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女难道只有夜晚才会出现吗?”
夜幕降临的一刻,落阳迫不及待的又跑去了步芳阁。当再次来到这里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再次瞬间隐去了。
这里,依旧空空如也。没有她,没有荡人心魄的袅袅余音,没有樱花树,没有沁人心脾的花香。
“应该时间还早吧,我迟一些再来。”落阳安慰自己道。
整夜,他不知道自己在这条羊肠小路上徘徊了多久。每次都是带着躁动而来,却带着失落而去。
他开始确认那只是一场美丽的梦而已……
夜深了,落阳看着满园的寂寥,心情无比的沮丧。
“你不高兴吗?”她的声音再一次响彻在他的耳边。
听到声音,落阳似雷击一般。他蓦地转过身,拼命的揉搓着自己的眼睛,确定真的是她而不是幻觉的时候,他欣喜若狂的奔到她的面前,憨憨的搔头道:“嘿嘿……嘿嘿……我记得初次见你的时候,这里是一片樱花林,为什么现在没有了呢,你是仙子吗?”
“我不是什么仙子,那些只是幻术而已。”
“幻术?”
“一个人无聊的时候,就会来这里打发时间,直到那夜你闯了进来。”
“哦,我不该来这里打扰到你。”落阳挠头道。
她轻轻的摇了摇头,道:“谢谢你。”
“谢谢我?为什么要谢我?”落阳不明所以的问道。
“谢谢你还记得那满园的樱花。”
落阳有些不好意思的挠着后颈,道:“没……没……没什么啦。”
她微微点了点头,转身走开,向着后院走去。
“你要走了吗?”落阳急切的道。
“我有些困倦,要睡了。”
“我们什么时候再见?”
她答非所问,似是有些幽怨的道:“今日身子欠佳,失礼了。”插在她云鬓间的金步摇微微的晃动,她再也没有说什么,径直走出了后院。
再一次见到她,落阳难掩莫名的欣喜。
翌日清晨,落阳被一阵叩门声惊醒,虽说是叩门,倒不如说是砸门来的更贴切一些。
“喂,野人,快起床。”
听到燕慈的声音,落阳赶忙翻身下床,睡眼惺忪的打开房门,道:“这么多天你跑到哪里去了?都没有见到你呢。”
“离开王城许多时日,有些老朋友多日不聚,这次回来特意拜访了下。”燕慈嘿嘿笑道。
“去玩也不带上我?”
燕慈闻听,抬手就要打,但转念一想又缩回了举在空中的手,尴尬的笑着。她是绝不会承认这几天和一群狐朋狗友醉倒在青楼的温柔乡里。
“你在想什么?”落阳见她走神,不由问道。
“没有,没有。”燕慈违心的笑道:“走,我带你去王城里转转。”
燕慈死拉硬拽的将落阳拖出了王宫,又去将军府准备带上叶氏姐妹,可到了将军府才知道,叶将军因为叶天若和叶天易怂恿公主前往肃慎山之事,正在狠狠地惩罚她们,连日来不准迈出将军府半步,燕慈可不想见到叶将军那张蛮不讲理的脸,说不定他见到自己也要一同处罚,旋即吐了吐舌头便脚底抹油——溜了。
燕慈虽贵为公主,但连年征战,她却是听命于叶将军帐下,对于那位叶将军,她可是又敬又怕。
离开将军府,燕慈又拽着落阳去了赌坊。
燕慈在外面玩的疯了,当再次回到王宫的时候,已是五天以后的事了。
刚迈进王宫,一名寺人疾步上前,细长的声音道:“公主,王上正派人到处找你呢。”
“找我?”燕慈道:“找我做什么?他不是看到我就头疼么?”
“自打公主回宫,连日来不见人影儿,就连表公主进宫之事,老奴也忘记禀告,实在是该死。”
“表妹来了?何时来的?”
“来了半月有余。”
“真是该死。”燕慈突然加快了脚步,道:“赶快更衣。”
“是……”
燕慈边走边说道:“野人,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见见我这表妹?”
“你们这些人规矩太多,繁文缛节的觉得麻烦,我可不去遭那罪,我回去了。”
“吆喝,厉害啊,都会咬文嚼字了。”
“嘿嘿……”
临近燕慈居住的揽月宫,落阳辞别燕慈,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别苑。
见到落阳回来,专门负责落阳起居的侍女急忙迎了上来,福了一福,道:“公子回来了,奴婢这就去准备洗澡水。”
“不用了。”一时不知道怎么称呼,落阳面红耳赤的挠头道:“不用麻烦了,谢谢。”
“公子可是要休息吗?”侍女说着,便欲上前与他脱下鞋袜。
落阳赶忙缩回了双脚,尴尬道:“我……我不习惯被人侍候,我自己来就好。”
侍女面红耳赤,粉着脸道:“那奴婢该做些什么呢?”
