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鄞地世医林立,代有传人,各有所专,年久日长便成专科、名科,如宋氏妇科。
已知我国现存最早的妇科方面的专著是《经效产宝》,作者昝殷(797~860),成书于847至852年间,而宋氏妇科萌芽于唐开元(713~741)年间,早在昝殷出世之前已成雏形。其后虽因朝代更迭等因素,名称各有不同,或称宋氏产科,或称宋氏女科,或称宋氏妇人科等,但宋氏妇科父传子承,世代不息,延绵了44代,历经1300年,至今依旧生机勃勃。
当然,作为中医重要分支的妇科,经考证,至少可以追溯至周朝,但发展至宋朝才形成独立的临床学科。当时,不称妇科,也不称妇产科,而是称产科,朝廷太医局还设置有产科教授一职,专门培养妇产科医学生。说起来,令人思量,宋时已有庞安时(约1042~1099)运用腹部推拿手法进行催产;有杨子建在元符年间(1098~1100)著成《十产论》,对正产、伤产、横产、倒产、偏产等各种异常胎位和助产方法作了系统性叙述;宋钦在建炎(1127~1130)初,携宋氏妇科随宋室南迁,后迁居四明……但直到20世纪初,鄞城出现新法接生之时,鄞地民间一说到“生小人”(指分娩),人们在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接生婆”(指产婆,也称稳婆),而不是中医医生。
服中药催生、助产比比皆是,中医医生动手接生(助产)则少而又少。由此可见,中医的产科、妇科、妇产科与现代意义上的妇产科、妇科、产科有着很大区别。
元袭宋制,明朝去产科之称,改称妇人科,民间也始有女科之称,直至西医传入之后,临床医学的科目类别也就有了妇产科、妇科等名称。
医学科目类别名称虽有不同,但所从事的诊疗范围基本相似。中医妇产科的主要诊疗范围,自古以来就是月经不调、崩漏、带下、子嗣、临产、产后、乳疾、症瘕、前阴诸疾和杂病等等。清乾隆七年(1742),由太医吴谦负责编修、乾隆皇帝钦定书名的《医宗金鉴》刊行,其中有《妇科心法要诀》,对中医妇科疾病范围作出了高度的概括与总结,该书说“男妇两科同一治,所异调经崩带症,嗣育胎前并产后,前阴乳疾不相同”。
历史上鄞地民间,凡妇女有病,除了明确非妇科疾患之外,绝大多数找妇科医生,甚至有乳痈也找妇科医生。而历史上的鄞地医林,除了儿科,以妇科医生为多。从事其他科目兼通妇科的更多,凡鄞地中医名家几乎人人都精通妇科。当代名医范文甫及其门徒,如王庆澜他们,几乎全都是一时、一地之妇科名家。不过,入史入志或有文字著录的妇产科名家、专科,除了姓宋的则少之又少。清朝以来,已知的,也只有卜氏(清末在世,具体生卒年月不详)与阮子庄(清末民国初在世,具体生卒年月不详)。卜氏是因为著有《妇科秘书》,得以留姓;阮子庄是用药别具一格,宗傅氏女科。
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宋氏妇科的存在。
宋氏妇科的发源地并不在鄞州,而是在千里之外的河南商丘,创始人为宋广平。
宋广平,字璟,生卒年月无确考,唐开元年间在世,官至太仆。
