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大业九年(公元613)的七月,持续了整整一个月的洛阳攻防战,此刻终于迎来了尾声。
面对各路名将的剿杀,杨玄感丝毫不惧,竟在苦战洛阳的同时,将军队分为多路前去迎击。
他的自信来源于高贵的家世,来源于支撑起他的洛阳权贵,更来源于千千万万的响应者。
隋室已经走到了尽头,这似乎成了所有人的共识,只是那群身为庙堂精英的满朝文武却还在装聋作哑。
杨玄感决心打破这个局面,彻底撕下那层华丽的伪装,以贵族领头人的身份,将大隋帝国推进坟墓。
虽然一切都如此合乎情理,但是战争还是朝着意料之外的方向奔了去。
首先是邙山之战失利,兄弟杨玄挺战死。
随后分兵三路都连续遭遇失败。
付出了惨重代价之后,洛阳城依旧坚如磐石。
到目前为止,他面对的仅仅只是普通援兵,从辽东撤回来的精锐还没有抵达战场。
杨玄感终于意识到了危机,以当前这种战力,继续死磕洛阳无疑是坐以待毙。
进攻是送死,放弃亦是等死,杨玄感在谋士的建议下,最终选择了第三条路——绕过洛阳,进攻长安。
长安地处关中,是大隋的西京。比之洛阳,这里有多重险关,堪称易守难攻之典范。
且长安亦是大隋曾经的心脏,拿下此城,对杨广无疑将是致命一击。
杨玄感当即撤围洛阳,毫不犹疑向着西边挺进。为了彰显声势,他大肆对外宣言:“我已破东都,取关西矣!”
这个口号虽与事实不符,但杨玄感也没期望它能骗过天下人,他要的仅仅是在家乡父老面前保持威仪。
弘农郡,是过了洛阳的第一站。
弘农杨氏是这里最大,最古老的贵族,而杨玄感作为弘农杨氏的门面,他自然不能让自己被家乡人看轻。
他的“成绩”果然引得众人刮目相看,一时间夸赞与拥趸的声音传遍邻里。
也是在此时,他收到了父老乡亲们忠实的建议,“弘农宫守备空虚,粮食甚多,极容易被攻打下来。”
杨玄感大喜过望,当即改变了攻打潼关的策略,转而向弘农宫进军。
尽管谋士们一再劝阻,认为兵贵神速,若不趁着此时拿下关中,等几十万追兵一到,必将追悔莫及。可杨玄感却铁了心要在父老乡亲面前创下一番战绩。
进攻的号角响彻于弘农宫上空。
直到大军全部压上去的那一刻,杨玄感才猛然发觉,原来弘农宫既不守备空虚,也不容易拿下,这是一块结结实实的铁板!
随着一天又一天的相持不下,他的心也渐渐沉入谷底。
自己被骗了!且欺骗他的,还是一向被他敬重的父老乡亲!这一切究竟是出于什么理由?自己发兵明明是为了解救天下,明明是为了终止暴政,可为何却要被最信任的人背叛?
带着伤感与疑惑,杨玄感撤去围攻,无奈地向西迈进。
这时的他,与其说是进攻长安,不如说是仓皇逃命。
在攻打弘农宫的这段时间,他已经贻误了最好的战机。如今前方是坚城深堑,后面是朝廷追兵。
漫无目的奔波了几天之后,他们终于被来势汹汹的隋军追上了。
面对闻名天下的宇文述,来护儿,屈突通等名将,杨玄感将大军布阵五十里,在皇天原展开了最后的大决战。
本以为在走投无路之下,士兵们迸发的斗志会让战况有所转机,没想到却是令人绝望的一日三败。
杨玄感边战边退,竭尽全力维持着作为一个贵族的最后体面。
直到被一场场败仗打到全军覆没。
几天后,隋军在杨玄感兄弟杨积善那里发现了他的尸体。
最后一刻,是他请求杨积善手刃自己,与其落到隋军的手中受尽侮辱折磨,还不如死在亲兄弟刀下。
随着杨玄感的尸首被传送至洛阳,并挫骨扬灰,这场持续了两个月的“国祸”终于结束。
杨玄感点燃了贵族们反叛的热情与烈焰,然而他却没有能力承载住这份热情,更没有使烈焰蔓延开的器量。
以至于被天下人抛弃,最终兵败身死。
杨玄感叛乱的影响,并不仅仅在于他对中原的破坏力,其波及范围更是直达杨广的内心。
这个被自己视为心腹,恩宠有加,并忍不住夸赞“将门必有将,相门必有相”的少年奇才。
竟然会有朝一日对自己兵刃相向。且起兵的时候,洛阳城里的达官显贵还群起响应。
如此看来,满朝文武究竟谁还是忠臣?究竟谁还可信?
杨广越想越觉得可怕,以至于看任何人都觉得心怀叵测。在纠察杨玄感党羽的时候,看着一长串的叛逆名单,他忍不住道:“杨玄感振臂一呼,便能集结十万叛贼,可知天下人不能过多,一多就容易相聚为盗,若不诛杀殆尽,如何惩戒后人?”
(《资治通鉴》:“玄感一呼而从者十万,益知天下人不欲多,多即相聚为盗耳。不尽加诛,无以惩后”)
在御史大夫樊子盖的严查之下,此次因叛乱而被诛杀的,整整超过了三万之众,其中枉死者大半。
更有六千多人被流放至边塞之地。除了直接参与叛乱的之外,在洛阳之战中,那些受过杨玄感赈灾米的万千百姓,也一个不留的被施以活埋之刑。
杨广通过血腥而残酷的手段,终于将这场叛乱的阴影驱散干净。
至此,他终于可以腾出时间来看看国内的平叛情况。
这时一份令人惊喜的捷报传了过来,“张须陀率二万马步军,在章丘大败反贼联盟。”
杨广大感欣慰,张须陀是他第一个钦点的新六王将,如此赫赫功绩,说明他的眼光没有错。
高兴之余,他忍不住让使者画下张须陀的画像带回皇宫,给京城这些不安分的达官贵族做个表率。
山东河南既有张须陀坐镇,那便无需再操任何心思。杨广将目光瞄向了同样狼烟四起的河北,江淮,关陇等地区。
心中已将新六王将的其他几位人选给敲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