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浔鹤都忘了自己是带着怎样复杂的心情度过后来两节课的。
她坐在书桌前,愣愣地盯着相框里一家三口的合照。
该怎么形容这种感受?
愤怒,痛恨,没有。
失落,绝望,好像也没有。
不是最尖锐的针扎般的疼意,而是像有一把钝化了的匕首,缓慢地沿着她的心来回拉扯,割不下肉来,表皮却已经出现了缝隙。
而后带着腥气的血丝这细小的裂缝里渗出来,慢慢地,慢慢地由心脏内部流到外面。
以前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太大了,大到不能让她轻易地遇到她愤恨的人。
现在而言,看似毫不相干的两人,其实颇有渊源。
快门按下的一瞬间,画面就会被定格在相机里。
江浔鹤就觉得自己大抵是被困在了那些定格的画面里。
其他人都是流动的,持续前行的,唯有她一个人被固定在最初的位置上,手脚蜷缩,动弹不得。
那些励志的话语总是教人前行,可江浔鹤觉得自己也没有变得多强大。
黎子琛端着一盘水果沙拉,推开门走了进来。
“吃点东西吧,你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间。”
江浔鹤收回思绪,调整了一下表情,让自己看起来没什么异常。
随即她笑了笑:“好。”
江浔鹤端起黎子琛递过来的那盘高营养低热量的沙拉,拿着叉子专心致志地吃了起来。
黎子琛在床边坐了下来,时不时看看她,眉毛拧成一团,焦虑的表情全写在脸上了。
他对她是藏不住秘密的。江浔鹤看破不说破,只觉得进入嘴里的食物有一种莫名的苦涩。
“浔鹤。”
过了一会儿,对方终于开口了,语气是少有的严肃,也是少有地这样称呼自己。
“你知道了吗?今天下午宋宛菲来学校的事情。”
“嗯。”
简单地发出一个鼻音,江浔鹤机械地咀嚼着。
“本来我放学就想跟你说的,考虑了很多事情……但还是忍不住了。”黎子琛看着眼前泰然自若的少女,突然觉得有些不真实,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她……她还是沈妄山的妈妈。”
“我知道。”
“你怎么想?”
“还能怎么想?”
江浔鹤放下叉子,盯着黎子琛,眼神阴沉。
“你喜欢沈妄山吗?”
视线不自然地转移,她的目光倏然变冷,眸中冷意如皑皑冰雪。
“你问这个干什么?”
“如果喜欢他的话,那就不要放弃,更别提恨了。母亲的罪孽不能让儿子承担啊不是……”
“够了。”
艰难地出声打断他的话,江浔鹤感觉心底正剧烈翻滚着各种怪异的情绪,炙热到几乎要将她五脏六腑都灼伤。
“你先洗澡吧,我做作业。”
“嗯,好。”
黎子琛慢吞吞地起身,端着盘子下楼了。
直到他消失在视线里,江浔鹤就立马奔进卫生间,剧烈地呕吐起来。
冲完水站起来走向洗手台,胃里尖锐的疼意不消反增,而镜中脸色苍白惨淡的她狼狈得几乎只能用滑稽一词来形容。
她掬起一捧冰凉的水往脸上泼,那些从眼眶里渗出的滚烫液体也就混在了满脸的水珠里,裹成一团,沿着脸颊向下滑。
无论如何,江浔鹤看得出来,沈妄山都是爱他妈妈的。
可她对宋宛菲只有满满一腔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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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点多的时候,江浔鹤躺在床上,估摸着沈妄山也快来电话了。
此时她只觉得茫然,不知道如何去面对。
像一把年岁久远的匕首,哪怕再用力,都割不下任何东西。
只是近乎愚蠢地贴着表皮来回研磨,摩擦肌肤生出错觉般的微弱疼意。
本以为时光可以淡化一切,可不知为何,日子越久,那种迟缓的钝痛感反而越发鲜明。
她自以为成竹在胸,万事都一如盘算,但没想到会在沈妄山这里出了差错。
过了一会儿,她预想中的电话就来了。
江浔鹤盯着来电显示好一会儿,慢慢拿起手机,放在耳边接听。
“怎么接得这么慢?”
对方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
“……手机不在身边。”
“噢……你今天下午看起来心情不太好,怎么了吗?”
“没怎么……我想睡了。”
“嗯……那放假好好休息。晚安,小朋友。”
而后沈妄山好像还说了些什么,江浔鹤听不到,也不想听。
她挂断了电话。
——“你喜欢沈妄山吗?”
黎子琛的话在耳边回荡,江浔鹤闭上眼睛,大片的黑暗袭来。
——喜欢。
但不能喜欢。
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痛苦的,难熬的,愤恨的,一并失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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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封了路,远方的人忘了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