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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犀月

牧园--------------------

银蟾镇。

全镇最有名的易记酒楼。

二楼最好的雅间内,一个身着白色四合如意纹道袍的男子临窗而坐,轻啜一口清茶,整个空间内便顿时溢满了一室馥郁的桂花香气。他不远处,另一身着紫衣的男子则半靠在躺椅上小憩。偶尔有风从大开的雕花窗吹入,轻轻的撩动起他素纱罩衫的衣带,带起无限风情。气氛是如此的恬静美好。忽而街道上一阵异常的吵闹,行人似乎在慌乱的躲避着什么。几道急急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啊!”惊恐的尖叫破空,伴着一阵马的嘶鸣声和一声粗暴的怒喝:“何人敢挡本大爷的道!”

“哎,臭道士,又多管闲事了。”紫衣男子似无奈的轻叹一声,起身踱步到雕花木窗边抱着手看热闹,路过桌旁还不忘顺手拈起一块做工精致的桂花糕放入嘴里叼着。

那立于马前身着白色四合如意纹道袍的男子似乎是没有听到骑马之人的怒喝,只是淡然的转身扶起地上在颤抖的满头白发的老人:“老人家没事吧?”他的声音如人间最温柔的清风,又如天界最飘渺的仙乐。那老人看着他比千年白玉还要温润雅致的容颜痴痴的摇了摇头:“我,我没事,多谢道长。”刚才就在马队急速而来离他不过九尺之时,他似天界的仙人般从天而降于他的身前,那马儿似乎是在惧怕着什么竟然骤然停下,再不敢向前迈一步。

他扶着老人家起来,看那老人似乎是没有什么事,便要转身回楼上继续喝茶。那骑在马上的看似头领的人对于他这种淡然的态度十分的不满。举起马鞭想要一鞭子抽过去,确在他转头的刹那,生生的被他眼睛里的冷意吓了一跳。马儿突然后退了一步,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怒目而瞪:“你是什么人!还不快让开!敢挡我们夏侯府的路!你是不要命了吧!要是耽误了我们主人的事情,我看你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你死的!”

那白衣男子轻轻拂袖,依旧是不语一句的淡然迈步,回酒楼去了。那头领内心不忿,但看他穿着气派,也一时不敢过去找茬,掂量着手头上的事情,低低的骂了一句,便扬起马鞭策马离去了。

店里的易掌柜此时已经是汗如雨下了。他用袖子擦了擦满头的冷汗,有点后怕的迎了过去:“客官您没事吧?”

男子对着易掌柜摇了摇头。

易掌柜一直跟着白衣男子进入了二楼的雅间,望了望左右,又擦了擦额头的汗,又看了眼一脸扫兴的样子依在雕花窗边的紫衣男子,才开口道:“两位客官看样子应该是刚刚到我们银蟾镇吧,那两位可要小心一些,千万不要招惹夏侯府的人。夏侯府在这里横行霸道,哪怕连知府老爷都不敢管呢!刚刚看客官如此,真是吓死我了!虽然现在他们走了,不过还是小心些,得罪了他们可不是开玩笑的。若两位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还是速速离开这里为好。”

紫衣男子脸上扫过不屑一顾的表情:“切,就这几个小喽啰,都不用我紫寞动个小指头的。”

易掌柜又举起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道:“是是是!看客官的样子,定然也非凡人,只是这夏侯府财大势大,还是小心为上啊!”

紫寞听到“财大势大”这个词嗤之以鼻,可笑,他可是堂堂的魔君,只要他说一句话,魔界和妖界哪里敢有魔和妖说半个“不”字的。

“易掌柜”,那个从回来便一直静坐于一旁的白衣男子突然开口道:“刚才我看他们形色匆忙似乎是有要事,你可知是为何?”

紫寞一听他开口便知道不妙:“清玄!你就不能不多管闲事么!”

清玄略过紫寞,示意掌柜但说无妨。

易掌柜略一沉吟,低声的道:“怕是这会儿又去牧园了吧!新任的夏侯府老爷说是看上了牧园那块地,要在那里建一个别苑。可是这牧园的主人是死也不依。要是在平时,只怕他们早就遭了夏侯府的毒手了,也不知为何,这夏侯府的老爷似乎是转了性子,三番两次的只是派手下去规劝。这不是,前几天刚抓了他们七岁大的女儿,这次过去怕是准备用他的女儿作质子要挟他答应吧。我说这牧晋如也真是迂腐,什么也比不上自己的命重要吧,不如趁早答应了这夏侯府,也省的现在连小女儿都被抓去了,只怕,以后连命都保不住了!”

清玄若有所思的听易掌柜说完:“易掌柜,不知,这牧园位于何处?”

易掌柜答道:“在镇子东面,那棵最老最大的桂花树下。”

结完帐出来,清玄便径直的往镇子的东面行去。

紫寞拉住清玄:“道士,真要去管这闲事?”

清玄轻笑:“若是不多管一些闲事,如何能收集到那五种稀罕物,让清素复活呢?”

紫寞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放开了清玄的袖子,越过清玄大踏步朝镇子的东面走去:“那还不快走!”

