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食物已经空了,食堂的人也走的差不多了,但是这张桌子上的讨论还没有停止。
秦昭良对林雪滨说:
“这些光明教教徒有意的去吃下很多极光笼罩的地区的积雪,这一点就目前来看只是北地王国、新大陆联邦、露西亚联邦以及很多环北极地区的国家的光明教教徒才有条件干过。所以这些地区的教徒们也出现了和其它地区光明教教徒不一样的特征,而科学家们怀疑,这种改变是因为他们吃下了这些红色激光下的积雪的缘故。
现在,我们冰城也有了红色的神秘极光现象,也许我们可以在这里进行一个试验”。
林雪滨看着秦昭良,他说:
“所以为了研究,你应该还准备吃下这些积雪吧”。
秦昭良微微一笑,他看着林雪滨说:
“没错,就是这样的”。
林雪滨说:“为什么不找别人来试验”?
秦昭良说:“我自认自己是个真正的知识分子,所以我认为我自己应该带头行动,而不是像互联网上的那些所谓的知识分子意见领袖一样,永远只会用嘴皮子叭叭乱叫,带动舆论热点,鼓动他们傻子一样的粉丝冲上去当枪使”。
林雪滨虽然很认同这种态度,但是却不喜欢恭维,他随意地说:“从这一点上,我支持你,而且赞同你”。
秦昭良并不为所动,他转而说:
“你是艺术家,你不了解生物科学,但是无所谓,反正我们也是新手。
我们团队的大门随时对你敞开,欢迎你的到来。不管你是来围观我们作死,还是来看我们笑话,我们都欢迎。如果你想要找我,这几天你可以去生物研究所171所。如果我不在的话,可以往我家里打电话,这是我的电话”。
话说到这里,秦昭良微微一笑,算是结束了讨论。
林雪滨离开了这个让他有些局促的食堂,沿着126所狭窄的走廊一步步走过去的时候身边不断地走过种种穿着各种衣服的科学家,有的人对林雪滨视而不见,有的人则客气地点头打招呼。还有的人围上来和他交换想法,意图拉拢他进入各自的团队,但是等到那些人发现他不过是一个一无所知的局外人后便礼貌地告辞离开。
再次回到气象研究所的那个大房间,见到曲卿嬛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曲卿嬛看到林雪滨说了句:
“怎么样,那些生物研究所的怪人们说了什么,有没有要给你移植一个能更懂女人的脑袋”?
林雪滨看着曲卿嬛说:
“真是难得啊,你居然还会开玩笑”。
曲卿嬛生硬的说:“还不是为了迎合你,反正我想明白了,要是人类毁灭,地球灭亡的话,我也许就没法见到你了”。
林雪滨以为曲卿嬛在向自己暗时某种情绪,他主动靠过去想要抱抱曲卿嬛,却突然被曲卿嬛一把推开。曲卿嬛说:
“好了,既然你和生物研究所的怪胎们聊完了。那么我们气象系统的刘建阳也想和你聊聊,我不知道他找你是什么缘故,但是想来估计也是想要利用你的宣传渠道。我希望你可以注意一下局势,保护好自己”。
林雪滨心里不悦,不知道自己这个出了东北大区都没几个人认识的未来派艺术家怎么就这么招人稀罕。
跟着曲卿嬛来到一间很小的资料室里,林雪滨看到了刘建阳和另外四个人正坐在里面。那几个人年纪有老有小,此时也不分职位和资历,都坐在一起。
刘建阳看到林雪滨说:
“好吧,林同志。虽然你不懂气象,但是我们也需要你的帮助。曲同志说你可以被信任,我们也知道你们之前的关系。
我们想要拯救我们的人类文明,我们想要解决目前的危局,我们更想要捍卫我们以往的生活,捍卫我们所爱的人和这个世界。
所以我干脆直接说吧,我们现在很需要宣传,很需要你这样的艺术家的帮助。我们要让更多人知道我们的主张,愿意参与到我们的团队里来”。
刘建阳的话很直白,很赤裸。但是林雪滨并不排斥他的态度,相反,林雪滨很喜欢这种纯粹的交流。他现在厌恶的刘建阳的这种自以为是,他不能理解刘建阳为什么会摆出这种态度来,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他们干的事业极其伟大,而因为这种自以为是的伟大,任何一个陌生人都有义务参与进去一样。
所以林雪滨得好好问问那帮人到底要干什么,他说:
“你真是直率啊。
但是我和生物所的人们起码算是某种程度上存在着理念的契合,可是和你们呢?我都不知道你们要干什么,你们就希望可以利用我的宣传渠道,你们自己没有宣传渠道吗”?