太仆,也就是民间俗称“六部九卿”中的太仆卿。不过,在宋广平生活的年代,朝廷实行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制,事务性机构为九寺五监,九寺即太常寺、光禄寺、卫尉寺、宗正寺、太仆寺、大理寺、鸿胪寺、司农寺、太府寺(五监略)。九寺源于秦汉时期的九卿,其长官均称“卿”。太仆寺的机构职能是掌管宫廷车马及牲畜事务,太仆卿的主要职责是,负责皇帝外出时,前后礼仪队伍的安排。自然,太仆卿之下还设置了其他的职官。如少卿一人,正四品上;寺丞二人,从五品至从六品;主簿二人,从七品上;博士四人,从七品上;太祝六人,正九品上。
宋广平的官衔为从三品,同御史大夫。那时候宰相也仅仅是三品,秩俸二千石,使用银质官印,用青色丝带拴系。
宋广平的医术来自于自学。因为,中国的医学与儒学相贯通,秀才学医,笼中捉鸡,便当得很。更何况,宋广平天资聪慧,从小勤奋好学,长大后博闻强记,心存仁慈,积德行善。
查阅相关资料获知,宋广平为医擅长望诊,看一眼就能获悉其人是否得病,甚至能知道得的是什么病。因而常有身旁下属、门吏,因脸色不好或动态有异,被宋广平“望”出有病,而得到及时诊治。
因医术高超,屡屡药到病除,宋广平虽身居高位且不对外开业,但公干之余,求诊者甚多,且渐由亲朋好友、同僚、街坊邻居而发展至亲朋好友的亲朋好友……宋广平有求必应,虽时常为免费应诊而繁忙,但毫无怨言,乐此不疲。然而有一人体味到了其中的细微之处,那就是他的夫人余氏,她想为宋广平分担一些医事。
余氏知书达礼,聪颖好学。自从嫁与宋广平之后,耳濡目染,渐渐也精通起医术来了。起初只是不知不觉的影响,也就是俗话所说的夫唱妇随,如帮着宋广平磨磨墨,传递一下处方,整理一下病案什么的,或者按照宋广平的医嘱代写处方等等。渐渐地,余氏开始参阅相关方书、中医典籍。见余氏也喜好医学,且学有长进,宋广平就将女性病人改由余氏代劳,自己则站在一旁给予指导。久而久之,凡女性病人求诊,宋广平不再插手,任由余氏独自处理。余氏也俨然医者。
此后,凡求医于宋广平的亲朋好友、街坊邻居中的女性,都主动改向余氏求医,有时还携亲带眷的,后来一些贫病妇女也开始向这位太仆夫人求医。出人意料,这位余氏不分富贵贫贱,只要不是男病人,来者不拒。有时途中遇女病人,也会主动留步给予认真诊疗。
在宋广平生活的年代,女人识字的不多,懂医的更少,能替人诊疗疾病的女人更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
《四明宋氏女科秘书·序》说得很清楚:“始祖广平公璟,精于医门,吏有疾,见堂下,察色而知之,审治之,若中鹄也,时人莫不称神焉。夫人余氏,窃其术以行于世,虽闾阎小民之妇,靡不被其泽,而所其传,专于妇女一科。”
由此可见,余氏是宋氏妇科的又一创始人,或者说,是宋氏妇科的第一位女性传人。
其后,历经天宝、至德、乾元……儿子、孙子、曾孙子,世代不弃,医术精益求精,医名更加响亮,特色也越来越鲜明,同时形成了“秘方秘不示人、医术传男不传女”的家族师承模式。直至徽、钦两宗被俘,近400年间,宋氏妇科始终没有离开过发源地——河南商丘。
宋建炎(1127~1130)初,宋广平的后裔中,有一位叫宋钦的,由进士任七子城使,跟随着小康王赵构南迁,辗转迁徙于扬州、建康、镇江、常州、平江、秀州、杭州、越州、明州、台州、温州等地,直至定都临安(今杭州),后“卜居四明”。
宋氏妇科由此落户鄞州。
宋钦也就成了四明宋氏妇科的开山祖师。
宋钦的后裔兴旺发达,“有以科名列于朝者,有以医术鸣于时者”,从医与从政,世世相承,代不乏人。不过,“以科名列于朝者”几乎没有什么人留下大名,民间也很少有传闻,可见宋钦后裔中,从政的没有在鄞地留下烙印,而“以医术鸣于时者”至今医名依然响亮的不少,不管查阅资料,还是走访民间,均有所获。当代,“以医术鸣于时”的宋钦后裔们,更举不胜举。
