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却繁琐多了,不仅牛大海认真传达了上级有关文件精神,孙红梅还亲自作了长篇大论的动员讲话。传达上级精神算不得什么,总是要搞点儿形式主义,占满会议时间才行,关键是组织部长还要讲话。此项内容,这在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新官上任,初次见面,如果是礼节性的也并不可怕,问题是孙红梅近一个小时的讲话太不一般了。从中央最新精神到省、市有关政策,从干部队伍状况到改革创新的最新进展,从加强班子建设的重要性到全县各级班子存在的现实问题,特别是对河东县近几年来班子建设中存在的突出问题和主要弊端,毫不留情淋漓尽致地和盘端了出来。在涉及政府办公室班子状况时,孙红梅更是旁敲侧击,毫不留情地戳其要害,让与会人员听了不禁大吃一惊。在赵玉山看来,这哪里是动员报告,分明是煽风点火,制造分裂,强奸民意,故意拆台!那一刻,赵玉山实在坐不住了,焦急得额头冒汗,咬牙切齿,恨不得一把将孙红梅掀下台去。可是他没有办法。孙红梅毕竟是组织部长,掌握着他的生杀大权,宁愿得罪书记,得罪县长,也不敢得罪她这个组织部长。令他更意想不到的是,孙红梅的讲话,还博得了台下阵阵热烈掌声。尽管预感到情况不妙,但也无法应对,只好听之任之,顺其自然。
让赵玉山最最担心和不安的是,上午推荐的情况,他一直是蒙在鼓里,因为那些推荐表都让考察组带走了。
送走考察组,回到办公室里,赵玉山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给张子虎打电话,汇报上午的考察情况。
电话打通之后,赵玉山便小心翼翼地问张子虎现在哪里,他想见他一面。
张子虎却将上午的事全忘到了脑后,便冷冰冰地反问道,你有事啊?
赵玉山先是一愣,接着回答道,还不是上班前你我研究的那件事儿?
张子虎这才恍然大悟,忙问道,情况怎样?是否顺利?
赵玉山一时不敢吐露实情,就低沉着说,总的说还算可以。不过,也不可掉以轻心。张县长,你现在哪里?我得马上给你汇报情况。
张子虎却不耐烦地说,我现在没有时间,以后再说吧!
没等赵玉山说话,张子虎便生硬地扣死了手机。
赵玉山便忿然骂道,简直都他妈的一路货色!凡是大官,没一个好玩意儿!
赵玉山给张子虎打电话时,张子虎刚从江凌的办公室里出来。
今天上午,张子虎本来不想去找江凌。他事先想得比较周全。其主出发点是,什么事儿都得有个酝酿过程才行,在时机尚未成熟的情况下盲目行事,不仅没有好的效果,反倒容易将事情弄杂了。在官场里混了这么些年,没有经验也有教训,应该说是深谙其道。瓜熟蒂落,水到渠成,那才是他一贯遵循的行事作风。之所以急着去找江凌,是因为田照东那个王八蛋将他催昏了头脑。
张子虎去县委办公室找江凌之前,关于市里计划列支的专项经费事宜,他特意给市政府分管财政工作的苏副市长打了电话,询问专项经费什么时间才能划拨到县里来。
因工作关系,苏副市长与他多少有点儿交情,一上来就向他交了底,说这件事比较难办,书记和市长虽然已在批文上签了字,市委常委会和市长办公会也分别集体讨论过此事,但那些程序都是走过场,履行公事,好看好听让人喜,但是不好吃。关键是如何落实资金按时到位的问题。
张子虎就问苏副市长,何时才能到位,能否给他个大体的时间表。
苏副市长依然含糊其词,说别看他分管全市财政工作,这事儿还真难答复。说实话吧,由于去年经济不大景气,市财政也几乎到了亏空的境地。现在又是新旧年度的交汇阶段,上年度列支的许多项目还没有着落,新的项目又陆续出台,来办公室找他要钱的,天天像赶集一样热闹,他都应付不过来了。关于列支河东县城建改造专项经费事宜,虽然已经列入了今年的财政预算,可许多项目都是同样重要,市委、市政府领导并没有明确列支的具体时间,到底是现在拨付,还是等待时机,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河东县的城建改造项目固然重要,但比起市里的诸多重点工程来,那简直是可有可无,是小巫见大巫的关系。其他项目不提,单说扩大城市供暖工程一项,市财政就难以承受。早已进入严冬季节了,可还有十几个住宅小区的管道铺设工程没有完工。昨天市政府刚开过工程调度会,让市财政局在一个星期之内筹集两个亿资金,可是财政已成了空架子,只好临时去找银行贷款。说到这里,苏副市长便不再说话,让张子虎自己回答,给河东县的专项经费到底何时能够到位。
张子虎知道苏副市长故意跟他兜圈子,便避虚就实,说市财政固然困难,但那是暂时的,早早晚晚都得支付,问苏副市长能否采取倾斜政策,给河东县吃点儿偏饭,近期内划拨过来。河东县的旧城改造工作已经铺开了摊子,一天也拗不过去了。