刘建阳微微一笑,他说:
“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并不是想要利用你。
只是看在人类未来的面子上,我们希望你可以加入进来”。
林雪滨语气平常的甩下一句话:
“人类是人类,我是我”。
刘建阳反讽到:“你不是人类吗”?
林雪滨说:“从生物学意义上说确实是,但是你不要以为我和你都是同一个物种,我就要和你一起拯救人类”。
刘建阳站起身来,他对林雪滨说:“如果人类灭绝,那么你也不会独活下去,想想你的家人,你爱的和爱你的人吧”。
刘建阳一边说一边看向曲卿嬛,但是哪知道林雪滨说了句:
“人类灭绝?人类不会灭绝的,但是这个旧的社会会毁灭,而那正是我的目的”。
刘建阳惊讶地半张着嘴,他过了一会儿才说: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这个社会毁灭对你有什么好处”?
林雪滨环顾了一下屋子里的人说:
“没有好处。但是我倒是要问问你们,你们所谓拯救人类,拯救这个社会,为的是什么”?
一旁的某个科学家说:
“为了延续我们千百年的民族,为了让我们的国家存在下去,我们的祖先创造了那么多的伟大功绩,这种伟大必须有人传承”。
林雪滨不屑地说:
“伟大功绩?你说的是把你我压迫洗脑成一堆吃人恶魔的封建礼教?还是说的博物馆里的那堆破烂,或者是那座前朝皇帝住过的巢穴?说实话我真想给它一把火烧了,省的以后一堆一事无成的废物点心抱着祖宗都不要的糟粕来当吃人的怪兽。
我是个艺术工作者,我太了解了某些自诩艺术家的当代同行们了。他们除了炒作祖宗都看不上的糟糠之外,对我们国家和民族的文化进步,思想进步根本没有任何的帮助。
我的那些所谓同行们并不关注民族的现在,也不关注国家的将来,只知道抱着祖宗的名字挂羊头卖狗肉,吃红利捞快钱,风花雪月醉生梦死,完全的不思进取。他们为我们民族的文化做出了什么贡献吗?完全没有,人们的身体活在现代,脑子却还是千百年前的农奴思想”。
另一个人说:
“我们为的是我们爱的人,爱这个词你能懂吗”?
林雪滨呵呵一笑,讥讽到:
“博爱的人啊,你遭受过背叛吗,遭到过付出爱后却迎来白眼吗。你爱别人,可别人爱你吗?别人需要你爱吗?你经历过吗?你知道自己用热血,用赤诚去爱这个国家,这个民族,这个社会,可是换来的就是别人对你的嘲笑,对你功绩的消费,对你劳动成果的践踏,对你的赤诚真心进行嘲弄的感觉吗”。
另一人说:
“我们为的是不让我们原本的生活受到干扰,为的是不让自己的人生出现意外”。
林雪滨微微一笑,他说:
“过往的社会难道就不会干扰你的人生吗?难道就不会充满意外吗?你们要守旧?要复古?可是你们可曾想过新生活也许更加合适你们”。
其中一个老人拍案而起说:
“你个年轻人狂什么狂?你不过是一个艺术家,能比得过我们这些兢兢业业的科学家吗?你爱这个国家吗?你对这个世界有感情吗?你知道星河神州这个国家的伟大吗?知道我们身为星河人的光荣吗”?
