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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雾里看花

自从那次蹭了谭笑言一次火锅,冷面女童已经不止一次出现在谭笑言面前了。虽然蹭了不止三、四顿饭,但今天,还是这女童第一次和谭笑言进行对话。

神出鬼没、手法玄妙的女童既然能随意出入马老的院子,又能让马老讳莫如深,谭笑言早就想到了这女娃娃不一般。

但他没想到,这个除了眼神冰冷,长相颇为可爱的女童竟然自称“老身”?!

神情一贯淡漠的小姑娘捞着火锅,似乎脑顶开眼,又似乎知道了谭笑言心中所想,头也不抬地说道:“你这小家伙盯着我干嘛?哼,别看姑奶奶我个子小,要是论年龄,就算是你爷爷的爷爷,喊我一声‘老祖宗’也不吃亏。”

乖乖!听说有元力修为精深的武者能回青驻颜,没想到竟然还能返老还童!谭笑言心中震撼不已。

谭笑言打量着这个自称是“祖宗”的“女童”同时,暗暗在心头盘算。

自己是不是也能修炼修炼元力,毕竟,他从不会嫌弃自己活得太久。

既然听到了面前“女童”的辈分,谭笑言恭谦了许多,“小子曾经和师父在山里隐居时,听师父说过不少山外面的事,山中生活寡淡,因此便对山外的人和事多动了些心思……”

“停!停!停!你怎么这么啰嗦,你的来历听马家那小子说了,本姑娘我没兴趣听你废话,更不想听你那混账师父的破事,你只需要说说那马家歹毒在何处就行了。”谭笑言对面的“女祖宗”、“姑奶奶”、“姑娘”一脸不耐烦地催促道。

话虽急切,但丝毫不耽误她往火锅里放肉。

谭笑言已经被小丫头各种自称弄得晕头转向了,而且,他不明白自己编出来的师父怎么就成了“混账”,按照自己的叙述,自己那位“师父”怎么也该是个隐居高人啊。

谭笑言打量着面前吃得满嘴红油的“女祖宗”,试探着问道:“不知这位前……前辈怎么称呼?前辈手段高玄,小子不敢有丝毫不敬,只是事关南湘小姐……”

谭笑言看看身边仍旧独自流泪的红披风小姑娘,接着说道:“……总要知道前辈的身份,才好能确定下面的言语对南氏、南湘小姐无害。”

谭笑言话说得含蓄,但若是稍加琢磨,不难听出言语中的防备与警惕。

这也难怪,一片浓雾困住自己和南湘,麻头和小来福更是昏睡过去,此处虽是南府内院,但地处偏僻。

谭笑言想到面前女童种种手段,他不认为对方不能像控住南湘一样控住他。

强者在面对弱者的时候,虽然也有讲道理的,但不多。

所以,若是这冷面女童心怀歹意,不论她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目的是什么,顺从地袒露心扉都算不上明智。

“怎么称呼?”小姑娘没有立即回答,抬起头、眼神迷茫,似乎这个问题难住了她。

小姑娘即便是在南府也很少出现在人前,因此,南府中知道她存在的仅有寥寥几人,即便她在这处府邸已经生活了很久很久。

也许是活得太久,她对很多过往的记忆都很模糊……

看着南氏的子孙一代代出生,又一个个死亡,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是如何来到的南府,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一直生活在这个地方,但数百年、也许是上千年,她从没有离开过,似乎这里就是她的家。

但有一点她很确定,她身上并没有南氏的血脉。

她从没刻意地去修炼过元力,但自身的修为境界却在百年间始终不断地缓慢攀升。正因如此,虽然身在南府,但只有她想知道,落花城哪家的鸡叫都瞒不过她。

南氏与孙家的事情她自然知晓一些,但对于她来说,在现存记忆的几百年间,南氏遇到过太多的风波和窘境,她也在被请求后,援手了不只一次两次。

因此,在她看来,这次南氏与孙家的纷争算不上什么。

有哪个大家族能顺风顺水、毫无波澜地发展上百年?

