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暗下来,而小镇上却是灯火通明。不少穿着侍卫服饰的人在街道上奔走,逮住住人就盘问一番。本因入夜而静下来的小镇被搅得热闹起来。
客栈最好的房间内
青年吹着热茶,袅袅热气升腾而起。他的身旁站着一个满口黄牙的驼背老头儿,身后并排站了四五个侍卫。
他们都未有所动静,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嘎吱……”
门被推开了,两个侍卫各押着一名仆人模样的人走了进来。随后,都是伸手狠狠一掼,将仆人甩在地上,便退到了两旁。
两名仆人此刻鼻青脸肿的,满脸是水,衣服也湿哒哒的,很快便浸得地面也是一片潮湿。小镇处于山间地势低处,夜里很凉,两人不由得瑟瑟发抖。
“两个废物。”青年轻蔑地开口,轻飘飘一句话让两名仆人都是心中一颤,“非要用冷水浇才能醒,躺得跟猪一样。”
“少……少爷……”
青年摇了摇头,淡淡地道:“说罢,怎么一回事。”
“少爷,有个人突然闯进来……”
“少爷,是湘荷小姐洗手的时候突然……”
青年面色一沉,杀人似的目光射向两名仆人,正争先恐后述说情况的两人下意识地安静了下来,战战兢兢地看着青年。
“蠢死了,两个人一起说我怎么听得懂?你说。”青年随便指了一个人。
那仆人如蒙大赦,连忙说道:“刚才湘荷小姐洗手的时候,突然闯进来一个少年,我还没来得及叫喊他就把我打晕了……之后我就不清楚了。”
青年嗤了一声:“少年?如此轻易被一个少年打晕,真够丢人的。你呢?你看到了什么?”
另一名仆人羞赧道:“他被打晕以后,我也被打晕了,所以……”
“废物。”青年冷冷地说道,猛的转身,直视瘸腿儿:“湘荷无端被少年劫走,莫非她原本有相好的?”
说着此话,他眼中掠过一抹森冷与恼怒,他并不在意湘荷的安危如何,他只在意,湘荷究竟还是不是清白之身。
瘸腿儿吓了一大跳,连连摆手:“不可能的,您也知道,湘荷一直卖药挣钱,哪里有那个时间去认识其他人哟,您是在是冤枉她了。她要是不清白,俺也不敢将她交给您啊,您说是不。”
瘸腿儿说的是实话,他描述的是他印象中的实情。因为他从不关心湘荷去了哪里,只在意每个月固定时间有没有钱财去买酒喝。于是即使湘荷事实上经常留居山谷中的小木屋,他也并不知情。
镇长的儿子这才点了点头,看向被冷得瑟瑟发抖的二人,问道:“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我不知道……但那少年是从后院的围墙翻进来的……”一名仆人刚说完“不知道”,便接到镇长的儿子森冷的目光,连忙哆嗦着补充。
“后院?”镇长的儿子略一思索,吩咐道:“后院有一条小路通往山林。镇里搜了这么久都没消息,肯定是往山里去了。你们带人往山里搜,并吩咐下去,抓到人的赏金十两银子。”
“是。”
镇长的儿子又侧过头,对身旁的侍卫长低声嘱咐道:“这件事情你全权负责,如果找到湘荷时她已经不再清白,就将她和歹人一并处理掉。”
“是。”
吩咐完毕,青年也没了兴致,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瘸腿儿,便抬步要走,却被瘸腿儿拉住了。
“这个……您看,我的银子是不是……”青年冷冷的目光扫来,瘸腿儿连忙讨好地笑道。
“银子?”青年笑了笑,瘸腿儿也跟着笑了起来,满脸的巴望与讨好,却在下一秒被青年一脚踹倒在地上。
青年并不满足,居高临下地看着瘸腿儿,冷冷地道:“你的女儿还未过门就惹出这么多事,我不追究你你就该庆幸,居然还敢问我要钱?”他冷笑两声,看了一眼侍卫,接过对方递来的几粒碎银,高举在瘸腿儿面前,懒懒地张开手掌,碎银滚落在地,“看在你这么一把年纪还如此没脸没皮的份上,本少施舍你点钱好了,拿着滚吧。”
