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主义的乌托邦确实有着难以抗拒的魅力,可是这种乌托邦就像是天上的飞艇一样,多么的脆弱,又多么的容易被地面上的人们针对。所有人都看得到它,所有人都不喜欢它飘在自己的头上。
林雪滨把窗帘掀开一条缝,他看出去,外面的天上飞过一艘飞艇,飞艇是现在低效海运的某种补充手段。事实上,早在海运随着无线电、雷达、卫星的崩溃而变得低效之前,大型货运飞艇就已经出现了,并且为远离海岸线的地区提供一些货运。
林雪滨看着外面的飞艇,他把目光又收了回来。
他说:“那些秘密一定不止我们在调查,那些行动一定不止我们在反对,所以,我们也许可以从有漏洞的地方下手”。
夏锦筠说:“什么意思”?
林雪滨说:“这种事情,光是靠嘴是没用的,张宁远也说,现在在网络上发表反战言论去抵制国高联和长弓小组,很可能会被当成消极对待战争,不支持战争,甚至是叛国来论处。所以,我们为了让更多人知道这个秘密,必须要拿出更大的本钱来。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有更大的本钱超越他们设立的规则,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话说到这里,门一下子被敲响了。敲门声很轻,门口的门铃也没响,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用手敲门。
夏锦筠工作室的文员去到门边,从门镜看了看,然后打开了门。
进来的是一个微微低着头,面色带着歉意的女子。只看了一眼,林雪滨就知道,这个女子虽然有着和他一样的肤色、发色、瞳孔颜色,但是她一定是一个外国人。
那个女子站在门口,对着大家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径直走了过来,坐到了夏锦筠的身边,静静地坐着。
夏锦筠赶快介绍:“这位就是大岛惠子小姐,天永剧团的舞蹈演员。惠子,其他人你都认识,你面前的这位是林雪滨先生,他是一个插画师和摄影师”。
林雪滨本来不认识这个人,但是一听到天永剧团,他马上心里一震。这个天永剧团的专业能力很强,在世界上都有着很高的知名度。可是三年前,因为剧团成员联名反对东洋的财阀世家世袭议员权力,并且他们同时还出演了一部讽刺皇帝的戏剧,于是不少人便遭到东洋方面逮捕,幸存的另一批人则逃入了星河神州避难。
林雪滨想,好吧,正愁没有把柄给别人抓呢,现在身边来了这么一号人物。估计过不了多久,他们就都成了可耻的“叛国者”,而且还是和东洋有关系的“叛国者”,也许到时候会在“出卖国家和民族利益”的帽子下被抓起来。
林雪滨还想说什么,但是看到大岛惠子,他想了想说:“我暂时要想一下,一会儿再说。惠子小姐,你读到了夏小姐的邮件了,所以能不能给我们说说你的想法”。
大岛惠子嗯嗯呀呀的支吾了一会儿,然后她才说道:“我只有一些失败的经验”。
所有人正襟危坐,他们听大岛惠子的话。
大岛惠子说:“我们三年前从东洋逃出来的时候,不,应该说在那之前,我们的所作所为其实都低估了形势的可怕,所以才有后来我们的不幸。
我们过于依托网络传递我们的理念,阐述事实。以至于从一开始财阀们在网络上用谣言分散人们的判断,直到最后封禁掉我们的账号时,我们都没法还手。我们的组织立足于网络,而一旦掐断网络,我们就是孤立无援的散兵游勇。
而且,我们确实没能揭露出什么秘密,我们只是单纯反对我们的皇帝,为了一个反对而努力,但我们并没有足够的本钱去支持这种反对”。
听了这些话,林雪滨则只是简单的说道:“你这个失败的经验很好,很有价值”。
大岛惠子继续说:“我三年来时常去回忆这些痛苦的事,我不知道我那些被抓走的朋友现在怎么样,但是他们一定不好过。你们知道的,在对付这些异见分子的方面东洋的手段有多么的恐怖”。
张宁远此时说话了,他身体坐正说:“惠子说的是对的,我那些在星环里的朋友也是这么说的。他们为什么迟迟不表露身份把自己放在面上公开宣传,很大程度在于他们过往依赖广播电台和网络上层出不穷的国际网络社交账号,这个局面到现在才被峡湾共和国的同志用实际行动进行了改编。
现在的星环经历了不断地失败和挫折后得到了宝贵的经验,那就是在建设现实的组织和舆论宣传同样重要。只要他们自己的舆论保持稳定,那么真实的星环到底什么样,光凭对手单方面抹黑是没有用的。现在的人们只记得星环是一个古怪的组织,一个致力于掀翻所有现有国家和法律的极左翼组织。但是星环到底怎么样,谁都没亲眼见过。所以不管网络上诋毁星环的人多么的用力,都像是对着空气打靶,围观的人也不会信服这些别有用心的引导”。
林雪滨说:“这也不好说是好是坏,我见过星环一面,这个传说中的组织现在蠢蠢欲动,已经不再掩饰了。但是我觉得,打人是需要武器的,星环之所以不行动,是因为找不到一些武器”。
此时,关燕菲说话了,她说:“林先生,你说的武器是什么”?
林雪滨说:“就是可以对敌人造成伤害的武器,不是枪支,或者是炸药,而是思想和组织。当然,除了思想和组织,我们也需要一些切实的,能够对那帮战争贩子造成伤害的证据,只要有证据,并且可以把这些证据送到无数的国民手里,那么这帮战争贩子的阴谋就会不攻自破。
所以,我的计划是这样的,我们分两部分人,一部分去获取详实的证据,另一部分去积蓄力量,等待必要的时候行动”。
张宁远很积极,他说:“具体怎么做呢”?