前几日,她受南氏家主南景明所托,护卫南湘,这对她来说算不上什么难事。

她虽然隐匿于暗处,但只要南湘身在落花城,有自己在,便没有人能对这个她还算喜欢的小姑娘不利。

她所居住的地下密室距离马玄清的院子不远,当年正是她嫌弃地上面游园吵闹,才找到当时的家主,不许再有宴会打扰她休息。

脸上总是清清冷冷的小姑娘隐居南氏数百年,关于她的身世来历,别说是南氏子弟,就是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嗯,不错……南氏的后辈子弟还算是懂礼数,这些年过去了,南府内院这处曾经的游园一直荒废着,景致确实差了些,但好在落了个清净……

至于住过来的那个马玄清,也算懂事,一直清净独居,看在是故人之子的份上,就准他住在这废院子里吧……

……

诶?什么味道?去看看……

这不是马家小子捡回来那个药童吗?他在做什么?这味道……

恩,这种用火炉铁锅汆烫出来的食物……嗝……不过如此,嘿嘿……

哎呀!吃了人家的食物,一句话不说是不是不太地道?算了,回头和那马家小子知会一声,让他厚待一些也就是了,恩,就这么办……

呦呵,小家伙又在做新鲜的吃食……恩,味道也不错……

想一想,近一百年吃过的凡品食物加起来也没有这些日子吃得多,这小家伙什么来路?怎么会有这么一手易牙的好本事……

原来如此……没想到也是个身世可怜娃娃……哼,兽仙谷那些老不死的也端是恶毒了些……

守护南湘?恩,那小丫头倒是个讨喜的孩子,估计是因为孙家的事吧……

哎,生在大家族,身不由己呦……

既然南景明这娃子是这一代南氏的家主,就照看一二吧……

哼,没出息,南氏这几百年来为了家族出去结亲的小姐还少了?哭哭啼啼的,惹人心烦……

要不然……我去一趟铁沙城?把孙家那一窝收拾掉……

不行不行!不能干预南氏家务,不能离开落花城……

诶?为什么不能?谁告诉我不能的……

哎呦!哎呦!脑袋疼……

呦呵,这个小药童在请客吃火锅,火锅……那天听他说的是这么个名字吧,倒是贴切……

嗯?今天南湘这丫头怎么没带着绿蝶和红柳?还朝这边走过来……

嘿嘿,三个小傻帽,说着南氏和孙家的亲事,没想到正主就在假山后边偷听呢吧……

哭!哭!哭!就知道哭!没出息!为家族利益献身,有什么可哭的……

南景明也是个面瓜性子,瞻前顾后,又舍不得闺女,又放不下落花城……

正好,今天就告诉这小丫头,过着家族大小姐的日子,就得做好为家族牺牲的准备,你爹爹不舍得跟你说清楚,老祖宗我跟你说……

麻头这小子是个大嘴巴,给我睡过去……

小来福倒是个乖孩子,但有些事还不能给他见到,也给我睡过去吧……

这个谭笑言厨艺倒是不错,也……诶?小家伙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

算了,反正这小子也不只见过我一次,我先吃点火锅,吸溜……

嗯?歹毒?也好,我先吃两口,正好当着南湘这丫头的面让她指导指导世间险恶,先听听这小子刚才在琢磨什么,一会儿我再点破……

呵呵,七八岁的小家伙,能有什么见识……

——

对于南氏家族和南湘的遭遇境况,辈分奇高的女童全然没有在意,在她看来,不论南景明最终如何抉择,最终也不过是“嫁出南湘”和“交出经脉图”二选一。

孙克爽进入落花城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了,在她看来,南氏年轻一辈没有一人是孙克爽的敌手。

甚至她还知道,孙养谷这个孙家家主也易容成随从一同进入了落花城。

但她对事情的结果并不关心,或者说,这世上就没有什么她关心的事情。

但当她听到谭笑言那句“怎么称呼”,脑子陷入一片混沌。

她的脑子里似乎有一些被岁月封存的记忆,也许是活得太久了,每当有人触动那些她已忘记许久的记忆时,她就会头痛。

虽然那种疼痛并非难以忍耐,但每当她忍着头痛认真思索的时候就会发现自己会陷入一大片的混动之中,那种无力感她很讨厌。

“我叫什么来着……”

辈分堪称“祖宗”的女童皱眉沉吟了一会儿,眼神猛然间复返清明,“南氏以前有个老头叫过我‘丘水’,是山丘的‘丘’,恩,就当我姓‘丘吧’。”

