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结束,听完维纳尔一番鼓舞人心的话后,莫欢愉在嘈杂的交谈和鼓掌声中偷偷溜了出来。
地下停车场里,她独身一人踏着红色高跟鞋哒哒走着。
脑子飘飘忽忽,异常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从看出影视基地在北桉城后,她整个会议过程就一直在恍神。
好像某些零零碎碎的认知和记忆,在细枝末节的日常生活中慢慢回归海马体。
莫欢愉很清楚,自己对北桉这个城市从未了解过,顶多就是知道有这么一座城而已。
而对刚才脱口而出的城市名,她自己都很惊讶。
“啧。”
高跟鞋碰撞水泥地板的声音突兀地在空旷车库里荡出回响,略有错乱。
扭扭脖子,情绪焦灼起来。
不是没有想过,要把失去的记忆找回来。
但最初几次勉强自己,每次都只会得到头痛欲裂昏睡过去的结果,度过了一段浑浑噩噩毫无安全感的日子后,她决定再不拘泥于过去。
然而自从遇见池霍,久违的念头又活跃起来。
为什么会对他总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呢。
难道以前和他……
莫欢愉突然停下脚步,站在停车场过道中央,眉头紧紧揪着。
“霜竹绝对不会骗我的。”这话好像在说服自己似的。
她觉得可笑,真是被这些不知所谓的感情动摇得糊涂了。
再次迈动脚步,往红色跑车走去。
“滴答——”
解锁后她握住把手,刚刚打开,一只厚实的大手地从背后越到眼前,“嘭”地拍在窗玻璃上,车门关合。
“谁!”
莫欢愉惊了一下,刚想回头,突然后颈被掐住,将她猛地往前一按,整个人爬在车上,下巴抵着车顶。
对方力度很大,光是脖子上的痛感都疼得她咬牙咧嘴。
她反应迅速,抬起右脚想踢对方胯下要害,却被敏捷地用膝盖挡住,干脆顺便压近她的身子,双手也被束缚在身体缝隙之间,她被彻底地制服。
靠,还是个会功夫的。
“哪个混蛋,找死——”
正要破口大骂,困难地偏头看见抵着车门的手臂,高级布料的黑色西装和洁白衬衫袖口。
她瞳孔蓦地放大,愕然止声。
随后撕裂的唇角硬是忍痛扬起,嘴巴里泛起一丝苦涩。
“哟,池总,有话好好说,这是干嘛呢。”
她十分肯定对方就是刚刚会议室里坐在上座的男人。
这种笃定立刻得到了证实。
“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男人喑哑富有磁性的低音炮在耳边响起,如同一阵沙漠里的龙卷风,飞卷得她后脊发麻。
为了完全控制住她,他离得极近,两人的身躯严丝合缝贴在一起。
池霍有力的胸腹隔着衣料紧紧抵着她的后背,那种重压的分量沉得她呼吸都有些困难。
右手腾出空来锁住她默默动弹的手腕,皮肤交接处的温度霎时热烈。
莫欢愉心跳不由自主加速,暗暗清喉咙调整音调,努力保持着客气的态度。
“池总有什么问题直接问就是了,我一定知无不言。您这么压着我,让别人看见得误会了。”
“你最会逃跑,我要放了你,哪还有机会问。”
这嘲讽的态度让她心下不适,顿时没了跟他周旋的耐心。
“算了,你非这样就这样吧,快点问,问完放开。”
男人眯起眼睛,凉薄清冽的语气激得她浑身一颤,每个字看似轻飘,实则末端都重重沉下。
“你到底是谁?”
“啊?什么?”她快速反问。
她是真的不知道这问题的深刻含义,只觉得莫名其妙。
见背后的人沉默不语,她疑惑地补充道:“我是陌余欢,Kalliope,这名字很难记住?”
话音刚落,后颈的痛感突然加大,好像被铁钳夹住一般。
“呀啊——!”
莫欢愉嘶叫着,倒吸一口凉气。
“你发什么神经!放开!”
顾不得什么出品人老板的身份了,她用高跟鞋尖不停踢他的小腿,踩上他的皮鞋,然而对方好像感受不到一样巍然不动。
莫欢愉挣扎半晌,没有任何可以逃脱的间隙,反而耗费了不少力气。
待她安分点了,他淡言道:“你不是Kalliope。”
“哈?你满口胡言乱语什么啊!”她对这不知所谓的现状深感无语。
池霍冷冽的声音再度回荡在她耳边,“你二十五岁之前的人生根本就是一片空白。”
“……什么?”
