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奴才五钇,奉命护送小姐上京。”
康熙四十二年的大年初一,熊猫跟着止夏走了往常去县里的那条路出山往常都要走上两个多时辰的路,这次却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止夏抬头看看天,又回身看着背后的紫金山。这一次,又要离开了。
自从来到清朝,她待过最久的地方就是曹府。她又想起自己知道曹寅的身份后,还为曹雪芹的祖父是自己的姑丈而有些激动,而如今再想起曹寅,却总让她觉得胸口发闷,那是一种喜欢,还有一些心痛。只是这些终于没能阻挡她进京的路。秀女、紫禁城、还有那**中的女人们……
止夏在熊猫的怀里躺了一宿,却终究没有睡着,只是睁着眼,时而用手指扫着熊猫的眉毛,时而又掐起熊猫身上的某一块肌肉,甚至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她毫无理由的不停的喊着熊猫“国宝、国宝”,熊猫有时会嗯哼一声,但止夏总是说没事,后来干脆也不理她,由着止夏胡闹……于是康熙四十一年与四十二年交接的这一日,两人都没有睡着。
“你的脚程快了很多。”熊猫在止夏的身后轻声说道。
“嗯……是走习惯了吧……”止夏看着平日她来时热闹的街道,在今日,新年的第一天,却有些说不出的萧索。
“咱们出来的太早了。”熊猫也看了看街道,似是明白止夏心中所想,又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
他们没有和村里的人说,天没亮就已经离开了村子。
五钇昨夜便得了水叔的通知,早早来了等着,直到止夏同熊猫一齐出现,他急忙上前行礼。
止夏看着单膝跪下的五钇,没有上前将他扶起,只是冷冷地问了一句:“你是水叔的人?”
五钇听得止夏陡然发问,心中一凛,这丫头唤那人“水叔”?嘴上却说道:“奴才不晓得什么‘水叔’,奴才是曹大人派来的。”说完不由抬眼看了看止夏。
止夏迎了五钇看来得目光,眯了下眼,也不再理会他,只是转身对熊猫说道:“国宝,你先回去吧。”
熊猫听了没再多说,直接转身又朝村里走了回去。
这是凌晨时两人便说过的。止夏并不相信那个自称是“水叔”的怪人,曹寅一直没有出现,单凭那人独自应承不会伤及村里的人们,不足以让止夏安心,谁知道别人会不会。所以熊猫不能跟着她,必须要回去村里。不一定能真的护住,可只要有人敢动手,就不要怪她顾止夏不守规则。
护送止夏的队伍只有寥寥十人,但看他们走路时迈步的姿势和下脚的力度,隐隐有些曹寅当初教她习武时的感觉,心下便有了谱。人少不容易引人注意,这几人的功夫想是比曹寅也弱不了多少。这五钇的功夫又似更高一筹,看他谈吐做事,已经可以确定他便是这一行人的头头了。
五钇的意思,或者说是水叔的意思,是走水路回京,一来避开了陆路上的各色人等确保安全,二来速度较走陆路也是快上许多。
止夏听了也没多说什么,她虽然在现代连着拉萨也去过,可却没有像现在这般,一路上都可能遭遇那些暗地里隐着要害自己性命的人。来到清朝以后,也不曾行过这么远的路程,况且五钇又说船是提前备下了的,便直点头应了,然后再五钇的架扶下上了一辆停在一旁多时的马车。
至此,护送止夏进京的十个人,其中一个坐在马车的前头充作车夫,其余九人也翻身上马,鞭起又落,只留下随着尘土扬起的炮仗碎屑。
……
……
“好一个曹寅!”胤礻我将一封信啪的一声拍在案上。
“十弟……”胤禟皱着眉把那封信从胤礻我的手底下抽出来,向身侧的烛火上送过去。
信纸遇火即燃,不一会儿便从胤禟的手中掉下,在阵阵火光中化作灰烬,跃动的火光映出坐在胤禟右手边的一个人影。
人影连看都没有看那火光一眼,只取了茶盏,轻轻吹去浮沫,抿了一口。
“八哥!你怎么说?”胤礻我挑着眉毛冲着那喝茶之人说道。
“什么怎么说?”胤禩依然低着头喝着手里的茶。
“曹寅明着告诉我们是他使人把那丫头送回京来……”胤禟低头看着案上的纸灰,缓缓的说道,“想必皇阿玛那边也递过暗折了。”
“送回来就送回来吧,还敲锣打鼓的让人都知道喽!他这不是给咱哥几个添乱嘛!”胤礻我看不过胤禟老神在在的盯着纸灰,一面急急说道,一面有些恼怒的挥手扫掉案上的灰烬。
胤禟皱眉抬眼看了胤礻我一眼,便学着胤禩的样子也端了一杯茶喝起来。
“他在江宁敲锣打鼓的扮戏,十弟你就坐在家里白听响儿还不好?”胤禩扫了眼两个弟弟,轻声说道。
“听响儿?我嫌烦!”胤礻我找了个椅子气呼呼的一屁股坐下去,“要说那李煦可是跟八哥你交过底了吧?怎的这曹寅白赚他李家一黄花大姑娘,反倒是拿起谱来了?”