回忆起了自己姓氏的“女童”似乎心情不错,又是一大筷子的涮肉被塞进了嘴里。

见自称“丘水”的“女童”不似说谎,谭笑言看了看身边仍旧一动不动默默流泪的南湘。

“丘前辈,晚辈之所以说孙家歹毒,是因为……晚辈细思之后发现,孙家的目的好像……并不是赌斗的赌注,落花城的城主之位……”

谭笑言的话说得仍旧含糊,边说边注意着丘水的脸色。

“你愣神了半天,就想到个这?南氏经营落花城数百年,孙家靠着那几座星元铁矿起家还不过三十年。哼,想凭借一场赌斗就夺了城主之位自然是痴心妄想。”丘水一脸不屑,仍是自顾自地吃着火锅。

虽然知道了对方是辈分极高的老妖怪,但被这么一个看上去也就四、五岁的女童鄙视,谭笑言心中还是很不爽。

“前辈误会了,晚辈的意思是说,孙家不是只想要落花城的城主之位。如果晚辈所想不差的话,落花城、南氏的祖传的傀儡经脉图和……南湘小姐,孙家都不想放过……”

谭笑言话音刚落,就发现之前缓缓游动的雾气几乎瞬间凝滞,就连呼吸也困难了几分。

而在他对面,丘水眼神冷冽的看着他,手中的筷子悬在空中。

“你是说孙家确实想要篡夺落花城城主之位?”

看着面容仍旧沉静清冷的丘水,谭笑言莫名有一种即将面临火山爆发的压抑感。

谭笑言咬着牙深吸了一口气,又咽了下口水,对面前的丘水不敢再有任何轻视,毕竟,拿自己的小命试探对方绝不是谭笑言一向惜命的行事风格。

“如果……如果之前麻头和小来福所言非虚,想必还不止如此,将南氏完全取而代之也许才是真正的目的……”谭笑言谨慎地解释道。

听了谭笑言的话,丘水微微皱起了眉毛,神色凝重,若是旁人看到她这张还挂着婴儿肥的小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估计只会感到俏皮可爱。

丘水一言不发,用手里的筷子缓缓搅动着火锅,注意力却根本不在火锅上。

谭笑言只能陪着她保持静默,还好,随着丘水手中的筷子,周围的雾气再次游动,那种压抑感也消除了大半。

谭笑言看了眼同样被自己的话惊得忘了流泪的南湘,又看了看满脸认真思考模样的丘水。

旁观者清,丘水脸上的忧虑困惑不像是伪装,对于一大一小两个姑娘的震惊,谭笑言并不意外。

如果谭笑言也长期生活的在落花城,他的思维也很容易像小来福、麻头、南湘、丘水一样陷入定式。

南氏是数百年传承的老牌势力,铁沙城的孙家不过是运气爆棚猛然在几十年内窜起来的新贵。

看上去两家都掌握着一座大城,而且实力上不相上下,实则不论底蕴还是根基,孙家都不能和南氏相提并论。

正因为有这样基础的认知,所以在他们看来,孙家只不过是想凭借一些阴谋诡计在南氏身上沾点便宜。但要说是对落花城图谋不轨,孙家即便有那个魄力也没那个实力。

所以,这些日子落花城的许多人烦心忧虑是有的,但损失不过是嫁出南湘、或交叫出经脉图,即便是南氏不愿低头,最坏的结果不外乎是两家刀兵相见。

不论结果如何,南氏所要承受的不过是暂时的痛苦和萎靡,这在传承数百年的岁月里,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但谭笑言不同,他对孙家和南氏的实力认知还不清晰,因此,看待这个问题的时候要更为纯粹。

谭笑言不知道,如丘水一般看法的不只是南湘,就连包括南景明在内的许多人都没想过孙家想要取代南氏,夺下落花城。

这就像是数果子。

南氏众人因为眼力好、见识广,因此,除了树上的果子,还看得清果子周围的树枝、叶子。

而谭笑言却因为对南氏、孙家不够了解,而看不见那些郁郁葱葱的枝叶。

但也正因如此,南氏众人在数果子的时候,因为有树枝叶子的遮挡,总是数不清晰;而谭笑言却因为不被其他因素干扰,数得更轻松。

思想单纯的所谓无知者,在某些时候的成就往往比那些精于算计的人高,也是这个道理。

正在谭笑言反思自己所想是否有误的时候,浓雾猛烈地翻滚起来,只见丘水轻挥衣袖,两团浓雾便从她的袖筒里掠出。

一团掠向马老的小院,一团掠向家主南景明的竹楼方向。

片刻之后,去而复返的两团浓雾中,裹着马玄清和南景明回到了假山下。

两人皆是一头雾水,不知这位南府的这位小祖宗为何将两人“请”过来。

马玄清的确是武者,而且元力修为已经等上了五层楼,距离宗师境界也只差临门一脚。

因此,虽然他无法了解之前浓雾中发生了什么,但从假山处浓雾渐起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南府中那位辈分奇高的老祖宗找到了谭笑言。

