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今晚之前,必将你揪出。”彭韫看着花榭从人群中一步步向他走来,眼神坚定掷地有声地对他道,”碧——老——翁!”
“你们别听他的,他在骗你们!”彭韫连忙喊道,“他才是碧老翁,就是他刺伤的我!”
“哼。”韩言彰冷哼道,“你出事时他们就在我们眼前,你倒是说说,他们怎么刺伤的你?”
彭韫闻言脑中轰地一声巨响:完了,还是上当了!
“好吧,我承认是我说了谎……”彭韫嘴上慢慢的说着,脑中却已经转的飞快,“但是你们也不能仅凭这个指认我是碧老翁吧!我就是讨厌你们、就是想让你们吃吃苦头不行吗?!再说了昨天不是也讨论过嘛,入村之前碧老翁根本没机会混入大家当中。而入村以来除了每晚睡觉时,我也基本没落单过。你倒是说说,我要是碧老翁,我是何时混入你们当中的?还有,如果我是碧老翁,那真正的彭韫又在哪里?哼,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村子你们每天反反复复地搜了那么多遍,可曾还有遗漏?!”
“哼,这便是整个诡计中最关键的一点。”花谢一边说着,一边走向另一间卧房,他抬手猛地推开紧闭的房门,指向房中道:“他就在——这里!”
彭韫闻言,猛地一震。
彭婴已经大步走到床前,一把扯开床上两人的头巾——其中一人的脸,赫然正是彭韫。他颤抖着将手伸向彭韫的鼻唇间,然后整个人站立不稳般摇晃着往后退了几步:“死……死了!”
彭婴出来后,乌泽走进去将被子掀开,拉开彭韫的上衣,赫然见他胸前一道深可见骨的刀口。
“看来,确实是进村之后才被碧老翁替换的……”乌泽道。
“哈哈哈哈!”“彭韫”大笑着,饱满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并长出了一道道皱纹,声音也变得苍老起来,只是眼神却更加犀利了。他的眼神幽幽地落在花榭身上,又像是在看着他身后的花路,“少年郎,确实厉害!我好久没遇到过你这么厉害的对手了!”
碧老翁将身子往后轻轻一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对花榭道:“继续说。”
“那我便从头说起。从我们出城那一刻起,你的幻阵便已经发动了……”花榭道。
“哦?”碧老翁饶有兴味地看着花榭。
只见花榭亦盯着他继续道:“如今方不过初秋,西京之人夜晚尚皆着薄衫,但与西京不过三四个时辰距离的大荒内,却已经比三九天还要寒冷。若说是因大荒内地形复杂气候莫测,也不是说不通。不过——同样居住于大荒中的搬沙族人,他们到城里出售药材时,身上却并未带着御寒的衣物!”
“哈哈哈哈,聪明!”碧老翁笑道,“不过你说错了一处。从西京到这里,你们真正走的却不是三四个时辰,而是整整七个时辰。造物万千,而我惑之一脉,一花一木、一土一石皆可为阵。这大荒茫茫万里,人行其中一旦久之,原本便会目眩而深思疲敝。若入夜,兼之风沙蔽月寒气侵体,我只需在此基础上略加布置引导,令远者愈远、近者愈近而寒者倍寒,有者无之而无者有之——你们便会五感钝化,走向我既定的方向。”
“在苦寒的深夜,周围茫茫无依之际,忽然出现的村子即使再不寻常,我们也不得乖乖地进来,来到这个你早已布置好的猎场……”
碧老翁微笑着歪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放在扶手上撑着头,另一只手随意搭在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敲着。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老者,在一个悠闲的午后踱进了茶馆,坐下来听一出奇异而遥远、与自己毫不相关的江湖奇闻。
“村里的每一条路、每一处院落、每一间房、每一样物件,以及每一个村民甚至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先经过你精心计算安排好的。第一夜,众人初次入村,见村民穿着奇怪寡言少语,虽会有疑但也可当是搬沙族特有的风俗习惯。况且我等都是习武之人,可察觉村民皆无太大威胁,一旦有异常情况也应当在可控范围内。所以我们自然会留下过夜,至多不过夜里警醒些。然而未曾想,村民奇怪的穿着,正是你完成诡计不可或缺的障眼法,而他们的每一句话,则藏着你早已为我们定好的死亡顺序!”