宋林皋,明嘉靖中晚期至万历(约1552~约1619)在世,为宋广平的第27代孙。因“举子弗售”,由儒而医,不到20岁就成了专职医生。宋林皋博览群书,尤其是女科以及与女科相关的经典医著,无所不读;医术全面,女科名冠当时全浙东。
宋林皋认为,医虽小道,实寄生死,最当通变,不宜固执,欲明药石治病之理,必悉望闻问切之情。法分攻补,虚则补,实则攻。少壮新邪,专攻为要;老弱病久,兼补为规。他觉得,病有深浅,治有难易,初感风寒、乍伤饮食,一药可愈;旧存痰癖、久患虚劳,百方难疗。履霜之病亟疗,无妄之药勿试。病若挟虚,宜半攻而半补。……医称多术,或用针或用灸。针有劫病之功,灸有回生之力;针能去气病而作痛,灸则消血症而成形。他提出,医有十三科,宜精一派。病有千万般,仔细推详……小产重于大产,将息当过十倍。大产乃栗熟自脱,小产如采生栗,破其皮壳,断其根蒂,非自然耳。盖胎脏损伤,胞系腐烂,然后堕胎,岂不过于大产,而人多以小产为轻,以致殒命。大抵小产宜补血,生肌肉,养脏气,生新血,去瘀血为妙。
明万历四十年(1612),年届60岁,从医40年的宋林皋,着手对深厚的家学理论进行了一次全面的整理与总结,去陈言,存精义,采名论,结合自己积累的经验,撰成《女科撮要》,后又改称《四明宋氏女科秘书》,世代承传。
在宋氏妇科发展史上,宋林皋发挥了承前启后的作用,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在中医妇科文献库中,宋林皋也应该有他的一席之地。
宋北川,又名博川,具体生卒年月不详,曾任太医院御医,时常在公务之余,为普通平民诊疗疾病。他精通各科医术,更精女科,擅治经、带、胎、产之疾,医术独树一帜。他总结前辈经验,结合自身行医所得,撰写成《宋氏女科产后篇》一书,后又改称《四明宋博川先生产后全书》,在家族内流传。
宋北川在世年月各说不一。民国《鄞县通志·文献志》第395页记载:“宋氏本鄞世家,前清有北川者……”1987年11月,浙江省中医学会出版的《浙江医林人物》第55页记载:“宋北川,鄞县人,明代嘉靖(1522~1566)间曾任太医院御医。”2005年第一期的《宁波市农工党》上刊登了宋世焱、张子久合著的《宋氏妇科》,该文说:“至清初宋博川,又辑成一部《女科书》,后称《四明宋博川先生产后全书》。”中国中医药出版社于2012年2月出版的《宁波中医药文化史》,第175页说:“明末清初有宋北川(博川)行医名重一时。”
宋祖玑,宋北川后裔,曾经博取各家所长,辑录家传所藏,结合自己临床所得,以宋北川的《四明宋博川先生产后全书》为基础,著成《女科秘书》。
宋祖玑之名,虽在相关宋氏妇科的各类资料中多有所见,但均无具体述说,唯知其7世孙为宋紫清,余无确考。
宋凤坤,生于清咸丰五年(1855),卒于1929年。宋凤坤通览历代妇科专著,对于难产的治疗,主张大补气血,然后安心等待孩子出生,也就是民间常说的瓜熟蒂落,并认为朱丹溪(1281~1358年在世,元代著名医学家)的“产后主大补气血,虽有他证以末治之”的说法存在一定片面性,应该经仔细分辨后再行治疗,产后虽多虚证,但也有实证,或者是虚中挟实,应该根据具体的症状、脉象施治。
