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啊……”
阎崆峒喃喃道,“难道这真的不是扇门?”
他再次贴到石壁近前,将右手手掌平放其上,旋即,淡淡的金色光辉燃起,光辉顺着手臂汇聚到掌心,阎崆峒缓缓用力,试图推动面前的石壁。
一推之下,灰尘簌簌落下,石壁似乎有了几分颤动。
阎崆峒大喜过望,他换了一只更长的火折子点燃叼住,双手绽放更加耀眼的金色光芒,双臂同时发力,石壁顿时发出喀嚓喀嚓的声响。
然而它却只是晃了几晃,依旧没有移动。
“有戏!”
阿瞳同样极其兴奋,它跃到阎崆峒身边,以后足站立,两只前爪按于石壁之上,一人一狼一并用力,随着轰隆一声巨响,石壁猛烈震动,旋即缓缓移动起来。
越向前推动,阎崆峒便越觉得省力,仿佛石壁底部存在着可自行移动的滑轮一般。他向两边探望,两侧的墙壁皆光滑如镜,照映出他的身影。
阎崆峒脚步猛地一震,石壁像撞到什么东西,卡死在原地,他警觉地一拉阿瞳,二者迅速后撤。
果然,那扇石壁先是顿在其停下的位置,旋即轰然向前翻滚下去,半秒之后,一声闷响从地底攀爬上来。
阎崆峒举起火折缓步向前,面前,一道万丈深渊向其缓缓展露狰狞面容。
此处,竟是一方断崖!
若不是离开及时,他与阿瞳很有可能因来不及收力,伴着这石壁一齐坠落下去!
一人一狼对视一眼,眸子里尽是后怕。
阎崆峒半跪在断崖边,对面闪烁着昏暗的光芒,看不清是否连接着外界。一道铁链悬挂在这一边略靠下的峭壁上,另一头越过深渊,直伸进对面的昏暗光芒之中。
阎崆峒知道,除了越过深渊,他和阿瞳别无他法。
“看起来,我们要走这个了。”
他无奈地看看阿瞳,指了指铁索道。
阿瞳哆哆嗦嗦的凑近断崖,仅是稍稍露头向下一瞥,便嗷地窜回原处,狼脸狠狠扭曲成一抗拒的表情。
看到阿瞳这幅模样,阎崆峒也是十分无奈。
他与阿瞳相识于很久之前的一天,那日偷跑出狼窝的阿瞳不小心坠下高崖,卡在石缝间悬在半空,被采药的阎崆峒所救,后来阎崆峒为治病经常入十万大山采药,便渐渐和阿瞳熟络起来。
再后来某日,阎崆峒央求阿瞳帮他采摘那些专门生于峭壁的珍稀药材,阿瞳不好意思的拒绝了,阎崆峒追问许久,它才十分扭捏地解释道:
它恐高。
若不是因为这个原因,阿瞳那天便不会失足坠下悬崖,更不可能被阎崆峒所救。
阎崆峒当时就笑喷了。
生于山林,天赋为攀爬岩壁的瞳狼一族,居然生出只恐高的狼崽子?
时间飞逝,当初那只还没有阎崆峒手臂长的瞳狼如今已健壮无比,但是,其恐高的毛病非但没有半分消减,反而变得更加严重。
“你还能往哪里走啊,阿瞳?”
阎崆峒细心安抚道,“继续向前,还是原路返回?我想你也应该感觉到了,这条铁索是我们出去唯一的机会,我们无路可选。”
阿瞳还是一副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干的表情。
阎崆峒心里有些好笑,但还是继续安抚道:“再说了,阿瞳,你是一只瞳狼呀,攀爬山岩不应该是流淌在你血液里的天赋么?狼妈对你简直太好了,什么都惯着你,换成别的狼妈,早就把你丢悬崖上风吹个几天几夜了。”
他伸出手摸摸阿瞳颈后的皮毛,柔声道:“你也应该克服它了。你应该也知道,狼妈是有多么渴望你可以克服恐高。”
“嗷……”
阿瞳低下头,哀哀地嚎叫着。
阎崆峒笑了笑,他拽拽阿瞳的耳朵,语气骤然严厉:“起来!”
