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风参加了父亲的登基。按理这样正式的大典,做女儿的是不能参加的;而她的母亲去世得早、也无法作为皇后接受朝贺。除了庶出姐姐弟弟们的母亲是嫔妃——人数今后只会迅速增加——她现在是地位最高的嫡长女,一身大将戎装、长剑短刃,率一万禁卫保卫大典时的京城,同时也能亲眼看见一般女眷无法目睹的场面,大场面!
她的兄弟们,特别是皇太子大哥与秦王二弟声名远播、天下尽知,吸引的注意力超过了皇帝本人;而四弟齐王虽然年纪和军功都不太足够的、也是众多权贵一心想攀上的关系。
她在女儿中排第三,性子经历又肖男、人们居然也开始称她为三殿下——其实“二”殿下比她小啊!……虽然打仗被她勇猛强悍多了。
“姑娘,不,公主,几名越过线的已经拿下。可他们坚称只是景仰陛下——”
“先锁到大典结束再说。”
“他们说他们是、是哪一家的什么——”
“是我这个公主大还是他们大?锁了。其他的一律照办!不管是什么说辞!但尽量不要伤人。”
连冒充复活的前杨氏天子使者的都有,真是大开眼界!
想也知道,动员数万人、参加者过万、看热闹者超过二十万的大典,有异心的恐怕有好几千,想把异心变成实际行动的应该不下百人。
这不,士兵们杀了五个、误杀一个,误伤十好几个,该抓不该抓的有四百多人……这些人,除了真正的刺客——主使者还没有审出来——都是处理起来很麻烦的事,当然不是她李梓风本人亲自处理的事,她乐得只管安定不论后续,何况她的部下有五十多人负了轻重伤、总得有人要付出代价。
“公主!”
“驸马!两位将军。”
柴绍与两位姐夫俱着玄青朝服、博冠玉带,意气风发。奇怪了,记得他们受封的都是将军衔,怎么穿文官装……算了,戎装由她来穿即可,否则她只能呆在屋子里咬帕子,或者在平庸的宫廷里学习如何向母妃们行礼……两样事都让人沮丧泄气就是。
“姑、不,公主!又抓到一个怀揣匕首的。”
“现在到底谁在审讯嫌犯?”
“裴大人的一位部下。”
梓风略想了下,“段安,去找三宝,叫他去陪审,你则带了你的人跟着、随时听候差遣;何潘仁,暂代我一会,我去找人。”
朝三位表情镇定的驸马微点头,她手扶剑柄、大步离去。一路的军士们纷纷行马上礼,他们即使不认得她的面容,也绝不会错过她比一般军士美得多的长相、战袍上金线织就的凤凰和剑柄上的绚烂宝石。
她找弟弟去。
***
大典终于撑过去,但一切事情才刚开始。
“公主,该放的人都放了,只有两名刺客确实是东都那边派来的。”
“好,长孙大人,有你帮忙就能放心很多。我弟妹和小侄子身体还好吧?”二弟当父亲了。此外听说妾室的数量正式超过十名,但这不会影响长孙大人亲妹的正室地位——嫡长子出生了……虽然,嫡长子也不见得是最后的那位继承人……
“是,多谢公主关心。”
“……我是真的没空关心,礼物可以送、人却到不了。请替我向弟妹道个歉。”
“好!”
找不到什么场面话可说,梓风重新投入军务。
东边的军队为了新皇即位,特地送来一份厚礼:被严密看守着、彬彬有礼地押往京城的老将军屈突通——他忠诚的天子被宠臣所弑,部下们从茫然到决定投诚出身、威望和实力上乘的李唐,所以拿主将当成投诚的献礼。老将军是刚直的,所以几百军士日夜不停地轮流看护盯紧,不给他任何机会自尽。
梓风非常了解父皇安抚降臣的本事,所以她半点不担心老将军会痛哭流涕却心甘情愿地为新朝效力。她担心的依然是东都。
“……我的人也说,李密投了越王。”
“那这样消息是确凿的了。”
“明早父、父皇肯定会议这件事。”
“文臣们议他们的,我只考虑我和军队要做什么。”因为身份地位的关系,梓风不可能在哪位将帅之下,因此她的部属正式归于右元帅、秦王的中军,而她——和右元帅吃茶。“弟,朝堂之上就靠你了。”
“你怎么不说靠大哥了。他是主帅。”
秦王的面无表情并不会影响平阳主的情绪。“李密要南下和宇文一族开战。王世充虽然也出兵,我肯定他会保存实力。就凭现在我们这点人马不可能赢的。”
“那姐姐还去不去打东都?”