南景明的修为天赋一般,元力四重的修为虽然算得上高手,但和同为一城之主的孙养谷比起来还要略逊一筹。

对于丘水,他是直到成为家主的那一天才知道南府之中有这样一个存在,但也仅此而已。

老家主临终前告诉南景明,马玄清和丘水是他可以完全信任的,但两人却又有不同。

马玄清自祖辈起,世代忠心于南氏,马玄清本人更是在年轻时游历大陆,不论是修为还是见识都可供南景明倚重,算是南氏中诸事皆可以倾心托付人物。

但对于丘水……

这位在南氏已存在数百年的小姑娘,已经几代人都没有很清晰的交代了。

而且,南氏一族内,也只有家主才有资格知道她的存在,而且被要求不得忤逆、言听计从。

虽然被告知在必要的时候可以放心求助于丘水,但南景明同时被告诫,这位女祖宗……性情和心智有些问题,如果不论那一身修为和确实奇高的辈分,和一般伶俐古怪些的小姑娘没什么区别。

也正因如此,铁沙城孙家的事情出来之后,南景明没有问计于丘水,只是恳求这位老祖宗能够护佑住自己的女儿南湘。

事情发生了,给南景明的选择只有两个,解决与不解决。

所谓的“不解决”,便是置之不理,不予回应。如果孙家是寻常的小势力,这样的处理方法算不上错,毕竟,巨象无需与蝼蚁耍心眼、讲道理。

但孙家虽然是新贵,却并不是蝼蚁。

凭借星元铁矿等数个大型矿场,孙家在短短几十年集聚了大量的财富,虽然比起南氏还相距甚远,但却凭借雄厚的财力结交了不少的宗门势力,还入主了铁沙城。

而自从孙养谷继任家主以后,虽让一直以好色无度的形象示人,但却凭着一次次娶妻纳妾,笼络了许多诸如铁沙城黄家的小势力。

因此,如果南景明选择不解决矛盾,最终的结果便很可能如孙养谷所言,演变成两家凭刀子说话,甚至可能会波及到两城的百姓。

一旦如此,南氏数百年经营、守护的落花城百姓必将会无辜地承受战争的摧残。

最重要的是,一旦南氏落败,那个在他继任家主时的古怪誓言,也会被违背。

因此,南景明不敢冒险开战,不论孙家是否在刻意挑起争端,事情必须要解决。

既然不愿意发生战争,解决的方法无非是两个,与孙家单独沟通商议、请其他势力介入。

因为孙家提出的要求过去蛮横无理,南景明在事情发生后第一时间离开落花城,准备去找与南氏亲近的几个北域修炼宗门出面协调说项。

但不知为何,许多与南氏几代交情的宗门都不愿意出面,甚至言语中竟然暗示南景明稍退一步。

而与南氏关系颇为亲近的双阳洞府府主,更是连面都没露。

回到落花城的南景明苦思不解,一个孙家,缘何能让那些超然的宗门忌惮维护?钱财?后台?南景明很确定,不论是家底还是人脉,南氏都不逊于孙家。

而后,孙家便又提出,以落花城城主之位为赌注的赌斗。

南景明清楚,后辈赌斗,南氏没有胜算,因此他不会同意。对于这一点,他不认为孙养谷看不出来。

孙家提出赌斗,在南景明看来只不过是孙家逼迫他尽早决断的手段。

所以,一切便又回到了最初的选择题,南氏要舍弃哪一样,南湘?还是经脉图?

