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二人一大早出发,傍晚时分才出了山,回到了镇上已经到了定更天。
穿过镇子还要再走十里路才能到刘家堡子。山里打的这些猎物要留在镇上才好卖,父子二人只好先行住店。
地处偏僻,赶上好的季节才会有些收山货的客商过往,客栈生意不好做,整个镇上就只有一家,客栈前面是小酒馆,后院有几间客房,名字叫木家老店。
此时正值隆冬,基本上没什么客人,二人来到木家老店时,掌柜的已经要收摊歇了,正在上板关门。
刘兴平赶紧喊了声:
“木大哥,俺们来投店!”
掌柜的叫木三,五十多岁年纪,身材高挑,虽说年纪不小,却五官端正,相貌堂堂,年少时一定很是俊朗。
刘兴平父子进山打猎时常在他店里歇脚,与他相熟。
听见有人喊自己,木掌柜借着店门口的灯光,认出了二人:
“呀!刘老弟,你们爷俩儿回来啦?收获咋样?”
刘兴平回头指了指自己的猎物:
“整了个狍子,还有个熊瞎子!”
“熊瞎子?!”
木三吃了一惊,急忙放下手中的门板,走上几步,看了刘兴平的猎物,啧啧称赞:
“刘老弟可以啊,这厉害的家伙都被你打到了?可是个稀罕物……”
刘兴平心念一动,这个季节没什么客商,熊掌、熊皮这样的稀罕物件,一时间很难找到买主,不如干脆卖给木家老店。
想到这里,开口说道:
“是,是,您看……您能不能给收了?”
木三皱了皱眉,摇着头说道:
“刘老弟,要说收……我倒是能收,不过嘛……”
刘兴平见他面有难色,问道:
“不过咋?”
“嘿嘿……您是我店里的常客,我也不瞒您。狍子我可以收,不过这么大一只熊瞎子……我收来干啥呢?谁能上我这儿来吃扒熊掌啊?”
说着伸手掀开熊皮看了看,继续说道:
“就算是收,也是转手卖给其他客商,这中间总得有点儿赚头。不过……你可就吃着亏了。”
木掌柜很是爽直,说的也是实情,刘兴平皱了皱眉头犹豫起来。
木三松开了熊皮,又看了看狍子:
“狍子我收了,大冷天儿的,我这店里好几天都没进肉了。也不称斤两了,给你算五两银子,你看行不?”
刘兴平看了看狍子,算上皮,打猎的好季节也就卖个三四两银子,木三给的这个价确实绰绰有余。于是点了点头:
“木掌柜,您再看看这熊肉,熊皮,给估估价呗?”
过往的客商都会在木三老店住,所以木三对山货颇有眼力。听到刘兴平询问,又看了看熊皮,熊肉:
“嗯……四只熊掌都在……我看……五六十两是肯定值的,刘老弟不急的话,在我店里住几天,有客商经过的时候再卖,反正这天寒地冻的,肉也坏不了。来来,外面冷,先进店……”
刘兴平想了想,此时才刚出正月,要找合适的客商,恐怕要等到三月春暖花开了,自己哪耗得起?于是问道:
“木掌柜,您能出多少?”
木三见他坚持要卖,又看了看一堆猎物,伸出五个手指:
“算上狍子,我只能给到这个数,再多,我柜上也没有了……”
刘兴平点了点头:
“好好,就这个价,卖了!掌柜的给我们爷俩俩弄点儿吃的,有没有客房?再给烧点儿水,我们俩得洗洗……”
木三说道:
“有房,有房。先进店,买卖上占了你便宜,今天店饭钱都给刘老弟免了。”
刘兴平和木三客套了几句,几个人忙活着把猎物拖进了后院仓库。木三做了饭食,刘兴平和儿子又喝了阵酒。舒舒服服地洗漱了一翻,这才睡下。
经过了这顿饱餐和一夜的休息,父子恢复了不少体力,二人精神饱满,从木三柜上取了卖猎物的银两,一路回到了刘家堡子。
还没进村,就看到几队金兵在村子里穿梭,吵吵嚷嚷的,村子里如同遭了劫,一片哭声,村口祠堂里也挤满了人。
刘兴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带着孩子快步走进村子。
迎面遇到邻居刘大娘,没等刘兴平说话,刘大娘喊了一声:
“兴平啊!你回来啦?”
刘兴平答道:
“是啊,刘大娘,回来了。村儿里这是咋啦?”
“哎呀!咋才回来啊?快点吧!你家出事儿了,赶紧去看看吧!”
“出什么事儿了?”
刘大娘急三火四地说道:
“哎呀,村里不少人房子都被拆了,马上要拆到你家啦!还隔这疙瘩问啥玩意儿啊,痛快儿回家吧!”
刘兴平一脸纳闷,好好的拆房子干什么?但是见刘大娘满脸的惊慌,想来事情不假,拉起孩子,大踏步地朝着家里走去。
村子不大,拐了两个弯就到了。
刘兴平家并不富裕,妻子早亡,他一个人拉扯孩子长大,只有一间土房、一间小院。平日里靠打猎为生,也没养大牲口,原本还养了两条狗,打猎兼护院,夏天时候患了瘟病死了。此时除了些生活必需品,真的是家徒四壁。
就这么一间土房,此时房梁和柱子上都被栓了绳子,绳索的另一头被几个金国的官兵骑着高头大马牵着。
刘兴平刚到家门前,就听到一声呼哨!马蹄声响……
土房本就年久失修,一拉之下,哗啦啦地塌了下来!土墙倾倒,窗棂、门框压得稀碎,扬起了一大片尘土。低矮的土房瞬间变成了一片废墟。
眼看着自己的家瞬间变成了瓦砾堆,刘兴平不由得怒目圆睁,大喊了一声:
“你们干哈玩意儿?!”
几个金兵见是两个猎户,哪里有人理?纷纷下马走到废墟中解绳索。
倒是一个文职小吏从金兵中闪了出来,只见他长得瘦小枯干,形容猥琐,手中拿着厚厚的一本册子,尖声尖气地问道:
“你是什么人?胆敢在此聒噪?”
刘兴平一看,认得是镇上从七品的小吏——本地的知镇拿可都。连忙施礼道:
“知镇大人,小人刘兴平,这房子是小人的……咋就给拆了?”
拿可都眼睛翻了翻:
“哦?你叫啥?刘啥?”
“小人刘兴平。”
拿可都打开手中的户籍名册,一边翻找一边说道:
“皇上有命,契丹辽民一户以二女真户夹居,你是不是契丹族啊?”
低头假模假式地翻了几页就不耐烦地合上了名册,抬头看着刘兴平:
“哎呀不找了,我看你这姓氏就肯定是契丹族……你得搬家,另寻他处居住,这块地方由我大金国女真人修建新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