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雨下了两天三夜,将地上的血污也冲洗了干净,直到天空放晴,叶天若的身体也已无大碍,众人这才收拾行囊做好下山的准备。
在决定下山的那一刻起,叶天易始终对于那九婴守护的玉笏耿耿于怀,无奈燕慈觉得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所以也就没有再坚持什么,只得悻悻的随着三人下山去。
“仓啷啷……”
在深山中穿梭一阵,叶氏姐妹突然眼神凛冽的凝视前方,掌中双剑也立时出窍。
原来是一群野猪出现在众人面前。
“不要紧张,它们不会伤害我们。”落阳扶住两人的佩剑道:“不要让它们感觉到威胁,快把剑收起来。”
他能驭百兽的本领,众人也是亲眼所见,不由得她们不信。
燕慈嘴角上扬,故作一脸不屑的口吻道:“怎么?你这野人还能听懂它们说话?”
落阳憨笑着搔了搔头,道:“我又不是猪,怎么能听的懂。”
燕慈一巴掌拍在他的头上,嗔怒道:“那你凭什么说它不会伤害我们?”
落阳挠头道:“我感觉不到杀气。”
“哈哈,杀气?”燕慈笑道:“杀气是什么东西,你糊弄鬼呢?”
“嘿嘿。”落阳满脸通红的傻笑着,却不知道如何回答。
“把剑收起来。”燕慈道。
落阳自幼在山中长大,若没有异于常人的地方,是不可能在弱肉强食,野兽出没的深山里生存下来的,对于这一点燕慈是深信不疑的。
叶氏姐妹闻言,双双收剑入鞘。
“哼唧、哼唧……”
果不其然,那群野猪并未发动攻击,而是井然有序的没入山林之中。
“呦吼……”
落阳围着燕慈左转一圈右转一圈,而后张开双臂,一路高呼着跑远。燕慈脑袋简直要炸了,“这货真是烦死个人。”
不多时,突然见落阳手舞足蹈的又疾奔了回来,而他的身后却不断地传来“嗡嗡”之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招惹了一群毒蜂。
“哼哼。”燕慈不由一声冷笑,道:“这货这次没感觉到杀气吗?”
“他根本就靠不住。”叶天易捡起石块儿丢他,“别过来,死别处去!”
叶天若急道:“快跳到水里去。”
情急之下,落阳“噗通”一声,纵身跳入河水之中。
没入河水之中,落阳终于摆脱了毒蜂,却也变成了落汤鸡。
叶天易偷偷的瞟了一眼燕慈,见她眼中满是担忧之色,却又强掩心中焦虑,于是旁敲侧击的道:“公主,若是自己的夫君如野人这般脑筋简单也是极好的,最起码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
燕慈道:“花心是人的天性,世间本没有什么至死不渝的感情,只是更好的人还没有出现而已,一旦更优秀的人出现,人家凭什么留在你的身边?”
叶氏姐妹从没想过并无情感经历的燕慈竟能说出这般令人难以承受的话来,不由相互对望一眼,沉默不语,许久不再说话。
肃慎山水草丰美,那三匹被扔在山下许多时日的战马,不止没有消瘦,反而变得更加健硕。
三人谁也不愿跟落阳共乘一骑,好在落阳极善于奔跑,跟在三匹能日行千里的骏马后面,竟丝毫不落下风。
他越跑越是兴奋,竟不会因长时间的奔袭而气力衰竭,反而越跑越是精神抖擞,不时间竟将三骑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看着他奔袭的背影,叶天易道:“跑的那么快干嘛?赶着投胎吗?”
叶天若道:“自小在深山长大,在猛兽毒虫之间盘桓,这也许是他逃生的技能吧。”
经过十几日的长途跋涉,四人终于回到了燕国王城。
刚进王城,落阳的眼睛就不够使了,看着矗立在眼前的亭台楼阁,比肩继踵的纷涌人潮,琳琅满目的各色商品,处处都让他大感新奇,眼花缭乱。
“燕慈回来了!”
人潮中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原本嘈乱的大街上立时变得鸦雀无声。沉寂须臾,立时又变得鸡飞狗跳,只转眼间,街道上竟连个人影儿也没有了,只留下一地的狼藉。
尤其是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也顾不得平日里那些什么“闺矩”,提起裙摆尖叫着一溜烟儿的跑没了影儿。
听到燕慈回来,人们就像是躲避瘟神一般抱头鼠窜,不过也有例外。
青楼、酒肆听到燕慈回来,尽皆笑逐颜开,尤其那些花魁,听到燕慈回来,尽皆倚在城楼,手捻香帕喜极而泣,“爷,您可回来了,这些时日可想煞奴家了,嘤嘤嘤……”
落阳抬头见倚栏上那些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的花魁,不由笑道:“这是什么地方?”
燕慈不假思索的一巴掌扇在他的头上,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落阳只觉得眼冒金星,捂着嗡嗡作响的脑袋不明所以的看了一眼叶氏姐妹。
“该!”叶天易嗤笑道。
……
“公主回来了!公主回来了!”
