风暴雨掠去。但正如遗存这片热土上，沸腾的热血，和为国赴难的英灵，震撼着三晋大地，召唤后来者，为民族的解放前赴后继。
成怀珠是警察局，第一批释放的学生。迫于社会舆论的压力，当局释放了一批爱国青年，关押了一些共产党嫌疑犯。日本驻太原领事馆，又恢复了日常活动。惶恐在战争阴影中的太原人，同情那些为国赴难的热血青年外，对这场反对外来的侵略者，充满了仇恨，也充满了悲观情绪。
一步迈出牢房的成怀珠，走进阳光里，和身边的同学一样，对铁窗外的自由，有从未有过的欲望。那扑面来的秋风，令他们异样的沉醉。自由对那些怀带梦想的热血青年，生命一样重要。
站在大街上，头上的伤口依然隐隐作痛，在成怀珠迷惘的目光里，学校有着家一样的慨念，尽管那是一所令他失望的学校。但是除去那个暮气沉沉的学校，在远离故土的异乡，他不会有更好的选择。走出牢房的同学们，他们选择的方向是相同的，那沉重的脚步朝着学校的方向。并且渴望在谧静的校园，抚平心头的伤痕。
但他们不知道，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他们再也找不到了家的概念。学校门前的一张公告，令他们顿时陷入了困境。他们只能在门房那儿，领取行李书包，校方拒绝每一个被开除的学生，进入校园半步。他们感觉太原的天空，那样的黑暗，那闪烁在人生坐标的理想和信念，在这个天空的回映，迷茫的找不到了方向。那一腔沸腾的热血，只剩下一声叹息的无奈了。世界给了他们，步入社会最残酷的一课。他们不知道怎样走路，故土的根系，在多半人思想里，突然清晰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