“别急呀,我们得慢点。”清玄道。

“为何?”紫寞疑惑,步子却不停。

“若我们到得太早,如何借宿?”清玄答道。紫寞步子一顿,便僵硬的慢了下来。

大约于傍晚时分,两人终于到了牧园。

牧园是建在一片桂花林子里,在林子中心最老最大的桂花树下。一圈简单的篱笆围成一个院子,三间竹屋。院子里的竹桌椅东倒西歪,有几张甚至还散了架,四处都是残骸。

一个清瘦的作书生打扮的男子弯腰在整理桌椅。

清玄抬手,扣了扣门。

那男子慌忙转过头来,却没有看到他想象中的画面。他走到门边,打开那扇刚刚才修好的竹门。看到两个仙人模样的男子站在门外,点点头算作了一个礼,略有些疑惑的问道:“两位是?”

清玄还了一个礼:“我与友人游玩至此,现下天色已晚,恐怕是到不得镇子里了。不知可否在您这借宿一晚?”

“这……”男子有些为难的在犹豫。忽听闻院子里的一间竹屋的门打开,回头一望,一个朴素打扮的女子走了出来。虽然是十分朴素的打扮,依旧能够看出女子美好的身段。清玄和紫寞略一细看,都吃了一惊。只见女子原本姣好的面容之上,赫然是几道触目惊心的疤痕。

“子昇,这是?”女子有些疑惑的问门边书生打扮的男子。

“笙儿,这两位公子游玩至此,看天色已晚,恐到不了镇子里,想到咱们家里借宿一晚。”牧晋如转头对她温柔的道:“只是怕夏侯铭晚上会不会……”

“应该是不会了吧。他再如何凶蛮,一天来这闹一次也够了。”那名唤笙儿的女子眼里满是悲哀又怜悯的情绪:“让他们两位住下吧,若是明天一早便走的话,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的。”

“既然如此,两位便进来吧。只是家中简陋,还望两位公子不要嫌弃才好。”牧晋如起身把清玄和紫寞让了进来,随手关了竹门,对着那女子道:“笙儿,给两位公子铺床吧。我整理一下院子。”

“嗯。”那女子答应了声,便往另外一间相邻的竹屋去了。

犀月--------------------

清玄看着这满地狼藉,便动手帮着牧晋如收拾。不一会儿便收拾干净了。

“两位暂且先坐,我去泡壶茶来。”牧晋如跟清玄道了声“多谢”便径直去了。待牧晋如出来,那先前唤作笙儿的女子也收拾好屋子出来了。她并不避嫌,与清玄紫寞沏好茶,便在牧晋如身旁的竹椅上坐了下来。

茶还是此地盛产的桂花茶。清玄浅尝一口,味道淡雅独特。紫寞点了点头,直赞道:“好茶。”

见状,牧晋如望了眼坐在身旁的笙儿:“这茶是自家娘子制的,能入得二位公子的口,真是不胜荣幸。”

众人自闲话了一阵。清玄才疑惑的问道:“不知当问不当问。适才我二人到来,看这院落凌乱,不知是发生了何事?我二人虽不才,但自问游历世间已久,或许能帮上二位一点忙。”

看他们衣着不俗,谈吐不凡,牧晋如犹豫了一会儿便道:“此地因桂木成林,由此唤作银蟾镇。镇子虽不大,但因盛产桂木,声名远播,往来游人甚多,也还算富裕。这镇子里的首富,也是最有权势的府第便是那夏侯府。这夏侯府从来都是仗着自家财富横行霸道。在一个月前,夏侯府原来的老爷突然病逝,把当家的位置传给了自己最小的儿子,就是现任夏侯府当家夏侯铭。他半个月前到此地游玩,甚是喜欢这片林子,便想要在此建个别苑。因着我这牧园恰好在林子中心,紧挨着这颗最老最大的桂花树,夏侯铭便想要把我这里买下来,要我们搬家。我们不愿,他刚开始还好言相劝,哪知道我们还是不依,现在则是每天派一队人马过来闹事。甚至前几天,还把我们唯一的小女儿给……”牧晋如没有说完便叹了口气,其中尽是无奈与担忧。手不知觉的抓握成拳。

“现下这世道,仗势欺人的恶霸到处都是。那为何不干脆答应了那夏侯铭,如此岂不省事,也得保家人平安。”紫寞面露不解的问。

“如能保得家人平安和乐,别说是这块地,便是要我牧晋如去做他家的家奴,我也不说二话。只是那夏侯铭欺人太甚,竟然要我……”牧晋如似是过于愤懑而不说下去了。平复了一下情绪,又道:“我看这天色也不早了,二位还是早些歇息吧。明日最好一早便速速离去,别因着我们连累了二位。”

看他也不愿多说,清玄拉住想要开口追问的紫寞,向牧晋如夫妇作了一礼,便拉着紫寞回房去了。牧晋如看他二人回房,也不多话,自与夫人回房歇息了。

“这牧晋如分明是有事隐瞒!他以为他说这半遮半掩的话,我看不出来么!”一进房间,紫寞气鼓鼓的往床上一坐。

清玄早已料到,在进门时便作了一个结界,把声音阻隔开来不被外人听去。

“别生气,这原也是在常理之中。萍水相逢的人,有什么理由让别人把私事都与你说呢?”清玄在一旁的竹榻上坐下,闭目养神。

“可我们不是说了要帮他们的忙么!真是不识好妖心!”紫寞依旧忿忿不平。

“牧晋如这也是君子之风,不愿让我们无故受连累罢了。”清玄安慰道。

“那如此,便算了么?”紫寞不耐烦。

“自然不能就这样算了。这时候也不早了,先睡吧。我看着林子甚好,明日何不早起去散散步?”虽是询问的句子,用的却是肯定的不容拒绝的语气。

“散步?你真是……”紫寞听罢气结,看样子本是还想数落他几句的,却陡然警觉低喝道:“谁?”闪身便往窗口跃出,追着一道白影而去。

清玄清亮的凤目一睁,毫不犹豫的,身形一动跟着紫寞与那道白影一起,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二人追着那道白影在林子里绕着圈子。最后,却是回到了原点,二人看着那道白影在林子中最大最老的桂花树旁一闪,便不见了。

