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蓠体内的尸性激发出了无限的活力,她像上瘾似的在密林里奔跑不知停歇,直到耳边传来阎少陵轻微的闷哼,因为颠簸,拉扯得伤口越来越严重,露蓠这才感觉到自己衣服后背被他的血浸透了,她立即停下,找了个松软的草丛将他放下。
“你是超人吗?露蓠。”阎少陵满脸煞白仍强撑着打趣。
“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说明你伤得并不重。”露蓠毫不犹豫地撕开他的衣服,腰部的一枪是擦伤,还有一枪打中了肩部,都不是致命伤,不过血确实流得有点多。
诱人的鲜血让露蓠禁不住贪婪地深吸了几口气,未免一会儿控制不住,她麻利地将阎少陵的上衣撕成布条把他的腰腹捆了个结实,然后查看了他的肩部,还好不是贯穿伤,子弹还卡在里面。
“你这肩伤……”露蓠抬起头发现阎少陵已经虚弱地昏了过去,也好,她正愁当着他的面不知道用什么东西取子弹呢。趁着他失去意识,她运起一部分尸力逼至右手,激出细长尖利的尸甲,伸出两指插进伤口,微一使力,便夹出了子弹。
子弹虽取出,但是止不住血,她跑到林子里找到了可以用于外伤止血的小飞蓬,摘了几株捣碎后敷在了他的伤口处,又将自己相对干净的外套里衬撕成条,进行包扎,这样才渐渐制住了血。
一通忙活后,尸力也消耗殆尽,疲累瞬间蔓延全身,露蓠打着哈欠划破手在阎少陵身上抹了些黑血,以防止这边林子里各种蚊虫侵扰,然后头一歪倒在他身旁睡了过去。
阎少陵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天已大亮,刚要起身,肌肉的拉扯痛感,让他发现自己的两处枪伤敷了药草都已被包扎好了,而救命恩人此刻就躺在旁边呼呼大睡。
他坐起身揉着鬓角,回想着昨晚的经历,不自禁地笑出声,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对自己的事失去了控制,而且毫无防备地被一个摸不清底细的陌生女人背着跑路,还在荒郊野外昏睡了一夜,太荒诞了。
他偏头审视着露蓠,这丫头看着傻不拉几的,竟然半道杀出来打乱了他的计划,之前真是小瞧她了,尤其是她那有些可怕的体力和身手,实在是惊人。
他伸手顶了顶露蓠的头,“喂,醒醒了。”
露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还未聚神复又合上,抬手伸了个懒腰,又搓了搓脸,这才眯着眼坐起来,她打着哈欠瓮着嗓子道:“早啊。”
阎少陵好笑地瞅着她,“你这人心可真大,荒山野岭的也能睡这么香。”
她揉着眼睛,“嗯,习惯了。你伤口怎么样,还有流血吗?”
“还好,子弹你也帮我弄出来了?”他靠坐到树干上,摸着肩伤问。
“嗯,不用谢我。”她又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懒得兜圈子,眼神犀利地盯住她直接开问。
露蓠毫不在乎,诚实地回答:“你不是看到过我的名片了,就是私家侦探啊,受人之托来找徐琳琳的。”
他摸着下巴,认真地观察着她每一个表情,“私家侦探……你一直在跟踪调查我?前天晚上也是你藏在树丛里?”
“嗯,你警惕性挺高,差点就发现了。神神秘秘的,我还以为要贩毒呢,没成想竟然是走私军火,胆儿可真够肥的啊,徐琳琳是不是发现了这个,所以被你灭口了?”她语气相当轻松,好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他捏住她的肩头故意语气森然地问:“你现在不怕被我灭口吗?还有心操心别人。”
她扭头瞅着他,粲然一笑,“怎么,刚救了你,就打算要翻脸不认人了?瞅你那虚弱的样儿,怕是鸡都杀不了一只,别吓唬人了。”
“哼哼,你倒真是胆大心宽,谁让你多管闲事救我了,坏了别人的事就得付出代价,你看我能不能杀你。”阎少陵说着就伸手去摸枪,但是啥也没摸到。
“你四不四洒,别费劲了,枪早被我拿走了,瞅瞅自己的果体,哪还有地方藏枪。”露蓠故意色眯眯地上下浏览了一番,“裤子虽然没给你脱,但是我也检查过了。”
阎少陵咬着牙,面部微微抽搐,“你……”眨眼间,他又换了副面孔,勾人地媚笑起来,“你觊觎我美色很久了吧,昨晚让你占了便宜也算是报恩了。”
“呸,别自恋了,赶紧起来,你不想在这山里再待一夜吧。”露蓠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
一只手伸到她面前,“扶我一把。”阎少陵仰头看她,一脸的无赖。她抓住他的胳膊用力往起一拽,“嘶……”阎少陵捂着伤口表情皱巴地站了起来。
露蓠放开他大步向前走,走了几步听见背后没动静,她转身一看那厮还站在原地故作虚弱地望着她。
“别指望我再背你啊,哥不是超人,昨晚已将体力耗尽了,现在还没恢复。你一个道上混的‘老司机’,这点伤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别装了。”