祖传的经脉图是南氏的命脉之一,别说送与他人,便是南氏家族内,有资格接触的人也无不是家族的核心人物。

而且,南景明即便是愿意交出经脉图,他这个家主也不能独自做出这样的决定,还要经过家族中的几位长老同意。

而南湘,南景明视若掌上明珠,若是将其送入孙家,不单自己难以接受,两个儿子恐怕也不会同意。

这,正是南景明苦恼纠结的问题所在。

当他得知孙克爽已经进入落花城,便恳请丘水照看南湘。

南景明提前做出安排,提防孙家抢人还是其次,真正让他害怕的,是南氏几位长老。

他害怕长老们擅作主张,瞒着自己将南湘交给孙家。

而今夜,正在南景明费尽心思琢磨怎么说服长老们同意让出经脉图时,竟被丘水遣一团浓雾带到了这处废园子。

谭笑言打量着被丘水带来的两人。

从卖相上看,南景明是个很有魅力的中年男子。

身材高大魁梧,宽厚的肩膀给人一种莫名的信任感,严肃且不失儒雅的面容,浓眉阔鼻,一双眼睛明亮且有神。

毫无疑问,相比于不爱说话一副老好人模样的马玄清,南景明单从外貌来说,是一个天生能唤起人崇敬感的人物。

南景明此时看了看被一同拘过来的马玄清,又看了看火锅周围的几个孩子,语气恭敬地对丘水说道:“可是这几个小辈的玩闹惊扰到了丘前辈?”

马玄清则用探究的眼神看了看已经起身的谭笑言。

谭笑言虽然没见过南景明,但见这男子与马老一同前来且当先开口,便知道身份不低。再稍一联想,之前除了丘水这里便只有自己和南湘两个人算是清醒,而后被浓雾卷来的两人一人是自己看护人马玄清,那另一个人的身份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丘水面容冷峻地对南景明说道:“你将孙家的事情全部原原本本说一遍,不许隐瞒,不许添油加醋。”

南景明看了看南湘,又看了看已恭立于马玄清身侧的谭笑言,有些犹豫。

“磨蹭什么!快点说!”丘水皱眉斥道。

虽然不知道为何一向不干预南氏家族事物的丘水当着马老师徒以及南湘发问,但南景明仍旧将南氏与孙家的事情说了一遍。

南景明所说的经过和小来福、麻头所说的一般无二,还向丘水讲述了以前两家的生意往来,以及出事后北域几个修炼宗门的态度。

“……事情就是这样,不知丘前辈可有吩咐。”南景明说完,看向丘水。

“既然如此,如何应对你可是有了章程?”丘水继续问道。

“……”

“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不许扯谎,此地有我在,除了我们五人,没人能施法探听。”丘水催促道。

“前辈发问,景明不敢隐瞒。景明是个没出息的,舍不得闺女,想着如果是实在找不到让孙家满意的章程,就……就想办法说服家里的几位长老……交一份经脉图给孙家……”

南景明自知身为一个合格的家主不应该这样做,因此,脸上满是愧色。

“恩,你有没有没想过孙家是否另有所图?利用铁沙城黄家一个不成器的崽子,想要借着舞风杀人这件事将南氏取而代之,拿下落花城?”丘水语气冷冽地问道。

南景明闻言一愣,眼神也瞬间犀利了起来。

“老祖宗可是探听到了什么?亦或者想到了什么景明疏漏的东西?”

丘水刚要开口,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她不允许落花城落入除南氏外任何势力手中,至于为什么,她也说不清,似乎这是早就刻印在她灵魂上的道理。

因此,当她听谭笑言说孙氏有可能想要从南氏手中抢夺落花城时,她便陷入了烦躁、焦虑中。她并不擅长思考这些事,事实上,几百年来她几乎没有进行过关于阴谋、阳谋的思考。

所以,她第一时间施法拘来了南景明和马玄清。

丘水看向谭笑言,仰了下头,示意谭笑言解释。

南景明看见丘水这个动作,脸上反而轻松了许多。身为一城之主,他自然不是蠢货,看着眼前的情形,便分析出了一条脉络。

孙家的事情如今在南府算不上什么秘密,几个小家伙定是在园子这边议论了什么被丘水前辈听去了,于是便有了这一出。

南景明看向谭笑言,并努力让眼神变得温柔些。

“我就是湘儿的父亲,家里最近事情比较多,之前便知道了马老收了个药童,却没来得及给你见面礼。你不用紧张,老祖宗让你说什么如实说便是。”