“原来如此。”清玄站定,望着那棵桂花树了然的点了点头。

“出来吧。”紫寞倒是没有那么客气,语气不善。

久久没有动静。

“难道要我一把火烧了这棵树不成?”紫寞说着,手便开始捏法诀。

清玄也不阻拦。

夜,万籁俱寂。时间似乎也停止了流动。桂花树旁渐渐幻化出一个白影,静静的向着二人走来。

来人身形略矮,穿着干净整洁的白色袍子,头发一丝不苟的用白色的绸带束起。五官精致,明明是稚气未脱的脸,却偏要摆出一副严肃认真的神情来。待他走到离二人约一丈的距离时便停下不再往前走了。待细看,却分明是一个约十二三岁的少年。

少年线条美好的嘴唇紧抿,瞪着他俩气鼓鼓的说了句:“都不是什么好人。”

紫寞听到这句话不以为然的说了一句:“我是妖魔,不是人。”还特意指了指清玄,好心的加了一句:“他就更不是什么人了。”

清玄浅笑着摇了摇头:“为何如此断定我们两个不是好人呢?”

少年瞪了他一眼,把脸转到一边不愿意看他俩,依旧没好气的道:“你这术法的气息跟夏侯铭身上的几乎一摸一样。要不是这该死的术法,我早就把缓缓从夏侯铭那给救回来了。如此,你还说你们是好人!”

“一样的气息么……”清玄重复道,想到了什么,眼底有一丝浅浅的怒意。

紫寞没有漏下清玄的这丝情绪,却不点破,饶有趣味的勾了勾嘴角,却对那少年说道:“差不多一样的气息就一定是一伙的么?你刚才应该也在吧,没听到我们说要帮他们么?”

“切,”少年看着他们,眼底却是深深的不信任:“谁知道是真是假?刚才看到他的术法,就更加不可相信了。”

“那你要如何才能相信我们确实是想要帮他们呢?”清玄又恢复了原来那看不出情绪模样。

“你先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的术法跟夏侯铭身上的气息那么相像?”少年看着清玄。

“如果我猜的不错,那个应该是在下的师弟清漪所为。实不相瞒,我这个师弟已经离开师门很久了。我这趟出来,也是来寻他的。不知你有没有看到那施法之人的模样?”清玄问道。

“没有看清楚。那人术法高明,我不敢靠的太近。”少年有些泄气的,复有想起了什么道:“对了,那人身旁还跟着一个白纱遮面的女子。”

“那不知他俩现在是否还在夏侯府?”清玄追问。

“不在了。”少年回想,“我当时过去时,他俩正在门外跟那夏侯铭辞行呢。在他俩走后,我试着破他施的术法,哪只他的术法甚是高深,我竟然一点办法也没有。”

“唉……”清玄长叹:“他于术法此道,原也是极有天赋的。可惜执念太深……”

“喂!”少年清了清嗓子:“你们果真要帮忙么?”

少年看他俩毫不犹豫的点头,心想:反正自己也奈何不了施在夏侯府的法术,不如就死马当活马医吧,横竖是个死,若是真的碰到一伙儿的,那也认栽了。

“那好。明日你俩定要想办法留下。夏侯府那些人身上都带着那道士留下的符咒,我奈何不了他们。”少年指了指身后的桂花树,干脆的道:“你们应该知道如何寻我了吧。我叫犀月。”

“贫道清玄。这是紫寞。”

“紫寞?好像在哪里听过……”少年自言自语的走向桂花树,慢慢消失不见了。

紫寞脸色有点不好看,清玄适时转移话题:“紫寞,看来我们俩今晚不用歇息了。”

话音一落,便听到一声昂扬的雄鸡报晓声啼破黑暗。

夏侯铭-----------------

急速的马蹄声踏破恬静的晨光。

竹门被粗鲁的踢开。

一个身着锦袍的男子不疾不徐的踱步而入。看着院子内紧紧牵着手的两人,不屑的冷笑了一声:“阮妆笙,你还真是死心眼啊。”

“夏侯铭,你要何时才能把缓缓还给我们。”牧晋如忍着怒气对刚刚进来的锦袍男子道。

夏侯铭竟然悠闲的往院子里的竹榻上一躺,惬意的道:“着什么急,缓缓不知在我府里过的多好。她想要什么我便给她什么,那一声声的义父叫的我真是心花怒放啊。哎,只是可惜,不管怎么哄她,就是不肯叫我爹。对了,她这些天吵着找娘,哭的那叫一个让人心疼啊!”