阎少陵轻笑了两声,摇摇头缓步跟了过来,露蓠放慢脚步走在前面。
两人一前一后地在密林里穿来穿去,一时间都没有出声,默默走了一会儿,阎少陵冷不丁开口说了一句:“我没杀徐琳琳,她的失踪与我无关。”露蓠没有回应,阎少陵继而又说道,“我不会杀一个长得像我姑姑的女人。”
露蓠始终没有出声,只是一味地在前面带路,阎少陵也不再自言自语,静静跟在后面。
在林子里大概转了一两个小时后,阎少陵喘着气开口道:“你昨晚到底背着我跑了多远,怎么好像迷路一样,走不出去了。”
露蓠停下来,回头瞧了眼他的伤口,说:“原路返回是不可能了,我不记得昨晚的路,咱们只有先爬到高处,找找路。”
她指着树荫下说:“你先休息会儿,我去找点水。”
露蓠带着扁担藤和储水竹回来的时候,阎少陵坐靠在树下皱着眉头闭目养神,他面无血色,嘴唇干裂,身上还不断地冒着汗。
她断掉扁担藤的两端,凑到阎少陵唇边,将流出的汁水倒入他嘴里,待他解渴后,她又弄断一节储水竹,然后将清香的竹水缓缓倒在他的脸上和赤裸的身体上,一阵清凉顿时让体温偏高的阎少陵舒缓了不少。
他睁开眼,认真地看着她道了声谢。露蓠微点了下头,又跑到草丛里找到了些可以给伤口消炎的植物回来,她解开他的包扎带,把碾碎的植物敷了上去,然后又将昨晚储存着的干净布条重新包扎好。她没有处理枪伤的经验,只能当做普通外伤这么简单处理。
阎少陵眼睛定在露蓠身上若有所思,表情也不再轻浮,平静而专注。
由于阎少陵有些发烧,身体也虚软无力,所以再次赶路的时候,露蓠架起了他半边身体,承了他大部分的重量慢慢前行。在翻过一个山头之后,他们终于看到了路边的一间木屋,此时天已微暗。
房门未锁,进了屋子,发现里面竟然有灶台,柴火,些许大米和清水,还有一张窄窄的木板床。
怎么运气这么好,这是谁的家?露蓠好奇地四处打量着,阎少陵坐在床上给她解了惑:“这是原住民出山路上的驿站,用来休息的,这边很多村子都隐居在深山里,村民有时去外界买东西都要翻几座山,也不能一天来回,所以他们在路上修了一些这样的驿站来歇脚,里面的东西也是他们留下的补给。”
露蓠恍然大悟,她翻了下米缸,有些高兴地对阎少陵说:“我来煮些粥,给你补充补充体力。”
阎少陵坐在那看着她忙活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弧度,眼神也带着暖意,可随即又想到了些什么,表情又冷了下来。
露蓠烧着柴火,心里也在想着事情,她相信阎少陵没有杀徐琳琳,也隐约觉得虽然自己撞破了他的秘密,可他却不会对自己怎样,但是,她也不知道自己担心什么,就是心里有些说不明的郁堵,或许只是还在杀人的阴影里吧。
阎少陵因为有伤,身体一直不太舒服,所以也没什么胃口,勉强吃了些粥就躺回到床上,又因为伤口疼痛加上室内闷热,也睡不着,于是就扯了床上的单子铺到屋外的地上躺下,吹着山林风看着满天星,暂时舒服了不少。
露蓠收拾好了灶台,也出了屋,坐在了阎少陵身边。沉默了一会儿,她开口道:“你为什么要做这行?”
阎少陵单手枕着头看着天空,扯起一抹淡笑,“因为我没得选喽。你呢,一个姑娘家为什么做私家侦探?”
“我也没得选,要养活自己啊。学历不高,中学都没读完,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工作,似乎也只有这行能干,毕竟我有点身手,你见识过了。”
“我也没怎么上过学,不过后来有人给我请了私教,又让我受过很多培训,所以也勉强可以养活自己。”
“是哦,现在什么行业都需要有能力有素质的,犯罪也需要高端人才嘛。是你姑姑一直培养你?”露蓠毫不避讳地揭人短。
阎少陵倒也不计较她的揶揄,“小时候在国内时,是姑姑供我上学的,后来出了国,姑姑也去世了,我就跟着现在的老大,他一直培养我。”
“你杀过人吗?”露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问了这么个问题,话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了。
阎少陵转头看着她,静默了两秒,有些郑重道:“这个问题我只回答你一次,以后不要再问……我没杀过好人。”
露蓠仰望着天空,忽然咧嘴笑了笑,然后她便听到阎少陵问:“你呢,你杀过人吗?”
她笑容僵硬在脸上,为了掩饰突如其来的不自在,她两臂往背后的草地上一撑,身体略往后倾了倾,感觉到阎少陵的视线始终注视着她,便索性与其对视,装作随意地回答道:“我也没杀过好人。”
阎少陵望着那双压抑着太多情绪的眼,低声问:“你有亲人吗?”
露蓠摇摇头,没有说话。
阎少陵微笑着伸出手,“同是天涯沦落人”。
“幸会,小阎君。”露蓠也微笑着握住他的手,用力晃了晃,松开后,她也躺了下来,两个人头并头仰望星空,默默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