“你是说,他不光安排好了我们每一个人的位置、连每天杀谁都是事先计划好的?”乌泽道。
“想来在大荒中他之所以让我们感知到的时间拉长,一是夜深时寒意更甚效果更佳,第二则是为了有充足的时间在暗中观察我们并布置好杀人顺序。”花路道。
花榭点点头:“第一夜,彭韫、尹双儿。”
“韫儿是第一个死的?!”彭婴惊道。
“没错,彭韫和尹双儿之死,便是整个诡计中最关键的一环。”
碧老翁挑挑眉。
“彭韫和尹双儿是最后两个被安排房间的,他们的房间也是最远的。当你暗中观察并安排好死亡顺序后,你易容成了彭韫的模样,并先我们之前进村到了他那户院中,扮作了里面的村民。当彭韫谨慎地进院后,你便掀开头巾趁其见到你容貌惊讶愣神之际催眠了他,并将他杀害。之后,你脱下自己身上的村民衣服给他换上,安置在了村民的卧房中。然后你走出院子,敲开了尹双儿的院门,同样将其催眠后杀害——村中院落连起来是一个拉长的之字,且都朝向村口。这样当你溜出来去尹双儿房中时,即使有人突然打开院门出来也不可能看见。同时,当你前去敲尹双儿房门时,距离最近的南风所在那户也有十几丈远,不可能听到。你将尹双儿催眠后,便将她杀害并布置好现场,然后回到房中等待天亮与其他人一起发现尸体。尹双儿是唯一一个在彭韫之后分房的人,也只有她见过彭韫房中村民的样子,有可能察觉到异样。只要杀掉尹双儿,便再无人可察觉你这出李代桃僵之计了!”
“不对!”乌泽道,“南风死的那天晚上我们就尝试过各种办法,除了被指定那人,其余人根本不能进入房间,彭韫也不行。”他亲眼看到过‘彭韫’尝试进去但失败了。
“我们每一户都试过吗?尹双儿那户也试过吗?哼,不过是针对人心的障眼法罢了……”花榭不屑道,“这里一到夜里就天寒彻骨,我们走出门能挑着试一两家就已是极限。且不说尹双儿当时已经死了,大家的注意力早已从她身上转移。就算她还活着——首先,她本就是我们一行人中最不起眼的一个,其次她的房间也是最远的,另外我们一行人早已默认由韩宗主领头,做的事和决定也都下意识以他为中心。那么我们是有多巧,才会在这种情况下挑中尹双儿住的那户去做试验呢?退一万步讲,即使真的去了她的那户,我们一行二十三人,还真的能一个个盯着所有人都走进去试试?”
“哈哈哈!其实我也只是以防万一,没想到你们竟然真的能无聊到大半夜不睡觉,爬起来去做试验!”碧老翁笑道,“反正我早就想好了,如果没挑到尹双儿房间呢,我就当着你们的面一起去试试。若是挑中了嘛,我就悄咪咪地站到没人注意的地方去,或者干脆找个像样点的借口直接开溜。反正你们那时候又想不到碧老翁就在你们之间,更别说想到我就是碧老翁了!”
“还是不对呀!发现尹双儿尸体那天早上,大家不是到各个房间检查过吗?”叶真人道,“那谁,阿路!你当时不是跟彭韫、南风还有兆率一起去的吗?你们探村民鼻息时不可能不扯掉他们的头巾吧?”
花路见自己被点了名,只好站出来道:“没错,我们确实检查了。”
碧老翁闻言得意一笑,却见花路继续道:“那天,我们进门后,彭韫就推开了这间卧房的门。”
花路一边说,一边做着示范。
只见他转身背对着众人推开门,走到床边,低身,做了个扯头巾的动作。然后伸手探鼻息,回头看向屋外的众人,摇了摇头。接着,将头巾拉上,转身出来关上门。
碧老翁的脸沉了下来。
屋中其余人神色各异,有了然、有惊讶、有疑惑、也有——楼清欢搂着元锁正亲密地咬耳朵,根本没看这边。
“也是障眼法。”乌泽道。“卧房只够站一人。这时彭韫——碧老翁只要率先进去,用身体挡住后面之人的视线,假作探鼻息,然后再将头巾拉上去,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地蒙混过关。而这户本来就是彭韫住的,他在前面带路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
花榭点点头继续道:“在这之后,一切就简单多了。碧老翁假扮而成的彭韫,只要在每天白天大家分开搜索时,找到机会与欲杀之人独处,进行催眠使其夜里陷入深睡——楼仙主,这样的催眠应该不复杂吧。“
楼清欢听到喊自己的名字,终于停止了咬耳朵,笑道:“这有何复杂的。夜深人定本就是人之天性,熬夜不睡才是违反人性。况且众人每日提心吊胆神思本就脆弱,极易侵入,此时进行催眠连半盏茶功夫都不用。”
花榭点点头继续道:“到了夜里,当被催眠者熟睡时,碧老翁便启动了事先安排好的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