“夏侯铭,你若真的只是想要这块地,好,我二话不说让与你!可你又何必欺人太甚!”牧晋如怒不可歇,确是把妻子紧紧的护在身后。

“这块地我肯定要。不过,这别苑建好之后也需要一个女主人。没有女主人,这别苑建的再好,可又如何能住的下去呢?你说是么,笙儿?”夏侯铭毫不避讳的定睛看着被牧晋如护在身后的阮妆笙。

阮妆笙不动,也不语。

“怎么?现在连跟我说句话都不愿意么?”夏侯铭声音突然有些低沉。

“夏侯铭,笙儿如今已经是我的妻子。你又何必如此呢?若是你肯把缓缓归还,我们夫妻二人自当感激不尽。我们会离开这,你……便也重新过你的日子吧。”牧晋如放软了语气。

“离开?”夏侯铭突然站了起来,一脚踢翻了刚刚躺着的竹榻:“你以为,我现在好不容易当上这夏侯府的当家,我会再那么轻易的放笙儿离开么?当初我忌惮我爹,不敢动你,现在他死了,夏侯家当家的是我,我现在要干什么,何须顾忌。”

“夏侯铭,我不管你是怎么当上这个夏侯府当家的,我只希望你从此能好好的做你的夏侯老爷。过去的事情,便放下吧。”牧晋如依旧是劝解的语气。

“放下么?那倒不难。”夏侯铭复有恢复刚才懒散的语气:“只要你肯答应我的条件,那我便什么都放下了。”

“那不可能。”牧晋如语气坚定。

“哼,一介书生,竟然敢跟我夏侯铭作对,你当真不怕死么!”夏侯铭大踏步走到牧晋如面前,抓起牧晋如的衣襟,眼神凶狠。

牧晋如却不动。依旧如刚才一般紧紧护着身后的妻子。

当夏侯铭就要发作时,忽然听到一个如清风又如仙乐般的生意:“咦?怎么如此热闹?”声音不大,却清晰的窜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众人回头。看到一个穿着白色道袍和一个紫衫的男子缓步朝院子里走来。竟然没有人敢动身阻拦。直到那二人走到牧晋如身旁停下,不远不近的距离。阮妆笙一看,便愣住了。她早上醒来便要牧晋如去屋子里唤他俩起来,用过早饭也好速速离去,省的会碰到夏侯铭。牧晋如回来时却说他们俩早已经不在房间里,似乎早就离去了。虽然觉得有些失礼,不过转念一想也便释然了,至少能不让不相干的人卷进纷争里来。可如今,在这样的时刻,他们俩却突兀的又出现了,真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反应才好。

“我二人早上起的早,看这林子甚是好,便去散了会儿步。看时辰不早了,欲回来向两位辞行的。”清玄不匆不忙的道。

夏侯铭带来的人之中倒是有一张熟悉的面孔。他指着清玄,喝道:“你……”话未说完,突然间便没了声音。

紫寞不经意的摸了摸鼻子。

众人都没有留意到那人,只是盯着清玄和紫寞。

夏侯铭放开牧晋如的衣襟,转而看着他俩:“既然是来辞行的,辞完了就快走吧。我可没有什么心情看你们闲话家常。”

“这位是?”清玄看着这个身着锦袍,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狠戾的男子。

“清玄道长,这位是夏侯府主人。我看,你们还是速速离去吧。”牧晋如转身对着清玄低声道。

“哦,原来这位公子便是夏侯铭啊。”清玄作恍然大悟状。“可我们若是现在离去,那岂不是太凉薄了?今天这件事情,我们是管定了。”

“又是道士?”夏侯铭嗤笑道:“我倒是要看看,你这个道士要如何管我的闲事。”说罢,手一挥:“来人,点火。”

“慢着。”一直不说话的阮妆笙突然挣脱了牧晋如的手,走到夏侯铭身前:“夏侯老爷,你究竟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们一家人?”

夏侯铭望着她脸上的那几道丑陋的伤疤,不自觉的抬起手想要触摸,却在她开口叫“夏侯老爷”的时候生生的停住。他神色复杂的退后一步:“夏侯老爷?哈哈!夏侯老爷!怎么,现在连我的名字都不愿意叫了么?”

“永……”阮妆笙开口,声音却小了下去。

夏侯铭深深的忘了阮妆笙一眼:“想要我放过你们么?那也可以。”他指了指牧晋如,狠戾的道:“要么他死了,我便放你和缓缓离开。要么你便跟我回夏侯府,做我的夏侯夫人。若是你觉得都不行,也罢,这辈子,你们就别再想看到缓缓了。”

“这小子倒是够狠啊。”紫寞对着清玄感叹道。

“他身上有清漪留下的符咒。他府里的术法想必也不好破。不过合你我之力,破了这术法倒也不难。”清玄低叹:“想不到短短几年,清漪的进境如此之快……”

阮妆笙神色复杂,兀的抬起头直视夏侯铭道:“永凝,如果我跟你回去,你是不是真的肯放子昇和缓缓离开?”

“笙儿不可!”牧晋如被她突然的决定吓到了,连声制止。

“子昇,罢了。想不到我把脸毁成这样,他还是能认出我来。”阮妆笙叹了口气,回身拉起牧晋如的手:“我不能让你和缓缓出事。休书……你就写了吧。然后带着缓缓离开。好好把她养大成人。原也不能让一家人分开的。可是我们还有缓缓,如果我们都不在了,那么缓缓怎么办?”

