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了心扉的郑华，突然觉得好受了许多，这让他更加的想把一肚子的心里话都倒出来，他就这么平静坦然地继续说道：“我想活，我要回家见我妈，所以我不想死在这里。你们也不想，那我们必须团结起来，才能活下来。以前我是靠命令指挥你们，可是现在我想说，希望你们能相信我。以前我没把你们当成兄弟，但是现在我当你们是我的兄弟，我们要一起活着离开这里，回家就是胜利。”
说完，郑华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了一屋子傻愣在那里的人，胖胡翻着白眼儿含含糊糊地问：“他说得是真的吗？他今天怎么了？”
赵成柱肯定地点点头：“我信。”
秀荣：
来信已经收到。你要替我照顾好二老，让儿子替我给他们磕个头，给他们赔个罪，我不能回家侍奉他们，心里很难受。还要替我谢谢组织，我们家终于种自己的地了。你一个人支撑着一大家子，真的难为你了。等我回去再好好谢你吧。每次看你给我写的信，我就特别的高兴，脑子里想着咱儿子的模样，想得都睡不着觉，真想抱抱他。
千万别挂念我，我现在很好，部队一直都在打胜仗，我们还能吃上缴获的美国肉罐头，很好吃，等我回家也给你们带上几盒。相信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回家了。
咱们家欠的债不知道还了多少了，要是到日子还不清，跟老张家说一声，让他们宽限些日子，等我回去一定还。。。。。。。。。。。。。。
牛春生趴在桌子上认真地写着家信，不时地问身旁的文化教员一些他不会写的字该怎么写。水子看着牛春生一副认真的表情，觉得有些好笑，他捡起一块小石子打过去问：“又想媳妇了？”
挨了一石子的牛春生抬起头瞪了水子一眼：“滚一边去。谁都跟你一样没心没肺的。”
水子哈哈大笑：“我是我所谓，家里也不指着我活，唉，你家土改分了多少地？”
“八亩半。”
“我家分了27亩。”
“你家人口还多呢。我家就我一个。”牛春生边写边说。
“就你一个，那你还出来当兵？”
说道这里，牛春生听下手里的笔叹了一口气：“我本来是没想当兵，打日本我都没去。可是抗战胜利那年，国民党的部队到我们那里抓壮丁，我就跑出来了。在外边躲了一段时间，回家的路上，碰上高大城了。他跟我说是带着部队去解放我老家，当时我听着挺高兴，什么也没想就进了队伍了。没过多长时间，咱们师还真把我老家给解放了。我原以为能脱了军装回家了。可是。。。。。。。。。。穿上就脱不下来了，部队有纪律的，没办法就这么一直跟着高大城到现在。”
水子不住地摇头感叹：“这是你的命，国民党兵没当成，还是当上了解放军。”
牛春生也无奈地笑了：“还真是这样，可能真就是命吧。”
水子伸了个懒腰说道：“我们家是小子太多了，饭不够吃的，我爹就把我和老四两个最不招待见的给轰出家自谋生路了。起初我们两是想参加国军，因为听说国军能吃上白面馒头。后来也是碰见高大城了，那时他还是营长，看他帽子上有青天白日军徽，我问他是国军吗，他说是第八路军，我哥俩就信他了。结果进了部队才知道，不是老蒋的队伍，是共产党的队伍。哎呀，抗战那几年天天吃窝头啊。家里还没吃够，又跑部队吃来了。高大城这个大骗子。”
一席话说得周围的人全都乐了，罗大鹏笑得烟都掉到了地上，他赶紧捡起来：“团长没骗你啊，当时咱们八路还是国军序列里的呢。”
“可老子没吃上白面馒头。”水子一伸手朝罗大鹏笔画：“直到进了东北我才吃上。”
“你当兵就为了吃白面馒头？觉悟太低了。”文化教员小吴一边替牛春生写着字一边向水子翻着白眼儿。
水子坐起身子一脸不服地说：“你问问这些人，当初有几个参军前知道这些事的。全都是要么杀鬼子报仇，要么就是混顿饱饭吃。跟你们这些知识分子没法比。连长是不是这样，你不就是快饿死了，碰上高大城说当兵能吃上饱饭你才当的兵吗，第一顿差点吃得没撑死，是不是？”
罗大鹏嘬着烟屁股诚恳地点点头：“真是那样，我家7口人，42年闹灾荒，全饿死了。就剩我一个，要不是碰上团长在我们那一代打游击，我也得饿死。”
“你们家老四现在在哪呢？”牛春生忙里偷闲地问。
“45年整编去了中野了，现在负伤回家了。”水子抽出刺刀在地上画着圆圈。
“王参谋，你为什么当得兵？”小吴忽然问道。
正坐在角落里擦枪的王远山听到这个问题，浅浅地一笑幽幽地回答：“为了理想。”
“啥理想？”
“不提了。”王远山不想再回答了。
“听说您家是开银行印票子的？钱多的都枕着睡觉？”水子饶有兴趣地接着问。
王远山低着头继续擦枪：“谁跟你说的。”
“师部政治处我一个老乡跟我说的。”水子煞有介事地说。
“都过去了。”
“你家里人现在在哪？”牛春生问道。
王远山停下了手里的事情，一股离家之痛涌上了心头，他抬头看了一眼窗外晦暗的天空：“在美国呢。45年就走了，我爸那时是对这个国家失望了，所以才走了。”
“你怎么没跟着去？”
王远山把擦好的“汤姆森”冲锋枪的零件熟练地重新装好，一拉枪栓看着通身幽蓝散枪身说道：“因为我是军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