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天空,大雨磅礴的街道,对峙还在继续。
流动的风力穿过狭长的通道,盘卷而起的旋风,裹杂着飘落的雨水,飞舞在低矮民居的屋檐上。
白袍下的布鞋,被积水所打湿,昂扬而起的刀尖,一滴水珠盘旋着滴落而下。
刹那间狂风吹起,显赫地推动着周围的一切,在乱流中打破了万事万物的轨迹。
在半空中,我被裹挟着的风吹动着向远处飘去。在某种不安的预感下,我知道,对手已经锁定了我,哪怕我并没有暴露。
无端而起的旋风,那是剑客的技艺,心动而风起,那是剑圣的证明。
风以愈演愈烈之势,狂躁的大风已经彻底吹乱了雨滴的轨迹,它们的命运,也变得扑朔离迷。
就在此时,在暴雨与狂风之中,剑客挥出了手中的长剑。
一剑,风息。
刹那间,狂暴的大风被熄灭了,自然的伟力被超凡的威能所呵止。漫天的雨水在无风的世界中径直摔落到地面,只剩下我还被余力推动着前行,如飞翼之鸟,比教会的塔尖更高,直直向上,直直远去。
沐浴着倾盆而下的暴雨,剑客再次举起长剑。惊龙剑的纹路,在磅礴的大雨中散发出雾气,不真切地喷涌着,仿若呼吸。
剑客高举起长剑,袖子垂落到肩膀,右臂之上,一道狰狞可恐的疤痕缠绕着,在接临到雨水时,黑色的血肉仿佛化作了活物,散发出高温,将雨水蒸腾。
“xxxxxxxxxxxx—”
一声不可言喻的吼叫,从群山和天际传来,那是某种怪物的咆哮,又带着宏大的鼓舞,在威呵与警示中,让人臣服。
此时,我已经飞到了距离剑客五六百米的空中,在听见这响彻天际的声音时,面对这陌生的吼声,源自血脉的本能却让我在一瞬间莫名地明白了那到底是什么。
那是龙吟。
巨龙早已远去,但对它们的恐惧却一直扎根在我们心底。
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后,我在空中转过身来,看向地面的剑客。
哪怕再强大的战士,面对着一个飞在天空中的法师,也不过是轻盈飞鸟的眼中,一只愚笨的野兽而已。
距离和重力,便是有翼者在面对着一切被重力所束缚的生物时,天然的、最强大的屏障和盾牌。
除非达到超凡,不然面对着飞行的施法者,菜刀们永远只会像面对老鹰追逐下仓皇逃窜的地鼠一般,被机动力和飞行能力占尽便宜。
但现在,在高空中我看向剑客右臂的疤痕和那把名为惊龙的长剑时,我终于意识到了那到底是什么。
那是灵格。
对方虽不是超凡,但也并非人类。
屠龙的剑圣,斩杀掉巨龙的勇者,他们的身体沐浴着龙血,达到了凡人的巅峰。这奇迹的祝福和无法被驱散的诅咒,让他们具备了天生的超自然能力,也继承了龙类的一些特质。
更重要的是,斩杀掉龙类并被人传颂,他们在那一刻起就步入了超凡的领域,他们的力量也再不是剑术大师或战场杀神可以形容。怪物们将村庄、城镇甚至国家夷为平地,就如同台风、洪水、地震这样的自然灾害一般,而当一个人杀掉这些怪物时,他就成为了新的天灾。无论是伟力还是技法,这些人就是活着的传奇。
剑客再次挥剑。
一剑,雨止。
雨静止了,就如字面的意义,化作了晶莹的珠帘,从天际间垂落。
磅礴的雨声戛然而止,原本嘈杂奏响着的声乐,在万籁之中化为寂静。
这转变是如此之大,以至于我的耳朵中似乎还残留着之前的噪音。
一切似乎都静止了,一滴雨水停留在被惊龙剑激起的那一刻,一切皆是如此,仿佛时间在此刻凝固。
我的身体向更高更远处飞去,不断撞碎一串又一串的雨滴,错觉之中让我觉得自己好似已经来到了失重的国度。
远东的剑客看向天际,在那里静止的雨滴被不断撞碎,溅出的水柱仿佛多米洛的骨牌,在不断扩散中甭摧毁和崩塌了周围的一切。
他扬起惊龙剑刃,对准了天空。
一剑,诛敌。
惊龙长剑,穿过漫长的时间与距离,击碎空气中的雨滴,插入了我的心脏。
“?”
无法理解的现实,远在几百米外的剑客在下一瞬间把剑插入了我的胸口,甚至快过思考。我的大脑都还没有理解这个事实,预先储备的护盾和定序法术也都还没激发出来,而我最后所能做的,仅仅转动瞳孔目睹这最后一刻而已。
半空中,剑客呼出一口白气,眼中金黄色的瞳孔分裂出一道漆黑的深渊。他右手的肌肉鼓起,黑色的伤痕蠕动仿佛有异物在皮肤下生长,惊龙剑身上的鳞甲片片张开,仿若活物。
下一瞬间,铭刻在这件衣服上的力能护盾、法师盔甲、虚假生命被激发出来。戒指上的定序法术释放出相位跃迁将我传送到了地面上,紧接着是驱散诅咒和高等治疗。序列法术遵照着程序,按预设好的计划开始拯救起我的生命。
但一切都只是白费,那把名为惊龙的长剑,是一把浸满了龙毒和诅咒的魔剑。
一切可以活动的东西,在份饱含恨意的怨念之下,都会被转化为真正的死物。
漫天的雨滴坠落而下,敲击在街道上,世界再次变得嘈杂。剑客沐浴着大雨缓缓落下,站在街道的中央,沉默地看向少年的尸体,接着他低下了头,仿佛一次无声的哀悼。
但马上,剑客抬头,奇怪地看向了少年的尸体。他意识到了什么,没有,没有血流出来。
乌云遮蔽着天空,仿佛无星的月夜,但街道却渐渐被照亮,好像月光穿透了乌云为这里披上了一层轻纱。
雨渐渐停了,乌云飘散而去,一轮皎月洒下温柔的月光照射到少年的身上。
光线穿过空气,它将少年轻柔地托起,牵引着向天空飞去。
“这是?”剑客看着眼前的一幕,瞠目结舌地说不出话。
此刻,穿透对方心脏的龙毒和诅咒为什么没有起效,剑客没心思想这些了。如果对手还没有死去,那他现在应该毫不犹豫地再次斩上去才对,但不知为何,剑客在内心却选择了,观望?
剑客退缩了,以静观其变为借口,那其实是源自后天的敬畏。人类通过教导和学习,学会了向那些伟大的存在献上敬畏与信仰,是的,对于神灵的敬仰虽并非天生,但却比本能更深刻。
伟大的基石在此刻被升华成光,秘银裹挟其上为它塑造出形态。
“血液”从少年心脏的伤口处流淌而出,泛着银光,缠绕其身。
那是液态的神圣金属,是天国投影在人间的权柄,它的质地沉重又轻盈,外形好似流动的水银。
那“水银”从胸口汇聚到背后,向着空气延伸,在清辉的月光下,反射出光,好似天使的羽翼。
那羽中所生的,乃是发光的利刃,它坠落天边,如银龙闪烁——
至此,长夜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