“笙儿……”牧晋如抬手轻抚她脸上那些丑陋的疤痕,眼中满是自责:“笙儿,对不起。都是我没用,要你如此委屈求全。只是我牧晋如堂堂七尺男儿,岂会就如此便屈服!休书我是绝对不会写的。你是我的妻子。永远都是。”他抬头,恶狠狠的盯着夏侯铭:“夏侯铭,我依旧是那句话,休书我绝对不会写!”

“好啊,好的很!”夏侯铭抽出随身带着的短剑:“你如果死了,不写休书也罢了!”说完举剑就朝着牧晋如刺过来。

清玄身形刚要移动,眼却瞥见了一道异样。

一道淡黄色的光飞至,在把剑挡开的同时却被夏侯铭身上不知名的一道青光给弹了开去,直撞到了那棵最老最大的桂花树杆。淡黄色的光渐渐微弱,一个白衣少年捂着胸口,扶着树干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少年嘴唇美好的线条紧抿,脸色苍白,似乎是受了不轻的伤。

阮妆笙一惊,赶忙跑到桂花树下,扶着犀月。布满伤疤的脸满是关切。她微笑,那满脸的温柔把伤疤衬的一点都不可怕,对着犀月道:“多谢。只是,以后万万不可再轻易的伤了自己了。”

“你认得我?”犀月满脸惊疑。

“恩。”阮妆笙点了点头:“这段时间多谢你了。护着我们一家。”

“你怎么知道?”犀月依旧是不可置信。

“缓缓去年淘气,趁我们不注意去爬树。结果不慎从树上摔了下来。我当时正好在房中看到,差点吓了半死。那是也是看到了这样的一道光,把缓缓接住,好好的放到了地上。当时便想要去谢你的,只是,你走的太快了。”阮妆笙扶着犀月坐了下来:“之后我就时常的注意,也好几次看到了你。一追过去,你就消失了。尤其是最近。”

“我以为……我会吓到你们的……”犀月不好意思的道。

“怎么会呢。”阮妆笙看着他苍白的脸,心疼的道:“我今天只怕是没有办法再留下来了。今后,还希望你能像往常一样帮我照看一下缓缓。好么?”

犀月点点头,又道:“你可以不用去的,那两个人,”指了指清玄和紫寞,“他们很厉害,他们不怕那个道士的符咒!”

阮妆笙摇了摇头:“是我自私吧。我不想要他们谁任何一个人受伤。虽然我人不在这,可是我的心在这。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我叫犀月。”

“犀月。真好听的名字。”阮妆笙摸了摸犀月的头:“犀月,要好好的哦。我先走了。以后他们,就拜托你照顾了。”

阮妆笙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坚定的走到夏侯铭身前:“把剑收起来。我们走吧。”又转身对清玄和紫寞道:“多谢两位的好意。”再看了看牧晋如,想说什么,却开不了口。温柔的看进他盈满了悲伤的双眼。他能明白的,自己这么做的理由。原谅自己的自私吧。只是希望,你们都不要再受伤了。

紫寞身形一动要去阻止,清玄赶忙拉住他:“不必了。她心意已决,多说无用。去看看犀月伤势如何。”

夏侯铭收剑,拉起阮妆笙的手抚她上了自己的马,待她坐稳,自己也一翻身坐在他的身后。策马扬蹄不作停留便离去了。一众手下看到主人离去,也都慌忙上马追着主人的马离开。

马蹄声渐行渐远,尘埃落定,似乎什么也没有改变,也似乎什么也没有留下。

阮妆笙------------------

骤雨不期而至。一连下了几日。

“娘!”软软甜甜的声音把阮妆笙的思绪拉回了现实。她张开双臂抱起那个扎着双角髻的小女孩儿。

“娘,缓缓想爹爹了……”女孩儿抱着她的脖子撒娇。

那****跟着夏侯铭回府。一到这里,夏侯铭便叫人把缓缓抱了出来。她看着缓缓哭的红肿的双眼心疼不已。本想着那日便将缓缓送回家,想是缓缓被陌生的环境和人吓怕了,竟是不肯离开她。她想要亲自送缓缓回去,可是夏侯铭是说什么也不许她踏出夏侯府半步。虽然夏侯铭答应自己跟着他回来便把缓缓送回去的,可是却心疼女儿,舍不得强行的把她送回去。只怕子昇那应该是更加担心了。

“缓缓乖。”她拍拍女儿的背:“明日叫义父带你去找爹爹好不好?”

女孩儿抬头,圆圆的杏眼水汪汪的:“那娘呢?娘不跟我们一起去找爹爹么?”

“缓缓乖,先跟着义父过去,娘还有点事情。过几日便去找你和爹爹好么?”温声安慰着女儿:“缓缓,天黑了,该睡觉了。”

“娘要给我讲故事。”抱着娘亲的脖子,女孩儿声音已经有睡意。

“好。”带着宠溺,把女儿抱上床,自己躺在女儿身边:“那今天娘跟你讲一个古时候吴越王的故事吧。在古时候啊,有一个吴越王叫钱鏐。他有一个王妃。他的吴王妃在每年寒食节的时候一定要回临安,每次她离开吴王都非常想念她。有一次,王妃去了很久。久到春日都快过去,陌上的花都开了。吴王非常想她,就给她写了一封信,信上他跟吴王妃说:‘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看着女儿安静的睡脸,阮妆笙心中一痛,把她轻轻的拥入怀中。