阿瞳颤颤巍巍地站起,表情凝重如即将赴死。
阎崆峒哑然失笑,他回身走向断崖,低头向下看去。入目处是一片漆黑,仿佛任何光线在此处都无法逃脱。他盯着这浓郁的漆黑,蓦然想到恶兽之血口,不禁脊背发凉。
也怪不得阿瞳害怕,此时阎崆峒盯上这断崖,心里同样有着莫名的恐惧不自觉升腾。
断崖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未知。
他深深呼吸,抑制住内心的恐惧。
阿瞳站到他身边,阎崆峒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它身躯在疯狂颤抖着,灰黑色的毛发似乎都已缩回了皮肉之中,他笑笑,知道阿瞳能够站到他身边,付出了多大的努力与勇气。
铁索距离崖头不过五米距离,直直地连接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之上。铁索通体玄黑,毫无锈迹,想来应该还算牢固。但阎崆峒不敢冒险,万一走到一半这锁链突然断裂,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现在这待好,我下去看看。”
阎崆峒脚尖点地,咬着火折子跃下断崖。他在半空之中灵巧翻身,一只手早已勾上崖尖。冰凉的感觉自指尖蔓延至全身,他试探着落脚点,缓缓移动,终于攀爬至锁链连接处。
他惊讶地发现,这锁链竟和那鼎器一般,都仿佛是从山崖内部生长出来的,他伸手握住锁链,入手处无比温润,淡淡的暖意令人一摸便不想放开。
阎崆峒用力摇晃铁索,铁索缓缓震动几下,便重归稳定。他翻身踏上铁索。铁索还算粗壮,若双腿并起,可以两脚并排站于其上。其表面存在着许多细小缝隙,应该是铸成之时就已存在,并非蚀化所致。
这里空气凝滞,无半丝风刮过。他稍稍前移,一步、又一步、再一步。锁链平稳,没有半分波动。
应该足够牢固了。
阎崆峒心想。他将火折子卡在一旁,火光照亮了半截铁链,他重又点燃一支,咬着返回了崖顶。
“阿瞳,你先。”
崖顶的阿瞳仍旧保持着阎崆峒下去时的姿势,狼眸紧闭一动不动,宛如一尊石像。阎崆峒轻轻拍拍阿瞳的前肢,说道,“放心好了,我刚刚检查过了,很牢固。”
阿瞳睁开自己的双眸,阎崆峒从未见过如此郑重的睁眼,眼皮一厘米一厘米的抬起,露出四只淡绿色瞳仁。
“准备好了么?”
阎崆峒咽下一口阴冷的空气,轻轻问道。
阿瞳疯狂摇头。
阎崆峒直接忽略其反应,继续道,“我相信狼妈应该已经教过你爪上的倒刺应该如何使用,这铁索间存在空隙,比悬崖更好抓住,但是前进要小心,爬崖可以弯曲前行,可走钢索你只能走直线。专注点,别向下看。记住了么?”
阿瞳疯狂摇头。
阎崆峒撇了撇嘴,一脚踩在阿瞳的狼爪之上,阿瞳嗷了一声就连滚带爬地窜回原处,阎崆峒叹口气,恶狠狠道:“你再敢给我摇头,我就把你踹下去!过来!”
“嗷嗷嗷!”
阿瞳闻言目露绝望之色,但还是一步一顿,缓慢地移动到断崖边上。它闭上狼眸,颤抖的身躯渐渐平静下来。
阿瞳慢慢走到崖边,阎崆峒仿佛都听见它吞咽口水的声响,它两只前爪向下扣进崖壁之中,将身子横起,又缓慢地放下一只后爪。
它一步一步走得极其小心,宛如在刀尖上跳舞一般。
阎崆峒屏住呼吸,暗自为它祈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阿瞳终于平移到锁链的旁边。下一步,就是抓住锁链了。
然而它出人意料的停住了。
阿瞳此时全身毛发疯狂地震动起来,肌肉如波浪般拱起又舒展,它的四肢仿佛被卡在一具模子之中,想要拼命地挣脱,整个身体却无法动弹分毫。
“阿瞳,放松肌肉,跳!”