说罢,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一众侍从紧随其后,房间里便剩下了瘸腿儿一人。
原本还被众人簇拥的瘸腿儿如今一个人坐在冰凉的地板上,他原本所期待的卖掉湘荷所换取的荣华富贵一瞬间已经成为泡影。
他愣愣的,回不过神。良久,他才贴着地板一粒一粒捡着碎银,在地上摸索了半天,确认没有遗漏,才小心地收入怀里,哭一样地傻笑起来。
没过多久,他便被赶出了客栈。
“多谢这位壮士侠义相助。”
山洞火焰升腾,映着三人的脸颊。黎九对一旁的大汉道谢。距离他们不远的山洞外,一条蛇已经断作两截。
此人便是客栈中跟在黎九之后出来的壮汉,但黎九并不知情。
大汉随意地笑了笑,擦拭着浊迹斑斑的刀,看起来这柄刀已经用了很久了,刀锋都钝了不少。
擦完刀,大汉将之收入鞘中,笑问道:“你们二人怎么如此大胆,小小年纪往山林里跑,也不怕毒虫蛇。”他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从左至右横贯脸庞,即便是笑起来也有几分凶戾之气,看起来并不好惹。
“迫不得已。”黎九微微笑了笑,并没有多说。
大汉也并不追问,目光随意转过,落在了湘荷身上,眉头微皱,露出思索的神情。随即恍然大悟状:“咦,这不是刚刚他们聊到的小姑娘么?”
他又看向黎九,笑道:“原来如此,你这小家伙倒是胆识不小。”
黎九眉头微动,从大汉的话可以听出,他前不久也在客栈里。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山林之中?
“还未请教这位壮士的来历?”黎九并未接大汉的话,而是淡淡笑道:“天色已晚,山林危险,不知阁下何故进山?莫非是有什么要紧事?”
大汉爽朗地笑了笑,解开酒袋,灌了一口酒,舒畅地呼了一口气,道:“我并非小镇本地人,此番我是赶着路要去边境,路过小镇。时间紧迫,夜里穿山也是没办法。看到你们这儿有火光,就过来了。还好有你们找的这山洞,不然今夜我可不知道要露宿何处了,哈哈。”
“原来如此。”黎九应了一声,眸光微敛,心中削减了几分警惕,却并未完全消去。只是天已经黑了,他对这片地方又不熟,即使带湘荷离开也未必能她周全,只能暂且留在这里。他心中打定主意,天一亮就立刻带湘荷离开。
大汉并未止住话头,灌了几口酒后,笑道:“你们两个小家伙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却让我想起我年轻的时候了。”
他笑着说出了一幕悲剧:“年轻的时候我和我的爱妻游走江湖,路见不平仗义相助,广结朋友,与魔教为敌。却惹到了一方霸主……为了救一个姑娘,杀了那霸主唯一的儿子。于是我们被追杀得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当我们以为能逃出去时,却发现逃亡一开始就只是他做的一场局。我的妻子最后死在他们手中,死在我的面前,而我像一条狗一样被放了出来,在这片地界永远出不去。因为他要一直看着我落魄的样子,看我落魄至死。”
黎九与湘荷都怔住了,看着大汉一脸的笑容,想不到听到的居然是这样的惨剧。
大汉的经历令黎九想起了自己的师父,不由得默然无言,心中的戒备悄然无息地再度化去几分。湘荷心思细腻,她能感觉到大汉笑容的僵硬与其下的苦涩,但大汉这样的笑容仍然让她感觉心生寒意,原因未知。
山洞外传来树叶的飒飒声与昆虫时而发出的鸣叫,火焰跳跃间偶尔发出“噼啪”几声,溅出几许火星。这一切衬得深夜越发地寂静。
湘荷早已经疲惫,靠在黎九身上沉沉睡去。黎九看了看另一侧靠着山壁睡着的大汉,往火堆里丢了几根树枝,也支撑不住地闭上眼睛浅睡。
夜沉寂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