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极为普通寻常的民宅,青石灰瓦上堆满了厚厚一层积雪,一方小小的天井中种了几株梅花,精致小巧的梅迎着风雪倔强的吐蕊,在这冰天雪地里开出一抹不同寻常的艳来。
吩咐四儿去解下缰绳,安置好马匹,李伯将两人迎进厅堂,刚刚才坐定,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便端上了饭桌。按规矩来说,玉无垢是不能与轩辕玦在一个桌上吃饭的,但还没等她起身,轩辕玦一个毋庸置疑的眼神甩过去,玉无垢只得乖乖坐下端起饭碗。
菜色是很普通的家常菜:一个炒鸡蛋、一碗炒青菜、一锅鱼头酸菜汤、一道麻婆豆腐外加一碟咸菜,不敢相信堂堂世子爷也能吃得惯这样的饭菜。饭菜虽是简陋,味道却很是不错。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鱼汤下肚,全身变得暖烘烘的。大概有很长时间没吃到如此正宗的家常菜,玉无垢一口白饭就着一口菜,居然从这些简单的菜肴中吃出了温馨的意味,她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轩辕玦。
轩辕玦吃相很优雅,他吃得很慢,每一口都细嚼慢咽着,似乎想把每一道菜的味道都咀嚼透彻,待吃完一碗白米饭后,才舀了半碗汤,慢条斯理的轻轻吹着,然后才小口小口,不发出半点声响的喝进肚里。这种饭后喝汤的习惯和玉无垢很像,世人讲究养生,提倡饭前喝汤,说是养胃,但玉无垢总是喜欢饭后喝汤,觉得这样才显饱,究其原因大概可以追溯到逃亡路上饥寒交迫的日子。
返程的路上一如来时的沉默,玉无垢想着与李伯闲聊时,那个慈祥的老人眼中带着和善的笑意,对她说自己是轩辕玦带到这个院子里来的第一个姑娘家。是老人会错了意,还是代表着轩辕玦对她的另眼相看?自从给轩辕玦疗伤之后,轩辕玦对她,渐渐有了些变化,从早先的鄙视不屑到后来的冷淡自矜,再到如今的莫名其妙,是什么让他的态度发生了这样大的转变?
正觉得想不通时,轩辕玦开口说道:“李伯是以前府里的老人,后来年纪大了便恩准出了府颐养天年,我偶尔也会来这里看一看他,吃上一顿饭。”这句话算是解释了来这里的原因。
“今日去了泰安记,看出什么来没有?”
突如其来的一句问话让玉无垢微微怔了怔,心中略一思量着,说道:“我只是一介女子,哪里懂这些账目银钱上的往来,只知道照着原来的抄一遍罢了。”
“哦?”轩辕玦抬眼看她,“那我倒是高看你了。”他有些漫不经心的摩挲着拇指上的翠玉扳指,轻声道:“这泰安记是以楚王府的名义开的铺子,遍布全国各地,我如今就负责打理其中事务,你既然跟着我,便要从中学些东西,因为我身边没有一个是庸才,就连四儿,不仅识文断字,赶车的功夫也是极好的。”
他当自己是什么?是花瓶还是一无是处的米虫?既然如此当初干嘛提出要她跟着他?玉无垢心头火起,冷笑道:“世子爷莫非忘了当日可不是奴婢非要缠着您的!”
“既然你还记得,便应当记得我最后说的一句话,”轩辕玦浓眉一沉,“莫非你当真想继续过着以色侍人的生活?”
玉无垢顿时哑口无言,他那时说的话她还记得:既然无法改变悲伤的过去,那就谋一个幸福的未来。今日他带她来泰安记,就是在帮她谋一个幸福的未来吗?可问题是轩辕玦为什么要帮她?
但她聪明的没有把疑问付诸于口,只是暗地里疑惑着、思索着,甚至提防着。
之后的几天相当的平静和有规律,玉无垢每天跟着轩辕玦早出晚归,两个同进同出,同车同食,渐渐的便有些不好的风声传了出来,众人皆在私底下悄悄议论着此女子当真狐媚之极,在小侯爷那里毫无所获后,一转头便缠上了世子爷,才几天功夫就让不近女色的世子爷痴迷,上哪都不忘带着她。
当然这一切玉无垢是不知情的,只是当闲言碎语辗转飘进各个院子时,有人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有人气得摔烂了最爱的花瓶,有人拍手称庆,有人黯然失魂。
······
楚王妃无疑是拍手称庆的那一位,当她从玳瑁口中听到这个消息时,不由得深幸那日没有因为一时气愤了结那个女子的性命,当初她用了一招驱虎逐狼,利用顾念慈将那个妖女从自己儿子身边赶走,说起来她应该好好谢谢那个自以为手段了得的顾念慈,如果不是她,想必让儿子心甘情愿离开那个妖女恐怕会费些功夫,最重要的是伤了他们母子间的和气。想着那日妖女一脸的惨白心伤,她的心中有着说不出的快意。
楚王妃接过玳瑁递上来的香茗,优雅的饮了一口,问道:“顾家小姐现在情况如何?”
玳瑁站在她身后,提起拳头轻轻的敲击着王妃的肩背,回道:“顾家小姐这些天都没出院子门,只是一心一意的绣着嫁衣。”
“嫁衣?”楚王妃发出一丝不合她身份形象的怪笑声,似乎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她抬起手臂,用手中的帕子擦了擦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泪水,道:“小小的一招缓兵之计,看来她还当真了。她也不想想,她是什么身份,居然也想要高攀。”
楚王妃感叹着顾念慈的痴心妄想,如果不是自己这个王妃的默许和少许的推波助澜,以她那错漏百出的计划,怎能轻易将儿子迷倒,有怎么会恰好被人发现从而坐实了这一事实?可笑的是,她自己是傻子,却想当所有人都是傻子!
玳瑁捶着背的手略略停顿一下,带着疑惑的问道:“难不成这婚事是做不得数的?”
楚王妃放下手中的茶盏,神秘的一笑,道:“既然是婚事,当然得有新娘子,倘若新娘子发生了一些意外,你说这婚事还办得成办不成?”
听着她话语中渗出的丝丝寒意,玳瑁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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