谭笑言看了眼马玄清,见马玄清准许地点点头,便捡起脚边的一截树枝说道:“可能是小子想多了,不过……之前听了小来福和麻头说了一些经过,大致和城主您说的一样,小子认为……除了‘想把落花城、经脉图和南湘都抢到手里’,孙家的所为实再没有其他的解释了……而刚刚城主说得更细致了一些,小子对自己想法……也更坚定了一些。”

一边说着,谭笑言用手中树枝在地上画了一大两小呈“品”字状的“三个圆”。

南景明虽然面带微笑,但始终盯着谭笑言的眼睛,他发现这个小药童的眼神很笃定、很自信,这让南景明复归严肃。

“孩子,这不是小事,不敢仅凭臆断。”南景明看着地上的三个圆说道。

“也许确实是小子想差了,但遇事提前想到最糟糕的结果,并做好准备,总不是坏事。”谭笑言回道。

南景明看了看马玄清。

马玄清心领神会,笑着摸了摸谭笑言的头,语气轻松地说:“你来落花城的时间不长,对咱们南氏和铁沙城孙家的知道的也不多。孙家看似强势,但若比拼底蕴还远不及咱们南氏。即便是被迫动武,咱们南氏也丝毫不虚,孙家哪里有胆子打我们落花城的主。你是怎么想到孙家志在落花城的?可是有什么根据?异想天开了些吧……”

谭笑言虽然对自己的推断很自信,但他明白,即便是马老也不会轻易相信一个七岁小孩的断言。

谭笑言先是默默地组织了一下语言,而后将手中的树枝指着地上一大两小三个圆上。

“这个大圆便是我们落花城,这两个小圆便是南湘小姐,以及傀儡经脉图。这三个圆,正是孙家先后三次所求的三样东西。我想,不论是哪个圆,对南氏来说都是极为珍贵的。所以,孙家不会在意谋夺落花城是否会触怒南氏,更没有顾及南氏的实力,因为……不论如何,南氏和孙家的仇怨都已经结下了。马老为什么会认为,孙家会因为忌惮我们南氏,而不敢谋夺落花城?”

想要让别人认真听你说的话,首先,要得到对方重视。

而谭笑言正是想要凭借着条理清晰的一个反问,让马玄清和南景明不再将谭笑言的话当作是七岁小童的戏言。

“要是真像你说的,也不是没有办法吧……南氏嫁出南湘或交出经脉图,不答应孙家赌斗不久好了么?”丘水开口说道,南景明也眼神忧虑地看向谭笑言,不知是心疼经脉图还是舍不得闺女。

“城主,经脉图既然是南氏的祖传秘宝,想必珍贵异常吧?”谭笑言看向南景明。

“南氏总计经脉图一十二份,每一份都是南氏先祖钻研的精华,也是我南氏命脉之一。在北域,几乎没有人不知道,我南氏就是凭借着这些经脉图才能在元力傀儡的生意上同那些老牌炼器宗门平起平坐。所以,这一十二份经脉图,要是论珍贵程度……其中任何一份,都不逊于北域顶级修炼宗门里的秘技……”南景明语气严肃。

谭笑言闻言用手中的树枝在一个小圆和另外两个圆中间划一道长长的竖线,将其和另外两个圆分隔开来。

“这个被分离的圆圈就是经脉图,即便我们南氏拒绝赌斗,暂时保住落花城。但南氏若是交出经脉图,南氏失去了经脉图这一家族重器,孙家却能借此快速涉足傀儡炼制。相比于我们南氏,孙家手里握有星元铁等炼制傀儡的原材料,他们比我们南氏更有优势,甚至可能会通过限制南氏采购原料的方法来抑制我们。此消彼长之下,南氏受损孙家得利。傀儡生意就像是一块肥肉,而交出经脉图就等于拿出本属于我们的那块肥肉,邀请孙家来一同分享,而孙家还很能想要让我们没得吃。”

马玄清刚要开口,谭笑言继续解释。

“虽然‘将十二份经脉图中品质影响最低的一份分享给孙家’看上去是个办法,但推己及人,我不相信已经和我们南氏撕破脸皮的孙家会满足,会放弃窥探谋划其余的十一份。国之重器不可轻易示人,对南氏来说,经脉图也是亦然。”

“你的意思是要我嫁出湘儿?”