苏副市长见实在不好推诿,也算给张子虎一个面子,哼唧半天才说,那是县里的事情,他既可怜又同情,但钱不是坷垃块,的确是爱莫能助。说句心里话,最快也得等到春节后再说。
但不管如何,领导只要有这句话,张子虎在应付田照东那个恶棍时,心里总算有了点儿底气。
针对现实情况,张子虎自有他的应对策略,即把握时机,沉着应对,稳扎稳打,主动出击。尤其是沉着应对,主动出击,在目前的情势下,显得更为重要。
在攸关全县下一步发展重点的问题上,早在江凌来河东县报到之初,第一次与他谈话时,他就感觉出她的思路与县里先前的发展模式背道而驰。给人的印象尽管还是一种模糊概念,但所显露的观点却不可动摇,而且咄咄逼人。
女人天生优柔寡断,这话并没有道理。有时候,女人比男人还要刚强和果断。男人的犟脾气三头牛拉不回,而女人一旦对某件事情有独钟,就像追求心中的白马王子一样,铜墙铁壁也阻挡不住。他似乎看得出,江凌就是此类女人。
针对这个当属全县第一要务的重大课题,如果说在前天召开的县委常委会上,江凌所提议的讨论课题是战斗前夕发出的一颗信号弹,那么宣传部昨天举行的理论研讨会便是战前实施的炮火准备。说是江凌的默许,其实是受了她的旨意,高小丽才如此胆大妄为,明目张胆地召开以此项内容为主题的理论研讨会。在如此敏感的问题上无事生非,岂不是狗咬耗子,是吃饱了撑的!而炮火准备之后呢,紧接着便是大规模的反击与进攻。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张子虎似乎也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一旦时机成熟,他想有必要邀请省、市的有关专家参加,也有针对性地召开一次理论研讨会,不信东风压不倒西风,真理驳不倒谬误!
上午,因为考察组要去政府办公室考察班子,张子虎又及其关注考察的情况,直到上午的考察进行到大半时,他还没有离开自己的办公室。待考察结束,说什么也要与赵玉山见面,不管出现什么结果,心里总算有了数。为此,张子虎还叮嘱值班秘书,上午期间,任何人也不接待,凡找他办事的一律拒之门外。
然而,到了十一点钟时,意外的干扰还是不可避免。他极不情愿地接了那个电话。
电话是田照东打给他的。田照东一开口,就不阴不阳地问他,老同学这两天忙什么呢?也不打个电话过来?
似条件反射,张子虎立时就蹙紧了眉头。别说电话联系,只要看到手机上显示的号码,他都感觉浑身发冷。但又不能不接。如果有意不接,田照东会像恶狼一样不停地向他反扑。除非一开始关机。接通电话之后,张子虎便连连叫苦,说也不知干了些什么,反正天天忙得焦头烂额,晕头转向,所以这两天才没给田总经理打电话。
田照东就影射他,说当县长的就得有点儿官架子才行,不然的话,那就不叫县太爷了。
张子虎没心思跟田照东玩贫嘴,就急忙问道,田总经理是无事不打电话,这次电话联系,八成又有要事相谈?
田照东依然悠着腔调说,当然喽!县长的电话是随便打的?
张子虎就沉不住了,问田照东有何贵干?
田照东说,虽然谈不上“贵干”,但也绝对不是“贱干”。不能算不重要。其实还是老生常谈,不过增加了一些色彩,你听了后保准耳目一新。
张子虎说,田总经理请讲嘛。
田照东说,两件事儿。第一件,还是关于县城改造工程的事儿。我通过关系探听好了,那是专项资金,专款专用,市里已经给河东县准备好了。之所以迟迟不肯下拨,是因为怕县里挪作他用。果真如此的话,那可真是烧了高香。老同学得抓紧运作呢!所以说……此时此刻,我怎会捺得住呢?这第二件呢,当然是关于老同学的事了。呵呵……
张子虎反倒捺不住了,便急切地问道,那件事儿,眼下有何进展?
田照东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卖了个关子,说老同学的事就是我的事,已到了火烧眉毛的关键时刻,我能沉得住气吗?当然是马不停蹄地加紧活动了。
张子虎便追问道,我问的不是过程,而是结果。不知现在的情况如何?
田照东却笑而不答。直到张子虎反复问了好几遍时,才慢吞吞地说,我的为人风格和行事作风,老同学最了解不过了。我从来都不玩虚套套,最讲求的是实际效果。但是,也不似想象的那么简单。具体情况,电话里还真不好说呢!
张子虎怀疑田照东在玩弄他,又不好直言戳穿,就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田照东,你不是糊弄人吧?都说你小子狡诈如狐,凶狠似狼,还真的一点不假呢!如果没猜错的话,你在搞阴谋诡计,设下钓饵,引诱我这条大鱼上你的钩儿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