门外,夏侯铭立了很久。他安静的听着屋里的动静,直到屋里均匀的呼吸声传来。转身望着廊外的细雨,似乎想到了什么愉快的事情,脸上的狠戾都褪去,只余下一片的温柔。

雨丝凌乱,虽然不大,打在他单薄的衣衫上却是奇冷无比。他是夏侯老爷最小的一个孩子。虽然是男孩儿,可是却是庶出,自己的母亲原是一个漂泊的歌女,被夏侯老爷看上带了回来。只没有多久,便厌烦了。即便是自己的出生,也改变不了什么。母亲心灰意冷,没有多久患病去世了。之留下自己一个人在这夏侯府中。下人们也不怕他,对他都是冷眼相待。

在一年的冬日,自己犯了错,被关在柴房里,却不知怎么的,感染了风寒。这时是节日,众人似乎都遗忘了有那么一个人。他在柴房里冷到不行,迷糊中听到一阵脚步声和一个女孩子的哭声。柴房的门打开,一个女孩子被粗鲁的丢了进来,门复而又关上了。女孩子一直在捶着门哭,他举得厌烦,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对着她喝了一句:“别哭了!吵死了!”女孩子似乎被吓到了,这时才发现这里有人。她小心翼翼的借着月光靠了过来:“你也是犯了错被关进来的么?”他不屑,不理会她的废话。只是觉得更加冷了。女孩子靠了过来,看他在发抖,便拿手探了探他的额头。额头滚烫,她惊疑:“你染了风寒么!那么烫可怎么办!”感觉她在自己身边忙来忙去,身旁的稻草突然厚了一些,竟然也觉得暖和很多。之后便听到她拍了一夜的门,对着外面喊了一夜。而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迷迷糊糊的睡去了。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房中的床上。看着他醒了,丫鬟没好气的给他提了水,拿来了早饭,便不再理会他自去干活了。他已经习惯了,回想一下,只怕是昨天的那个女孩儿叫来了人。挣扎着坐了起来,洗了脸把早饭三两口的吃完,在看着最后一个馒头的时候,想了想,把它揣入怀中,便赶去了柴房。到柴房的时候里面什么也没有。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馒头,一阵失落。回来时遇到几个哥哥,自是与往常一样被戏弄了一番,自己也不愿意多留意,就回房间去了。

在一次无意中,看到管家在大骂一个丫鬟,原也没有多留意要走开的的。听到那丫鬟熟悉的声音,不自觉的走了过去。虽然自己的地位不高,不过也好歹是少爷。管家没有多说什么,便放了他们离开了。

女孩子似乎已经不记得他了,只是松了口气,对他道了谢。他笑着问:“你不记得我了么?”女孩子看了他半晌,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你!你的已经风寒大好了么?”他笑笑:“恩。那日,多谢你了。”女孩子摇了摇头。

“丫头,你叫什么?”他问。

“我叫阮妆笙。”

他永远都忘不了她软软的声音和圆圆的杏眼。没有多娇媚,只是她的笑容,如此温暖,一直伴随着他,直到两人都长大。

原以为日子便可以这样过去。哪里知道府里突然来了个少年。少年叫牧晋如。是父亲好友的儿子。牧晋如的母亲早亡,父亲也于不久前病故了。便休书一封,让他来探望夏侯老爷。夏侯老爷看到他长叹不已。牧晋如温文尔雅的气质夏侯老爷甚是喜欢,便留了他常住。这一住便是好几年。他原也不怎么关注他。直到有一日晚宴,他向夏侯老爷提亲,说是要娶府里的一个女子。他望着远处的阮妆笙,觉得她今日有些异样。尤其是在牧晋如说要提亲时。心理突然一阵不好的预感。

牧晋如竟然要夏侯老爷把阮妆笙嫁给他作妻子!夏侯铭握着筷子的手收紧。夏侯老爷却是不以为意的笑道:“要是贤侄喜欢,一个丫鬟而已,想要便要去。”牧晋如却是站起来,对着夏侯老爷作了一个长揖,认真的道:“夏侯伯伯。虽然笙儿是丫鬟,子昇却觉得定要明媒正娶才能对得起她的这份信任。还希望夏侯伯伯能答应。”夏侯老爷见他如此正式,犹豫的开口:“子昇,我既然是要照顾你,便是要给你定一门好的亲事。她是一个丫鬟,若是把她就这样嫁给你,只怕你父亲也会怪我的!”牧晋如没有动:“承蒙夏侯伯伯厚爱。子昇以为,娶妻要娶贤。笙儿是一个很好的女子,子昇不想辜负了她。还望夏侯伯伯答应。”夏侯老爷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这性子,还真是跟你爹一样,决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罢了,我答应了就是!”众人自是一片叫好声。却惟独他的心里一片冰凉。

成亲的那天他偷偷跑到阮妆笙的房里,要阮妆笙跟他离开,不要嫁给牧晋如。可阮妆笙却只望着他,摇了摇头:“永凝,我是真的爱他。”

他们成亲不久,牧晋如便带着她离开了夏侯家。他追出去,硬是不肯她离开。她无奈,心一横,竟然拿匕首划伤了自己的脸,他被她的举动吓呆了。牧晋如手忙脚乱的替她止血。他们是如何离开他根本就不知道。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房里的。那段时间,他把自己灌的大醉。心里却越发的坚定,一定要把这夏侯府给弄到自己手上,然后把她找回来。她为什么以为,自己喜欢的只是她的皮相呢?她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自己是真的爱她?

