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姆,你在想什么?”
扎巴德的声音蓦然传来,拉姆转过头,见那金发碧眼的男人还站在旁边,深知这个时候是无法多说什么的。忙敛起愁绪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些旧事,觉得,有些难过……”
扎巴德一怔,还未说什么,安德拉德却随之走了上来,用手划着十字,道,“拉姆殿下,您如今大伤初愈,还是要多多休息,不要胡思乱想。请将这个十字架佩在身上,常常念诵圣经,上帝会保佑您的。”
说着,男人将一枚银光闪闪的小十字架以及一本深蓝色书皮的圣经递了过来。
拉姆看了一眼对方,禁不住有些别扭。他这是要做什么?强行发展教徒吗?莫说拉姆是个虔诚的佛教徒,自幼读着梵文心经长大,纵然自己并没有那么坚定的信仰,亦对这种强制性的要求很反感的。可回头看了看扎巴德,他倒是一副深信不疑的模样。拉姆自然不愿让他当众难做,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双手接过了十字架和圣经,笑得很是大方得体,“多谢神父大人,拉姆日后必定仔细拜读一番。”
原本是一句表示礼貌的答谢,本以为这样说过之后,安德拉德就可以欣然作罢,谁料他仿佛并不是那么高兴,依旧用手划着十字说道,“请拉姆殿下现在就把十字架戴在身上,我要为你宣讲上帝的福音!”
拉姆只觉得胸口一阵发堵,额角的青筋怦怦直跳,却还是忍住了没有发作。压着火气戴上了十字架,靠在扎巴德为自己垫在后背的两个枕头上,手捧着那本蓝皮书闭了眼睛。
安德拉德十分开心的念念有词,拉姆却只是充耳不闻,心底在悄然思量,该如何,才能将眼下的局面扭转?
……
当整个宣讲的过程完毕,送走了安德拉德,拉姆却身心疲惫。要知道,她才刚刚从重伤中醒过来,莫说胸口还痛得厉害,就是精气神儿也根本不允许她坐着倾听那么久的经文。也不知那神父是怎么想的,偏要抓住自己这个病人不放。
扎巴德显然看出了拉姆不那么开心,安德拉德一出门,他就走上来扶着拉姆的肩膀关切道,“拉姆,你怎样了?还吃得消吗?”
拉姆无力的靠着他的肩膀,道,“明知道我是吃不消的,还让他讲那么久。”
扎巴德宠溺的笑了笑,“神父大人是为你好嘛,上帝爱我们每一个人。”
拉姆轻叹了一声,伸手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扎西,我有点儿乏了,想再睡一会儿。”
扎巴德笑着点了下头,看着拉姆面无表情的躺了下去,男人漆黑的眸子动了动没再多说什么。
替拉姆掖好被角后,却依然守在旁边不肯离去,直到拉姆闭着眼睛过了许久,许是觉得她真的睡熟了,方才起身离开帐篷。
拉姆背对着他,听着那沉沉的脚步逐渐消失在大门口,心中一片凄凉。
诚然,她并非不愿搭理他,纵然有了不同的信仰,他亦是她最爱的男人。只是,古格自建国伊始至今七百余年都以弘扬佛法为国之重任,历朝历代从无半点更改。如今佛主早已在百姓心中扎下了根,绝不是国王一人的信仰改变就能彻底转变的,搞不好,便会招来天崩地裂的灾难。当年吐蕃末代赞普朗达玛盲目下令灭佛,最终招致杀身之祸的历史难道不是最好的前车之鉴吗?
越想心中越怕,加之胸口的疼痛,没多久,拉姆便觉眼前一团白雾,身子一软又沉沉昏睡过去。
醒来的时候,也不晓得时辰过了多久?拉姆躺在床上看不到天色的变化,倒是帐篷内暖暖亮起的橘色酥油灯光提醒了她,天已经黑了。
屋子里很安静,扎巴德,还没有回来。
拉姆突然有些难过,下午神父讲经离开之后,自己的态度是不是真的有点儿冷?
他是生气了吗?
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她想去找他,十年了,她不想再看不到他。
这一动,却牵扯到了胸前的伤口,剧烈的疼痛逼得拉姆直咧嘴,倒吸着冷气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也正是因着拉姆这一声抽气,引得被子旁边莫名地动了动。拉姆疑惑的转头观望,蓦然对上了一道亲切焦虑的目光。待刚想开口喊“扎西”,却发现守着自己的,根本是另外一个人。
“大哥。”拉姆愣了一下,终是欣喜的笑了。
索朗占堆目光柔和的看了她好一会儿,轻声儿问道,“伤口可好些了?还痛不痛?”
拉姆就着索朗扶着自己的力量靠在了床沿,向上拉了拉被角,道,“恩,刚刚又睡了一觉,精神好多了。”
帐篷的天窗打开着,吹进几许不大不小的凉风。许是看到了拉姆拽被角的这一个细微的动作,索朗占堆亲厚的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冷吗?我去把天窗关了吧。”
拉姆轻轻点了点头,没说话。
索朗占堆却很快关了窗,回到床边的时候,手里还端了一杯热气腾腾的酥油茶。
拉姆接过茶喝了两口,还是没有说话。索朗亦是沉默着……许是这些天,兄妹二人早已相处得很融洽,却隔了这么久,以那样一种惨烈的方式相认,这让他们都觉得有些尴尬。
又过了一会儿,还是索朗占堆最先打破了僵局讷讷笑道,“真没想到,十年不见你居然练了一身好功夫,连大哥都自愧不如了。”
拉姆抬起头,唇角一扬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哥你就别取笑我了,都被你和扎西修理成这副尊容,还好功夫,好个鬼啊!”
索朗占堆一怔,遂尴尬的笑了,然那含笑的黑眸里明显带了几许伤感。温暖的大手抓住拉姆的细腕紧了紧,满是深情的沉沉道,“若大哥一早儿就知道是你,说什么也会替你拦着陛下的,也万不会……跟着一道儿把你打成这样。”
拉姆美丽的大眼眨了眨,笑得很幸福,“那是自然啦,你是我一奶同胞的亲哥哥嘛,就像我尚且没有恢复记忆的时候恰逢你遇险,虽‘不相识’却毅然出手相助是一样的。”
索朗占堆“扑哧”一声笑了,大手柔柔的替她理了理长发。见拉姆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忍不住调侃道,“怎的,想你的扎西了?”
拉姆笑着没答话。
索朗却继续贴心的说道,“陛下晚上在和群臣商议前线要事,没法儿分身过来陪你,可他还是挂念你的,所以才派了我过来守着你。他因为误伤了你,肠子可都悔清了。”
“我知道,他向来是很在乎我的。倒是大哥你,原来是被派来的呀!”拉姆故作无恙的干笑了两声,心里却是无比的喜悦。歪着头瞪着索朗占堆一张古铜色的面孔蓦地变了颜色,她却用手掩住唇得意的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