“去!然后取一颗最大的金刚钻来装饰我的剑。听说李密拿了东都宫里不少东西,我正眼红呢!”
“姐姐真是……和别的女人不一样。”
梓风作势用茶水泼他,当弟弟的笑着作势躲开。
“唉,人家这个年纪都在吃喝玩乐、妻妻妾妾,而我们则一直、一直在打仗。”
“现在这样做的年轻人不是死了就是败了。”秦王冷冷道。
梓风不管不顾地伸个懒腰,今天练剑时间过长、肌肉酸痛,泡个热热香香的澡应该会好些。“我先走了。明天元吉要去晋阳……算了,我只能拜各个神佛别出差错。”
与其他地方比起来,她还是觉得老家较放心——只是,仅仅八个月后,她四弟就把晋阳老家给丢了。
——在丢失老家之前,她和弟弟首尝败绩。
不论秦王还是皇太子当主帅,他们都不会真的让自家姐妹亲上战场,事实上他们本人也并非站在最前锋、直面刀箭。他们的用处在于指挥,而不是逞勇——因为他们几个重要的皇子女若有任何闪失,大军即使打了胜仗,也与惨败无异。梓风本来也不擅长站在前列,所以迎击薛举的时候,她的职责是带了本军的铁甲骑兵和步兵护卫大军的北部侧面,正面迎战的事情交给二弟和他满帐的大将。
大军停在安定、坚实的大营将薛氏的进军道路堵住;而她的军队自凤翔开始分开,和左军、殿军不同的是,他们在大营左近、互为犄角,而她在终南山北侧、泾水与渭水之间的山隘旧关驻扎——进可直入天水一带,退既可回京畿又可至河东。目前她指挥的这支军队不超过七千,但占据险要地址、战力也强悍,尤其是手上的铁甲骑兵,虽人数不多、却是她和弟弟认为相当重要的军旅,若是在作战中用得好、他们会建至少一万名的铁甲军。另一样她引以为傲的千余名弩手则留在弟弟身边。
论起打仗,梓风绝不是第一次,但要说起在十几万士兵大混战中独当一面尚属首次。好在这次的任务不轻不重,弟弟的用意是留她的铁甲做援军或是麻烦时刻的殿军,且在关键的时候能够于乱时用到她的地位。因此,一到关堡她就做起老生意,加紧修缮布防、四处放出探子、囤积紧急军需。这天不冷不热,正是打仗的好天气。顶多是随行女侍官抱怨清洗不如苇泽关方便,其他的都很好,城防和军需稳固到她有信心对付超过三万来敌。
梓风探得的情况是,薛氏真实兵力约十二万;而己总共方才不足六万。因此她二话不说,严格按照帅帐的意思坚守,拖跨远途而来、粮草肯定不够持久的薛家军队。
可过了没多久,大营传来消息,秦王得了寒症、暂时不能亲自指挥!接替二弟的是父亲麾下大将。虽然她很想找父皇、派屈突通这样经验丰富的老将前来,但屈突新任兵部尚书、是否绝对忠于李氏还不能确信,谁也不敢将前线最能打仗的军队交给他……
“……确定我弟没有性命危险?”
“是!但医生说了,病去如抽丝。二殿下高热刚刚被重药压下,不可能立即复原。”
“知道了。继续探。”
梓风在远不如苇泽的城楼房间里睡去,等一觉醒来,吃过东西、练好剑并且监督城防后,几名探马飞驰而至:
前线开战了!
六万对十二万?找死!她弟弟本想拖延,而将领们大概不服气、一心出战建功……
该死!如果……如果败了……
“该死!”梓风在城墙上跳起来大喝,“快,步兵把重要军需装车备马!累赘的大件就扔在原地。骑兵准备!”
在焦急地等待三个时辰后,前方有传令官疯狂策马跑来,要求各军立即驰援。
“走!樊将军,你带步兵和粮草兵器,立即东撤。该扔的就扔。骑兵,随我出战!”
梓风的战甲是特制的,外表与一般铁甲军的甲胄无异,但内里由匠人精心编入既轻巧又能抵挡铁制箭镞的藤丝,战马的铁甲与一般士兵相同。
此去战场、健马一个时辰即到,与起兵之初在南山指东打西、连战连胜大相径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