“噗……”
国主燕寻一口香茶不由喷了出来。
满朝文武听到燕慈回来的消息,尽皆食不甘味,就差集体跑进王宫,抱着王上的大腿哭天抹泪,跪求王上开恩,允许自己告老还乡了。
“父王,我回来了!”燕慈风风火火的迈进大殿,却发现大殿里静悄悄的,一个人影儿也没有。
燕慈疑惑,“这个时间,父王应该在这里才对啊,难不成趁我不在,又跑去柳妃那贱人那里去了?”她怒气冲冲的向着摞满文书的龙书案走去。等她走近了,才发现有人钻在案下,定睛看时,却是国主燕寻。
“父王,您趴在桌子底下做什么?”燕慈满脸疑惑的道。
叶氏姐妹相视一眼,有些忍俊不禁,恐失了礼仪,只能强忍着垂下头去。
燕寻从案下爬了出来,拍了拍衣袍,皮笑肉不笑的干笑两声,道:“我儿回来了,寡人甚喜,甚喜,咳咳……”燕寻看了眼一身着男装的燕慈,又道:“当年让你穿男装是为了避免敌国笑我燕国无人,挫了我军士气,如今没了战事,你怎么还这般打扮?快去换下来。”
“我偏不,气死你!”燕慈一屁股坐下,搬起一只脚踩在龙椅之上,一副混不吝的模样。
“你这副模样让大臣们看到,成何体统?”燕寻苦口婆心的道:“那些该死的御史言官又要骂我教子无方了。”
“那些御史言官都是大嘴巴,依我看,应该全部拉出去砍头!”
“不可,不可。”燕寻道:“那我岂不是昏君了?”
燕慈瞥了一眼自己的老爹,道:“我不在的这些时日,你是不是总跑去柳妃那里?”
燕寻苦着一张脸坐在燕慈的身畔,叹口气道:“你这不废话吗?我虽为一国之主,可就这一位妃子,我不去她那里我能去哪里呢?”
“你多久没去看我娘了!”
四目相对,不觉都愣住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大殿里死一般的沉寂。燕寻摆手道:“你们都退下吧。”
“是。”
叶氏姐妹退出了大殿,将落阳安置在王宫内步芳阁外的一处别苑,交了差事便回了将军府。
落阳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只因他从未睡过这般柔软舒适的锦被。
“这被褥真软啊,王城真大啊……,这里的饭菜也好吃,只是太少了,还没怎么吃就没有了,嗯嗯,还有那水,那水最好喝,香香的、醇醇的,喝了还会脸上发热,身上也轻松了很多,呵呵……”
夜已深,他终于沉沉睡去。
是夜,一曲悠扬的琴声在耳边响起,落阳听得入神,不觉起身离开床榻,循着琴声而去……
夜风习习,伴着些许凉意。阵阵花香扑面而来,余音缭绕的琴声在这宁静的夜晚更加动人心弦。
落阳循着琴音来到了步芳阁,那里栽满了樱花树。粉色的樱树花瓣随风在空中飞舞,似身着罗裙的仙女翩翩起舞。
花瓣飘落间,一座凉亭出现在落阳的眼前。
凉亭下,一个身着广袖襦裙,云鬓间别着金步摇的少女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偷眼看她;一头银发高高的挽了一个发髻,双眉竟也是白色的,本来肤色也是胜雪一般,可在银发白眉的映照下,皮肤却显得有些暗淡了。她五官精致却含着一脸的严霜,夜风之下,她身披的白衫随风起舞,远远看去恍若雪人。
落阳惊为天人的看着她,就好像灵魂被牵引着,身体不由自主的慢慢靠近了凉亭。
落阳正自出神,琴声骤然消歇,一个宛若天籁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你是谁?”
“我……我……我……。”落阳恍若梦醒的看着她,眼神似乎被钉在了她的脸上,任凭自己怎么努力,也不能将眼神从她的身上移开,“我也不知道我叫什么,燕慈她们叫我落阳。”
看着看着他开始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落阳?”少女重复着他的名字,悠悠的道:“哦,夜深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我听到琴声,觉得好听,就……就来了。”
“你懂音律?”
“不懂。”落阳有些难为情的搔了搔头,道:“只是觉得……觉得好听。”
“真的好听吗?”
落阳频频点头,他急于要证明自己没有说谎,道:“好听,好听,我第一次听到这么好听的声音。”
沉寂须臾,少女转身走出了凉亭,一句道别的话也没有留下。
“你要走了吗?是我吓到你了吗?”
“没有,我累了,要睡了。”
少女的身影终于消失在樱花树后,而落阳却依旧伫立在那里,只身沉浸在这花瓣飞舞的樱花林,久久的不愿离去。
直至破晓时,落阳才回到了自己所住的房间。躺在柔软舒适的床榻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睡去,“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儿,难道她就是燕慈所说的仙女吗?”
不知不觉间,他念着她的倩影进入了梦乡。睡梦中,他的嘴角仍挂着一丝微笑。自从见到她的那一刻起,他无时无刻不感觉自己是愉悦的。
不知道睡了多久,他蓦地醒转,一时间睡意全无。他开始疑惑昨夜所发生的是否是梦,若不是梦,那也太美好了。
他步履匆匆的跑去了步芳阁,只是——那里没有人,没有樱花树,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