脚步声打断了思绪,他不悦,脸上又恢复了那种阴冷狠戾:“轻点。怎么了?”管家看到他一脸的阴狠,有点害怕的开口:“老爷,果然不出你所料。那牧晋如刚刚要从花园溜进来,被我们抓住了。”

“哼,三脚猫的功夫,还想来我夏侯府抢人?”夏侯铭手握成拳:“走,看看去。”

花园中,一群人围着一个作青衣书生打扮的人。牧晋如提着剑不动,与那些家丁们对峙。

“书生便是书生,就你那文弱的身子,还想拿剑?”夏侯铭嘲笑道:“我看我们很久没有切磋过了,不然今晚来试试,如何?”从家丁手上接过剑,夏侯铭屏退了围着牧晋如的家丁们,朝牧晋如走去。

紫寞终于找到借口从清玄身边溜出来。在林子深处,犀月忐忑不安的等着。

“找我干嘛?”紫寞开门见山问道。

“牧公子现在还没有回来,我怕他出事。你能不能帮我个忙?”犀月也不多啰嗦。

“要我帮你去夏侯府救人?”紫寞打量他:“有什么好处么?”

“你们只知道我是妖,其他的只怕是不知道吧?”犀月笑了笑:“我的真身,本是月宫上的那颗桂花树的一支。几百年前,不知道被哪个神仙折了一支,不慎落到凡间,便在此地生根发芽了。多年前,牧公子带着妻子在这里住下。有一年,不知是谁带着人要把我砍了,说是看着我的材质好,要做个塌子送到京师去。那时候我刚刚有灵识,害怕的不得了。还好有牧公子相救,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那些人走了,没有再来。有了灵识,我又是半仙之体,修得真身便容易许多了。我也不想离开,每天看他们一家人,听听牧公子吟诗作乐,看着牧夫人对牧公子嘘寒问暖,缓缓总是在一边淘气,虽然平淡了些,却觉得这人间真是有趣。可如今……便是为了报答牧公子的相救之恩,我也要尽力让他们一家人平安生活在一起。”

“你果真是半仙之体么?”紫寞突然紧张的问,语气里没有了一贯的懒散。

“恩。你若肯帮我,我便把我的仙骨给你。”犀月笃定的道。

“抽离仙骨可是很危险的,你真的要给我?”紫寞认真的问。

犀月点点头。

“好。我帮你。”

清玄看着这天色,又看紫寞神神秘秘的找借口溜开,便知道是有事情。看来牧晋如还是去了夏侯府啊。清玄算了算时辰,心中暗道不妙,便要起身赶往夏侯府。

“谁在那?”快要跑出林子的时候,清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身后不远处有一道熟悉的气息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他。

没有人回答。

“瑶光。”还是那样平静的声音,只是比平时似乎多了些冷意。“怎么,如今连师傅的话也不听了么?”

依旧没有动静。

“真是师傅教的好徒弟!”清玄不再停留,径直往夏侯府而去。

紫寞和犀月在快到夏侯府之前,紫寞便感觉到了清漪留下的术法结界。

皱了皱眉头,紫寞在夏侯府前停了下来。看门的家丁早被他弄晕了。

“小孩,离我远点。”紫寞对犀月道。

突如其来的压迫感袭来。十几丈外的犀月不可置信的看着紫寞。

紫寞的衣袂翻飞,双眼逐渐化为魅惑万分的深紫色。满头黑发渐渐长至脚踝,变成了如月光一样的银色。那长至脚踝的银发四散,衬托得他整个人妩媚风流。那种绝对不会在人间存在的美,勾引你心动的要追随,却不敢有半点亵渎,半点冒犯。以他为中心,一阵旋风无由而起,他慢慢的漂浮了起来,身后幻化出九条巨大的白色的尾巴。捏着法诀,嘴里飞快的念着咒语。他紧紧皱着眉头,似乎遇到了什么阻碍,嘴里的咒语没有停下,反而念得比刚才还要快。朱唇一启,一声断喝:“破!”

犀月突然听到一声雷鸣,四周的风突然散开了。安静得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紫寞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没想到你竟然是魔君……”犀月弯腰对紫寞行了一礼。

“不必了。我们快进去吧。”紫寞不在意的挥挥手。

当两人找到花园的时候,没有想象的那种激烈的打斗场面。

下了很多天的雨突然停了。乌云散开,满月的清辉照的整个花园亮堂堂的。花园里牧晋如和阮妆笙依偎在一起。两人的背影看起来安详美好。这种气氛宁静而温馨,让人不忍心去打扰。但细看却似乎少了些什么。

“他死了。你这是在干什么!”夏侯铭的声音出奇的平静。果然是书生,那双手生来就不是舞剑的。在制住他的时候,夏侯铭突然觉得很悲凉。自己竟然要如此才能留住笙儿么?自己的双手沾了多少血,他记不清了。只知道上面有他父亲的,有他兄弟们的。那么现在,再多了他的,也不算什么了吧。心一狠,他一挥剑便刺穿了他的心口。在他倒下去的时候,阮妆笙也不知道是何时出现的,她伸手接住了她。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与他就那样依偎在这满地的清辉中。