阎崆峒陡然暴喝,阿瞳四肢一抖,下意识做出了弹跳的动作,它那庞大狼躯以一种极其古怪的姿势穿过半空,最后嘭的砸在了锁链之上。
铁索剧烈地震颤,阿瞳身躯向着一边倾斜滑下,眼看就将坠落下去,它前爪突然一捞,后爪使劲一蹬,两只爪子已扣在锁链之上。它双爪用力,将身躯缓缓拉到锁链上趴好。
铁索震颤依旧,阿瞳牢牢锁于其上,纹丝不动。
“好!”
阎崆峒舒口气,抚掌大笑。
“嗷嗷嗷!”
阿瞳睁开双眸,同样兴奋地高嗷起来,它试着向前挪动,瞳狼天生四肢略长,抓住锁链虽有麻烦,但足以拖动身体前行。它挪动速度虽然缓慢,却很平稳,无坠落之忧。
“嗷——”
前进数米,阿瞳回过头长号一声。
阎崆峒知道它是在催促他赶紧下去,但他并不确定这看似牢固的铁索是否真的可以承受一人一狼的合重,他摇了摇头,高声道:“阿瞳,你先过去,然后我再上。”
阿瞳知道这不是争辩的时候,它加快速度,转瞬消失在黑暗之中。
锁链偶尔剧烈震动,更多时候却是十分稳定的小频率颤抖着。
约一炷香工夫后,对面昏黄的光影间多了只巨大的狼形身影,阿瞳急切的嚎叫声从那边传来。
阎崆峒微微一笑,放下心来。
该自己了。
他攥了攥双拳,旋即攀下断崖。
他迅速下爬,几秒之后便已踏上铁索。
深吸一口气,阎崆峒开始向着对面缓缓挪动起来。
四周非常安静。
不知不觉间,他便已走至铁索之中央,其前后都陷入进深沉的黑暗之中,阿瞳偶尔的长嚎声变得似近似远,他思绪突然有些恍惚。
他突然对于此时自己所存在的世界产生了怀疑。
阎崆峒很快回过神,他盯着前方的黑暗与脚底的锁链,宛如大梦初醒。
后背已被冷汗润湿。
他继续前进,脚底仍旧极为平稳,每一步都踩得扎实。
很快,对面已渐渐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似乎是另外一条隧道,隧道顶部闪烁着两枚发光球体,看不清是何物。阿瞳站在隧道前,四只绿色瞳仁如黑夜鬼火般明亮闪烁,透出急切的光芒。
近了。
阎崆峒稍微停了脚步,他深深呼吸,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大意。他继续前行,眼看就将到达终点。
他加快了速度。
“呼!——”
陡然之间,这片天地之间骤地旋起狂风,那风自头顶轰然降临,仿佛一片箭雨从天而落,将阎崆峒瞬间包裹!
这狂风冰寒刺骨,似要将底下的一切事物都刺穿撕裂。阎崆峒周身瞬间燃起淡金色光芒,但他仍旧感到狂风如锋利刀刃,切开了他灵气的屏障,一直刨开他的肌肤、血肉、骨骼,直插心房!
阎崆峒不受控制般一跃而起,顶着风势腾空,他双手在胸前结出一道金色印记,下一瞬薄薄的金色光膜自其胸前嘭然开启。
旋即,他的大脑仿佛被一击重击砸上,眼前瞬间变成黑色,七窍溢出鲜血,整个人直直地向着深渊坠落下去。
“嗷!”
阿瞳疯狂咆哮,四只瞳仁刹那全部变成血色,它向后猛然一顿,没有半点思索,狼躯已一跃而起,追着阎崆峒下坠的身影坠去。
一人一狼急速坠向黑暗。
宛若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