林雪滨说:“我是老兵,我能找到人,我当年那帮战友有不少都是冰城和附近几个城镇的兵。不出意外的话,我还能找到他们,我们虽然是海军,但是我们了解现代战争。你们要知道,现代战争可不是用步枪互射,而是靠组织,情报、后勤、支援、机动、调配等等很多和武器关系不那么直接的东西。任凭你的身体素质多么好,在现代战争里也挡不住一个几百公里外按动发射按钮的手。
我们会负责行动,用实打实的行动制止战争贩子们的疯狂,阻挡那些蛆一样的长弓小组。
至于另外一组,我希望有人可以去搜集更多的证据。你们知道的,这些战争贩子肯定有丑闻,肯定有见不得人的谎言,这些战争贩子们对战争的操作肯定会留下痕迹”。
关晓燕问道:“会是什么样的痕迹”?
林雪滨说:“我问你们,江北粮库的大火怎么回事?为什么敌人会草率又急迫的出动,而且他们轰炸居民区为了什么?如果要引起恐慌的话,他们就要继续不断地攻击,而不是打一下就走。
再比如,我曾经在火车总站经历过光明信使的出逃,我想问的是,凭借冰城强大的能力,为什么不能把光明信使一个不留的按死在火车总站?
又或者,现在城市里正在大肆兴建那些晴空委员会的防御设施,他们的防御设施在建设的过程中遭到了部分人的破坏。光是昨天就出现了两次,一次白天,一次晚上。我想问问你们,这种设施能够反射并消减辐射,这个是晴空公开表达过的,谁都知道他们干的事业多么的伟大,那么又是谁会去破坏呢?
是谁这么害怕晴空路线的成功?是谁这么害怕人们去支持晴空?光明信使每个派系都不一样,而我们冰城的‘飞舞北风’不会干这种事情。而星环不屑于这种恐怖主义式的手段,再说星环为的是创造一个新世界,又不是排斥拯救现有环境。至于民众自救会,更不可能。也许飞龙旗会做?但是他们都是一群追逐自由的自由民,根据五百年前凛冬之约的约定,他们和我们不会发生这样的冲突,大家都是井水不犯河水?
所以,现在成气候的,敢于去破坏晴空的成果,又有能力破坏的人,会是谁呢”?
张宁远说到:“那如果这样的话,我去调查这些事情”。
关燕菲也说:“林先生,我会和张宁远一起调查这些秘密”。
夏锦筠负责支援、掩护、协调,而大岛惠子此时说到:“我想和林先生一起去”。
林雪滨摇了摇手说:“不,你们不行。你要知道,你们国家和我们国家存在着多次战争,但是又存在着紧密的联系和融合。在我们两国人民的民众感情上,这种关系还是矛盾的,而且是很敏感的。如果被他们发现,武装人员里有东洋人,那么可能会被懦弱的战争贩子们拿来做文章。他们会把我们的事业歪曲到外国势力的阴谋上,你知道的,我们星河神州最讨厌的就是外国人干涉我们”。
大岛惠子说:“那我怎么办”?
林雪滨却对着所有人说:“老张,小关,还有惠子,你们不要合作,要分成三条不同的线。说白了,你们只和夏锦筠单线联系,你们三个彼此间不要有线下的联系。这样是为了安全,一旦出事,你们之间不会互相暴露。
夏锦筠,还有信号灯的两个朋友,你们不要参与任何的直接行动,只要做好后勤支援就行了。你们这么做,一旦被发现,被捕获,他们也没必要马上杀了你们,而是会利用你们吊出其他人。
我们要约定一些暗号和联络渠道,一旦你们任何人有事,我都会去解救。但是,如果我有事的话,你们一定要马上撤离”。
夏锦筠要反对,但是林雪滨打断她说:“你记住,你必须活着,你们都必须活着。我是老兵,我有的是办法逃出去,但是你们不一样,你们一旦遇到危险,你们没法逃出去。
而且......”。
林雪滨说着,他看向屋子墙上的那幅星河神州地图。他说:“我曾经为了这个国家而战,我今后也会为了这个国家而战的。我为了这个国家的自由与独立,为了和平与理想。我在军旗下发过誓,不是为了哪一个个人,而是为了星河神州的人民。当然,以后我会为了全世界爱好和平的人民而战,所以我愿意为这个伟大的国家而死。
各位,我早就在一一八海战中死过一次了,死过一次的人不会再害怕死亡,因为他每一分钟的生命都是从死亡手里抢回来的”。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时钟的滴答声在轻轻响着,其他几个人都看着林雪滨。
夏锦筠没有动作,好似林雪滨这个男人的举动已经被他看穿了一样,他一点也不意外。是啊,自从林雪滨冲进避难所找到她的时候,她就知道,和这个人不需要说太多的话,用心去交流就够了。
信号灯工作室的文员不动声色,老老实实地干着自己放哨的工作,夏锦筠的助手则跃跃欲试,好似也要发言一样。张宁远眼中含着亮光,看着墙上星河神州的地图出神。大岛惠子倒是不敢说话,只是坐在一旁盯着林雪滨。而此时,关燕菲吸了一口凉气说:“林先生,我们这是已经不要命了。但是无论如何,我听你们的,我和你们在一起”。
林雪滨轻轻地走到窗前,他说:“天快黑了,夏锦筠会在这里举办一个宴会,当然,战争的时候也吃不了太好。城内会有灯火管制,而且随时都会有人进来检查。夏锦筠会准备点食物和酒水,到时候你们就说自己是来参加聚会的,主题是庆祝对空袭的成功防御。宴会上,我们再说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