夏侯铭不喜欢这种气氛。他们依偎在一起的感觉太和谐,而自己竟然是多余的么?阮妆笙不哭也不闹的坐在那里,让他更加的不舒服。

阮妆笙双手一动,把牧晋如轻轻的放到地上。站起身向夏侯铭走来。

“后悔么?后悔当初在柴房救了我?你是不是想,当初要是我在柴房病死了,那多好。”夏侯铭看着不哭不闹的阮妆笙,想要用言语刺激她。

她走到他面前停下。

看着这张棱角分明的脸。其实夏侯铭长的很好看。只是脸上的狠戾让人害怕。她其实很喜欢夏侯铭。她感激曾经有这么一个人在她被打骂的时候挺身而出保护他,在她被指派干重活的时候帮助她,在她不开心的时候逗她笑。

“永凝。”她突然轻轻抱住了夏侯铭。

夏侯铭身子僵了僵。不好的预感越来越重。

“永凝。”阮妆笙又唤了一声:“永凝啊永凝。为什么你就不肯安安心心的做你的夏侯老爷呢?我跟子昇过的很幸福。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当着你的面毁了我的脸也是,只是想要你死心。放弃我,去过自己的生活。我原以为我们此生便不会再见了。即便再见,你也应该娶妻生子,过的和乐安好。天不遂人愿,如今,我们竟然变成这样。”

紫寞和犀月看着阮妆笙,不明白她到底要干什么。牧晋如死了,她竟然不哭也不闹。反而给夏侯铭**。

寒光一闪,一柄匕首以极其干脆的手法从夏侯铭的背后刺入,夏侯铭双眼睁大,伸出的双臂却没有松,依旧是紧紧的抱着阮妆笙。

“笙儿,不要用这种跟子昇一样的眼神看着我。我不需要你们的怜悯!”

阮妆笙任他抱着,没有挣扎:“可是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呀,我爱的从来都是他。从来都是牧晋如。你放开我吧,我没有力气挣扎了。”

夏侯铭突然放开了她,双头扶着她的肩膀,她的腹部竟然插着一把剪刀。刺目的鲜血流了一地。

“笙儿!你这又是何必!”夏侯铭的怒气毫不遮掩:“你们还傻站着干什么!还去请郎中!”

家丁都被这情况吓傻了,听着夏侯铭的怒喝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的跑去请郎中。

“犀月。”她不再看夏侯铭,转而向犀月有气无力的招了招手。

犀月回过神来,连忙向着她跑过去。打开了夏侯铭的手。却因为身高接不住阮妆笙。一双手从旁边扶住了她。

“多谢紫公子。不知紫公子能不能把我扶到子昇身边?”阮妆笙感激的道。

紫寞不说二话,把阮妆笙抱了起来,走到牧晋如身边,轻轻放下。

“犀月。”阮妆笙握着犀月的手:“从今往后,缓缓便有劳你照顾了。我们都对你不住,这恩情,也只能来世再报答了。永凝,便算了吧。带着缓缓离开,好么?”

犀月的眼睛里满是眼泪,却硬生生的忍住了。郑重的点了点头。

放开了犀月的手,阮妆笙趴在牧晋如胸口,脸上却是幸福的笑意:“子昇,记得等等我。别走那么快。”

启程-------------------

缓缓突然从噩梦中醒来,却见一个如谪仙的男子站在她床前。她左右找了找,找不到娘亲。

“睡醒了么?”那个叔叔的声音真好听,像世间最温柔的清风,又如天上飘渺的仙乐。

缓缓点了点头。

“那我们便走吧。”男子伸手把她抱起。

“叔叔,我们去哪里?”缓缓没有拒绝,她直觉的认为这个人肯定不是坏人。

“要离开这里了。”那男子抱着她往大门外走去。

大门外站着两个人。闻声回过头来。

走到那个白衣的少年面前,停住。把缓缓放了下来。

那少年走过来,牵起她的手,弯下腰对他说:“缓缓。你爹爹和娘亲去了很远的地方。他们走的太急了,来不及给你说。他们要我照顾你。你,愿意跟我一起走么?”

缓缓看着这个长的很精致的男孩子,却突然道:“哥哥,我们,是不是见过?”

男孩子的笑容柔软:“恩。”

男孩子牵着她,跟那两个长的很美的男人道别,带着她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缓缓,我是犀月。”

望着两个渐行渐远的背影,紫寞摊开手心,一枝小巧的桂枝静静的躺在他的手心上。桂枝周身还萦绕着淡黄色的瑞气。合上掌心。

“清玄。我们也走吧。”

“恩。”

“清玄,你昨晚看到瑶光了吧?”

“恩。怎么了?”

“你……算了,没什么。”

不理会吞吞吐吐的紫寞,清玄转身离开。

紫寞若有所思的看了他的背影一眼,把手心的桂枝小心翼翼的收好。如今已经寻到两样灵物了,还有三样,清素便能复活了。

“还真的舍得呢,把仙骨拔了,只怕是永远也修不成仙了吧……”

“仙的灵气,的确是难得的。这就叫付出吧。”

“哟,道士还知道‘付出’的么?”

“我虽然依旧不是很明白这世间的情感,不过,也还是很佩服犀月。”

“其实道士……我发现,你带我走的路,似乎都是追着一个人而去的呢。”

“我这回出来便是要寻清漪的。”

“自欺欺人。”紫寞摇了摇头,无奈的叹了口气,两人踏着晨雾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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