莫欢愉惊愕地停止动作,伏在车门上的身体瞬间僵硬。
男人继续用平淡的语气叙述。
“KalliopeStewart,生于旧金山,被抛弃在福利院门前,在孤儿院长大,学历和工作履历一应俱全。虽然伪造得完美,但人造的东西都能作假。一个人有没有真正存在过,这些白纸黑字根本不能证明。”
他音量忽然减弱,凑得越发近,嘴唇几乎贴上了她的耳廓。
“各学历的毕业照上都没有你,居住地的邻居也不认识什么陌余欢Kalliope。就连证件照和履历表上的照片,都是你现在的样子。”
“不对!”莫欢愉颤抖着大声否定,底气却莫名不足,“你少给我洗脑!”
池霍不理会她,接着低声道,“你还有一个女儿,却不是亲生的。这一切好像都在极力证明Kalliope的前半生真实活过。不过可惜做得太用力,反而奇怪。”
她急促地喘着气,无法反驳。
她的确有一个十一岁的女儿。
每夜为她留灯,早晨慌忙地上学,拖鞋乱踢。
洪霜竹告诉她,因为自己天生不能生育,那女孩儿是她出车祸前收养的义女。就像洪霜竹认尼柔斯做义弟一样。
池霍说得条条状状都是洪霜竹告诉她的人生经历,没有半分错误。
正因如此,她才会如此动摇。
说起来,自己真的没有见过失忆前的旧照,想问想找,被几次三番转移了话题。
也曾提出过要回旧居看一看,但被阻拦,说是扩成公路拆掉了。
可洪霜竹不会骗她的啊。
不过说到底,自己这份绝对信任又是从哪里来的。
因为失忆后身边只有这一个朋友,所以自然而然的对她抱有依赖。
但仔细一想,最近产生的种种怪异感觉,实在和洪霜竹所说的“自小长在旧金山”差距甚大。
靠,真是乱套了。
怎么会被一个只认识不过两日的男人三言两语动摇,首次怀疑起待自己很好的最亲近之人。
她咬牙切齿说:“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这么费心调查,难道还想要我做莫欢愉的替身!?”
池霍皱了皱眉,否定道:“不是。”
“那是为了什么!”
因为太过巧合。
自那日她离开南商城后,在莫缓迟每天的念叨和自身莫名的焦虑催促下,他吩咐古尊调查关于她的一切信息。
资料上陈列的人生经历完美到怪异,而现实生活中,学校和旧居都没有陌余欢存在过的痕迹。
偏偏一切神秘的分叉点,就是三年前,莫欢愉在火灾中消失的时候。
要他不起疑,实在困难。
池霍这个人,又太聪明。
所以碰上如此迷雾重重的疑团,即便和莫欢愉没有关系,他也要凭着自身的探究心追根到底查个清楚。
尤其这女人除了脸,和莫欢愉几乎没有分别。
要他坐视不理是不可能的。
池霍束紧她的手脚,狠狠质问,“别管我为了什么,你只管说清楚,假造身份想掩盖什么秘密!”
“我没有隐藏秘密,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无力地解释,脑子乱成一锅浆糊。
眼眶酸胀得很,头疼欲裂。
密密麻麻的恐慌席卷而来,天塌的惊措无所适从。
“我真的,只有这三年的记忆而已……”
压着她脖颈的手剧烈一震。
“你、说什么?”
男人的声线倏忽间竟有断续颤抖的哽咽哀戚之意。
他瞳孔深处仿佛炸开了什么荒唐的妄想,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假设太过不切实际。
以至于被这疯狂的念头带动得冷静面庞都逐渐崩坏,纠缠在秀发间的手指渐渐失去力气。
莫欢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黛眉纠结地蹙在一起。
洪霜竹交代过自己,不要跟别人提起失忆的事。虽然当时没从她那里得到到理由,但凭着信任还是一直遵守。
可他如此步步相逼,提出的疑点都是自己曾疑惑的。
该相信谁,她分不清。
“你说,只有三年的记忆是——”
“放开她!”
池霍阴沉颤抖的话语被一个惊慌的女声打断。
莫欢愉明显感觉到摁着后颈的手有所松动,偏过脑袋循着声音望去,只见柔桑站在远处。
她心下猛地一惊。
因为她看见,那女孩儿的手中握着柯尔特M1911A1。
一把手枪。
在美国民众只要取得资格,就可以持枪保护自身安全。
尤其旧金山的夜里不太平,加之上次受过惊吓,柔桑出门都会收一把枪在包里。
本来只想壮壮胆,真没想到有一天会掏出来派上用场。
柔桑双手握着枪身,腿肚子明显在抖,站都站不稳,难为了她的小胆量。
原本在车里等莫欢愉下来,中途去买了瓶水解渴,回来就看见她被粗暴地按在车上,一脸痛苦。
“放、放开陌姐!”
柔桑将指尖挪放在扳机上,枪口直直对准男人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