宋凤坤擅长胎产等相关疾病的诊疗。如宁波城内湖西有一姓毛的孕妇,腹痛两天两夜,羊水已破,胎儿却一直不出来,求医于宋凤坤。宋凤坤认为,这是气血不足,因而不能输送胎儿外出,遂给予芎归汤加黄芪、冬葵子。加味芎归汤煎服后,孩子旋即呱呱坠地。宋凤坤有《宋氏女科精要》《宋氏女科产后篇》等稿本,其子文星、文鼎(又名溪云),均承其业。
宋紫清,名凤远,以字行,清代人,具体生卒年月不详。为医多有自己的见解,临床独树一帜。认为“不孕者,因病而经不调为多见,应补虚调经以种子”,自制“济阴丹”治不孕,成效卓著。同时善用炒炭药,若崩漏者,随症选用各类炭药,急以塞其流,并常告诫,此为治标而设,瘀滞未尽者慎用。临床善用二陈汤以化解浙东常见的湿邪为患所导致的诸郁之症。此外对于产后劳损,多瘀多虚及无虚挟瘀者,遵从张子和(1156~1228年在世,金代著名医学家)“务必祛净”之说,大多用以傅青主“生化汤”加减,以免留邪为患,使正气安和;对于失血而虚衰者,则崇尚朱丹溪的“大补气血为先”治法;以扶正为要,多选用李东垣(1180~1251年在世,金代著名医学家)的“补中益气汤”,着重扶本,以奏正胜邪却之功。
宋紫清系宋祖玑的7世孙,宁波宋氏妇科的新宋家创立人,曾汇集研究各家理论,参以灵验切要之方,将祖传的《女科书》删繁就简,辑成《女科秘录》。
宋光济,生于1920年,为宋氏妇科第37代传人,首批“浙江省名中医”。曾先后担任浙江中医学院妇科教研室主任、中医学硕士生导师、中华全国中医学会妇科委员会委员、全国中医学会浙江分会理事与常务委员、浙江省中医妇科学会主任委员。所著有《中医治疗妇科病临床经验选》《常见妇科病的诊断、治疗和用药》《妇科病病因病机分析》等,并有20多篇文章分别被《中国中医药信息杂志》《浙江中医药大学学报》《上海中医药杂志》《名中医经验撷菁》《近现代二十五位中医名家妇科经验》《中国名医名方》《名医治验良方》《中医妇科名家经验心悟》《古今名医临证金鉴·妇科卷(上下卷)》等刊物刊登或收录。其子振康、振华均承其业。
宋世焱,出生于1924年10月12日,新宋家创立人宋紫清的后裔,宋氏妇科第42代传人,首批“浙江省名中医”。历任主治医师、副主任医师、主任医师,宁波市第一至六届政协委员,第七、第八届人大代表,浙江省第五、第六届政协委员,1989年当选为农工党宁波市委会副主委。宋世焱一生行医近70年,不但在经、带、胎、产等妇科常见病的治疗上积累了独特的经验,同时对中西医结合治疗某些疑难重症进行探索;继承古训,博采众长,敢于创新,繁忙的诊疗工作之余,撰写论文,在全国、省、市级刊物发表30余篇,是卫生部制定《中医疾病诊断疗效标准》和《中医妇科诊断疗效标准》的委托编写人员之一。晚年因病卧床,依然坚持从医,为慕名而来的病人诊疗疾病。其子宋泽军、女宋莉莉、孙女宋琳奕均承其业。
以宋世焱为界,之前的宋钦后裔,除了上述几位之外,至今依然留有医名的尚有数位,如宋金熙、宋香雨、宋子献等等,由于其生平资料匮乏,无法确考,因而不在本文一一列举。
曾与宋世焱同时期从事中医妇科的,无论是上辈,还是平辈,抑或晚辈,传人均多,分布也广,除了在宁波从业的宋溪云、宋逸民、宋光甫、宋世焱、宋泽军等之外,还有在上海的宋光良、宋光贞、宋光敏、宋光灿、宋世康、宋文彬、宋光铨、宋小珍等,在杭州的宋光济、宋振康、宋振华,在舟山的宋光辉、宋国英、宋国忠,在嘉兴的宋莉莉,在汉口的宋文檀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