“这曹寅的心思,确实叫人捉摸不明白……”胤禟皱着眉瞪了胤礻我一眼,直把话接了过来道,“要说他的心在皇阿玛那儿,但刺杀的事儿他却已经做下了,皇阿玛若是知道了,明面上不不说,但也必定会寻个由头责斥一番。可要说他的心在八哥你这儿,这又是刺杀又是劫持的折腾一溜儿,那丫头却毫发无伤……再看如今这出戏……”
“戏嘛,总是给人看的……”胤禩把茶盏轻轻放在案上,又扫了一眼地上的纸灰,接着说道,“既然他都不急,咱们也不用着急知道他的心在谁那儿……只有一件事儿,不查清楚,倒确实让人心里没底。”
说完,胤禩看看胤礻我,又瞧了瞧胤禟。
“什么事?”胤礻我见胤禩看过来,急忙起身问道。
胤禟对上胤禩的目光,却摇了摇头,眉头皱得更深。
“自打那丫头离开江宁府,我们的人就彻底没了她的行踪……她要是走陆路上京也倒罢了,若是走水路……”胤禩叹出一口气,却依然挂着嘴角边的轻笑,“让太子撞上……就真不知是福还是祸了……”
……
“走水路?”曹寅皱了皱眉,看着水叔那张死白死白的脸,总是有股邪火在心中翻腾。
“嗯,延运河北上,这样快一些。”水叔还在蹭曹寅的酒喝,头也不抬。
“你不知道圣上要于本月起驾南巡?”
“嘶……他怎么老爱往南边跑……”水叔不由发了声牢骚。
“……你……”让曹寅邪火翻腾的另一个原因,就是这家伙实在是藐视礼数到了极点,像这样大不敬的话,都不知道他说了多少,按一句一刀都能剁成肉馅了。
“嘿嘿……”水叔抬手挥了挥,重新接了话茬,“你放心,他们撞不到一块去。”
“嗯?”曹寅看着水叔脸上的怪笑不由心中一紧,急忙问道,“你就这么大把握?”
“嘿嘿……除非……”水叔揉搓着自己的下巴,阴笑中还带着戏谑,“他们不顾脸面要找花酒吃……”
“你……你到底什么意思?”曹寅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啊……还记得李煦偷摸在淮河边开的那家青楼吗?”水叔愈发忍不住笑,“嘿嘿……我包了他楼里的一艘花船……嘿嘿……”
“你说什么!?”
……
止夏坐在船舱里,一脸黑线,心中不停地嘀咕这艘花船到底是曹寅给她的掩护,还是水叔那个怪人的馊点子……
自她那日上了马车,一行人急急上路,她凭着前世里对中国地图的那点模糊的记忆,大概设想了一下路线,要说走水路,那必定是经京杭大运河北上,沿途既方便补给,也因为这运河本身对于清廷的重要性,使她的安全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保障。
只是止夏本以为会从镇江的码头上船,却没想到一直走到了淮河边上,更没想到早就等候在那儿的居然是一艘花船……
止夏又开始不自觉地抽动着嘴角,偶尔还会捎带磨一下后槽牙。
当然既要乘青楼的花船,她这样一个少女就不合适了。所以上船之前,五钇早早寻了落脚处,将一行人安排好后,就从马车的暗格中取了化妆匣子和几身男装。
五钇给止夏准备的男装很合身,却不是之前曹寅给她的那种富家公子的好衣裳,而是下人穿的那种粗布长衫。好在天冷,再加上止夏的这个身体一向发育缓慢,厚棉褂子往外一围,着实看不出是个女娃子。至于头发,五钇不知用什么材料做了跟皮子似的东西,把她前额上的头发都盖了下去,又用匣子里的粉面将颜色画齐,这样子扣顶翻毛的暖帽子,看着就跟剃了发一样。
止夏把手指头伸进帽子里,轻轻抓了抓。虽然遮掩的很好,但是自打上路她就没卸过装扮,也没洗过澡,被盖住的那一大片头皮,着实是痒的难受。
“……五爷~~~眼看都要德州了,咱们慢着点儿好不好~~~?”一声甜腻的让止夏直起了大片鸡皮疙瘩的话语从舱门外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