南景明语气平淡,但谭笑言却能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而且他确定,这并不是心底恐惧带来的那种感受。

因为他发现,随着南景明的问话,他脚边的杂草已经有了结霜的现象。

“当然不能……”谭笑言哆嗦着回道。

随着谭笑言的回答,南景明似乎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刚刚握紧的拳头再次松了开来,那股寒意也瞬间消散。

“虽然听马老说,你自幼随长辈隐居深山,但听你刚才的话,不能说见识不凡,但也有些心思。家族忧患之时,个人得失确实应该放在后面。如果孙家的确对落花城有所图谋,出嫁南湘确实算是最好的缓兵之计。但我身为人父……别见怪。”

南景明抚了抚谭笑言的头,没有去看始终坐在一边一动不动的南湘。

但谭笑言发现,在南景明说完这句话的一瞬间,他似乎做下了什么决定,他那挺拔如松的脊背也好像被抽掉了些精气神。

谭笑言冲着有些冰凉的手哈了哈气。

“城主,之所以说不能……并不是受迫于您刚刚的威势,这确实是小子心中所想……”

“为何?”几人中个头最矮的丘水问道。

“南氏执掌落花城数百年,世代家主皆是城主,犹如一国之君。城主两子一女,未来城主之位定是两位少爷其中之一,而南湘小姐……是落花城唯一贵女。所以南湘小姐的婚嫁意义非凡,不论未来夫婿是什么样的人物,都不该受人胁迫……”

谭笑言的解释并非是有意谄媚,而是他骨子里就鄙视任何类型的“和亲”。

在他看来,在一个男性占据主导地位的社会环境下,让女子去承担男人无能的后果,这绝对是不可原谅的。

“我何尝不知啊……”南景明怜爱地看了看坐在一边,已被几人对话震惊得忘记流泪的南湘。

“但落花城的百姓不能受难于战乱,如果孙家最后的目的真是落花城,那牺牲南湘来为我南氏换取更多的准备时间就是必行之道。即便我是湘儿的父亲……我也不会因为舍不得女儿而将落花城交入他人之手……”

这一次,南景明语气萧瑟冷硬,但看向丘水的眼神却异常坚毅,似乎是在承诺着什么。

谭笑言虽然在仕途上最成功的经历只是中学的体育委员,但对于历史还算有些了解的他却对五千年各种真实、杜撰的阴谋、阳谋并不陌生。

他不明白,为何这里的人是如此的……单纯,或者说是愚蠢。

谭笑言翻了翻白眼,他虽然不知道南景明为何宁愿嫁女也不愿开战,对南湘除了同情也并无其他情感,但他仍旧鄙视南景明的决断。

谭笑言语气戏谑地讽道:“如果嫁出南湘小姐,除了能让孙家更顺利地谋取落花城,我实在看不到任何意义。卖女求荣……”

“笑言!”马玄清轻斥了一声。

“无妨。”南景明摆了摆手,“为了落花城,留个‘卖女求荣’的名声不算什么。”

看了眼一脸悲戚的南景明,谭笑言盘坐在地上,将之前划的那条线抹去,重新树枝划了一条曲线,这条线将三个圆穿在了一起。

谭笑言抬起头看了看丘水,又看了看南景明和马玄清,当看到三人迷惑的眼神时,他叹了口气,又在两个较小的圆圈上各加了一个向下的箭头。

当看到三人仍旧是一脸茫然的时候,谭笑言终于放弃用图解的方法来阐述自己的观点了。但他没有发现,正在一边被无视的当事人南湘,在看到谭笑言的举动后,眼睛越来越亮,但眼中的担忧也越来越浓。

虽然不能按照自己工科生的习惯去“看图解说”,但谭笑言从南、马二人凝重的表情中可以确定,两人此时不会把自己的话当作是七岁顽童的戏言。

谭笑言看着南景明、马玄清、丘水三人,认真地说道:“不论是嫁出南湘小姐,还是交出经脉图,最终的结果都是将落花城拉向孙家一方,尤其是小姐影响更大。孙家和我们南氏最大的差距之一,便是南氏在落花城百姓心中中几百年沉淀下的羁绊、烙印,这样情感优势孙家没有。不过,孙家一旦娶回南湘小姐,那南氏这个在落花城百姓心中的亲近感也会被极大程度地缩减……”

——

谭笑言不知道,就在他将自己的分析阐述给南景明等人的同时,就在落花城的城南,一处密室之中,有人和他说着几乎一模一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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