林雪滨看着那个老头,一点也不惯着对方的脾气。他大声说:
“别以为年纪大了就可以出来教育别人”。
说完林雪滨撸起左手的袖子,他指着手臂上伤痕说:
“我参加过五年前那次海战,我们这些人是在用生命捍卫这个国家,在爱这个民族。
我记得一发空射反舰导弹打过来,整艘护卫舰都跟着飞到天上。我和战友们当时为了抢救护卫舰上的漏水,把自己的胸膛活生生的定在滚烫的缺口上。抢救了漏水,船上又失火了,为了把工具从变形的储存箱里拿出来,我用手把那锋利的铁皮硬生生地掰开。船一个剧烈颠簸,滚烫的金属支架倒在老子的后背上。我躲不开,因为躲开了的话,身下搬运工具的战友就没法把最紧要的工具拿出来。我咬着牙在那里撑着墙壁站着,实在忍不住了就去用左手往身后扶,这个伤口就是当时留下来的”。
听到那场惨烈的海战,即便是资格最老的那个老头也不敢说话了。
林雪滨却继续说:
“我们的舆论称呼现在是民族千百年来的最鼎盛,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自然变故,就让我们彻底现了原形。我们发现,我们的内在,其实配不上我们光鲜的外表,何况现在我们的外表未必多么光鲜。
战后的五年让我看清了这出剧目,看清了这一切小丑妆容所妆点的滑稽戏。那些舞台上的国王、大臣、将军、商贩、学问家、吟游诗人,他们无比光鲜,无比明亮。那些死在剧目中的战士,仅仅是一个戏剧的短暂环节,甚至千千万万的战士,在舞台上也不过是寥寥几面人群后的模糊旗帜来代表。
什么叫不惜一切代价取得胜利?代价就是我们的生命。用我们的生命取得别人的胜利。
我时常回忆起那次海战里,活活烧死在船舱里的武器操作员,被一发反舰弹炸成灰烬的航海长,尸体形状被大火烙印在船舱墙壁上的轮机兵,还有那些随着一发鱼雷魂归大海尸体都找不到的潜艇兵。
那些浑身烧伤行动不便的同志,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够被乱哄哄的和苍蝇一样的媒体围观一下,让媒体们利用这些受伤的同志给他们的新闻增加流量和爆点。而那些失去了独生子女的家庭,随着两个老人越来越老慢慢地走入孤独的艰难,他们的困境不是一笔抚恤金和领导在镜头前伸出来的那只冰凉的手能够解决的。
有些人洗个澡被水烫到了都能变成网上的一亿热搜,有些人拍戏崴了脚都能博来几千万粉丝的同情。
可是有几个人主动去过烈士陵园凭吊过那些战士们?有几个人主动了解过那场让数千家庭支离破碎的海战?有多少人尊重过他们的牺牲?对得起他们的付出?
你告诉我,这世界凭什么值得我去爱”?
屋子里静悄悄的,林雪滨语气平静,就好像他一点都不愤怒。他用如同舞台上独白一样冷静地语气说:
“告诉我,这种世界凭什么值得我去拯救?
他们有一千一万的理由证明他们站在舞台中央的合理性,证明我们当作背景板的必要性。可是现在我们决定不参演这出剧目了,我们要离开这个剧团,去演我们自己的剧目。
也不要说我们辜负了谁,我们从这个世界受过的恩惠,已经全在那场海战里用命还回去了,现在我们并不欠这些观众的”。
屋子里静静地没有一丝动静。
林雪滨不罢休,他继续说:
“正是因为见过太多的不幸,见过太多的黑暗,我才会选择不去拯救这个旧世界。如果说要拯救的话,我只想拯救这个世界上的美好。拯救那些还一尘不染的孩子们,那些还心怀光明的人们,那些付出了牺牲却换不来尊重的英雄和他们的亲人们,仅此而已。
但是我也知道你们这些科学家不是坏人,你们也在为这个世界探索新的路线。我尊重科学家,尊重你们气象所同志的工作。所以我可以有限度的帮助你们宣传你们的主张,以此拯救那些还愿意活在旧时代里的善良人。但是不要指望我站在你们这边,做一个复古的保守主义者”。
说完这些,林雪滨就要离开这里。
刘建阳赶紧一把拉住他,带着歉意的说:
“抱歉,我们不知道你拒绝拯救这个世界,是因为你经历过这些事情。我曾经以为我们科学家埋头苦干,却不被社会认可,这是天大的委屈。现在看来,和你们这些曾经的战士比起来,谁也没有你们有资格批评这个世界。
我代表晴空委员会向你道歉,也非常希望你可以加入我们晴空委员会,哪怕只是来看看”。
林雪滨也不是不识抬举的人,他说了句:
“谢谢,对不起,我刚才也有些激动。假如你们有什么事的话就通过曲卿嬛找我吧,但是这一切都是有限度,有条件的,而且是看在社会上善良人的面子上”。
说完,林雪滨开门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