落阳想到燕慈听到表妹到来,便急匆匆的步伐,甚是好奇,于是笑呵呵的问道:“你可听说过燕慈公主的表妹么?”
“公子说的可是流苏郡主吗?”侍女道:“她脾气古怪的很,少言寡语,跟谁也是冷冰冰的,只跟燕慈公主和燕澈太子关系近些,说来她也是挺可怜的,燕澈太子崩逝之后,她能够说话的也就只有燕慈公主了。”
“哦。”落阳道:“她身边都没有亲人吗?”
侍女显然有些为难,沉吟须臾,才道:“流苏郡主自幼由老山爷抚养长大,这些时日,流苏郡主不知道为什么,无缘无故的突然身染重疾,大夫请了不少,却诊断不出病因,无奈之下,老山爷才将流苏郡主送进王宫,请御医诊治。”
“她的父母呢?”落阳追问道。
侍女叹口气道:“表公主五岁的时候,她的父亲垂涎王位,图谋造反,被王上夷其家族,郡主遭受诛连,本应处斩,燕澈太子和燕慈公主以死相逼,王上念其年幼,才免其死罪,却被施以刖刑,自此后流苏郡主便随着老山爷住进了巫灵雪山,十年来从未回过王城。”侍女眼中微微一红,又道:“再一次见到老山爷,十年不见他已老的不成样子了。”
露重夜深,窗外,月光匝地,草虫低鸣。
落阳躺在床上望着房顶呆呆的出神,脑中回响着侍女的话,久久的挥之不去,他不明白,父母犯了错为什么会牵连孩子,他为那素未蒙面的流苏失眠了。
夜,很静,就连草虫也渐入梦乡。他突然觉得少了些什么。对呵!那琴声,今夜,那琴声未起。
转眼三天过去了,燕慈除了吩咐侍女送些美食和衣服过来,再也没有现身。
那琴声也依旧没有响起。
这一日,落阳饮了些酒,躺在床榻之上昏昏欲睡,几日来他已将樱花林抚琴之事有所释然。
突然,悠扬的琴声又起,飘扬在这静静地夜里。许多天来,这是落阳再一次听到她的琴声。
听着她的琴声,落阳似乎嗅到了弥漫在空气中的愁苦。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知道为什么,竟莫名的害怕再次听到这琴声,虽然,他也心情矛盾的期待着琴声又起,这种感觉,他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他把被子蒙过头顶,让自己躲进被子里,他开始怀念与百兽为伍的生活,这世界,让他感到莫名的恐惧。
他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琴声似乎变成了一种煎熬。
蓦地,这琴声消歇了。
落阳惊愕的瞪大了眼睛,他开始竖着耳朵静静地倾听着。
琴声没有再次弥漫在空气中。
落阳自床榻上蓦地坐了起来,仿佛这戛然而止的寂静比那抽泣的琴音还要震撼人心。虽然自己不懂音律,但他听得出来,那是首没有结尾而半途而止的曲子。
他披了衣衫,匆匆跑出门,径直赶往步芳阁而去,他起伏的心情激荡难复,脚下不由加快了步伐。
凉亭之中,是她单薄消瘦的身影,她伏在琴上,似是睡了。
“姑娘你没事吧,若是困倦了,就回房去睡吧,这里雾深露重小心着凉。”落阳轻声道。
她缓缓地抬起了头,睫毛上还挂着几滴晶莹的泪珠儿。他惊讶的看着她,一颗心仿佛就这样碎了。他惊慌失措了,“姑娘,你……你怎么哭了?”
她凄楚的道:“公子,我要走了,以后也不会弹琴了。”
“不再弹琴?”落阳慌了,“你不怕寂寞无聊吗?”
她悠悠的道:“寂寞是会有的,但不会无聊。和自己不能逾越的事情比起来,寂寞又算得了什么呢。”
“你有心事?”
“前些时日身体倍感不适,家人无奈,将我遣来这深锁的王宫。人人都躲着我,不愿和我说话,我想是因为我是个会令人讨厌的人吧。人世间的事,太复杂了,我只想把自己关起来,不去惹人烦。”
“怎么会?你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真的,我不骗你。”落阳看着她,竟急于让她相信自己所说的话,“你看你弹得曲子这般动听,怎么会有人讨厌你呢?”
“谢谢你。”她起身福了一福,道:“公子保重。”言讫,便转身离开了。
至那夜晚以后,他再也没有见到那银发白眉的姑娘,那抽泣的琴音再也没有响彻在黑夜里。
若不是巫灵雪山妖怪滋事的话……一切将会这般风平浪静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