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源略作休息,嘱托关一三人一些留守事宜之后,便背起弓箭,手执神枪,向佝偻腰身蜷蹲在茅草檐下的阿蛮勾起嘴角一笑,言道:“阿蛮呐,酒也喝了,肉也吃了,待会儿干活卖力点,要拼死命地卖力才行。今日你俩老瓜皮能不能挣脱这幅绝世好皮囊,在此一举。”
阿蛮双手拢袖,憋着嘴。
方源曲指一弹,一缕彩芒旋即没入阿蛮额间,阿蛮竟是闪避不及,无法抵挡。不知又被他动了何等手脚。阿蛮一愣,心中虽是恼怒,却是面不改色,站起身来,同殷素白一起跟在方源身后。
方源咧嘴一笑,言道:“一点防备手段,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嘛,是吧曹相国,嗯?放心,绝对死不了。”
“绝对”二字,口气尤重。
阿蛮心里一咯噔,岁月漫长,最怕就是绝对死不了,当然也绝对活不成,日日受那龙眠老儿羞辱,不死不活,不人不鬼。真要绝对死得了,早就开心地抹了脖子投胎去。
三人来至茅屋西侧山林脚下,方源抖手掷出三枚竹签,竹签入地之后,生门化出。
阿蛮紧紧跟在方源身后,胆颤心惊,直待踏入林间之际,竟真再无雷电击来,她心中尚宽,大喜之余,亦是极佩服方源这瓜娃儿的天分资质。数十万年来,第一次能够踏入林间,踱步帝岭,真有如出牢笼如遇大赦之感,若不是忌惮方源在一旁压制,真恨不得狂浪一番,如野人一般,不穿衣服满山林狂奔的那种狂且浪。
碧山苍翠,日落气轻,林间踱步,归鸟鸣鸣;苟生如斯,夫复何求,夫复何求!阿蛮竟是一时失神,神游起来。
她心湖之中,方源声音忽起,讥笑道:“傻了吧!”
阿蛮那佝偻腰身的老朽躯壳内,两具魂魄俱都大惊,始信方源所谓“一点防备手段”,且绝对不止一点。整个人顿就蔫了。
帝岭峰腰的那簇斑竹林前,木桑仍是闭目跪地而坐,长刀横放膝前。胸前的那截青竹已被他逼出,且被他自中劈作两半,丢在身前不远处。竹林沙沙作响,极有规律地向着他所坐之处层层起伏。一重重旺盛的神竹气机,源源涌入他绿竹所创伤口之处,滋养全身。他一身黑衣,神韵渐浓。
一声口哨轻响,木桑慢慢睁开眼来,侧首望来,其后便寂坐不动。
方源嘴角歪斜勾起,邪邪一笑,弯弓搭箭,拉满弓弦,对准木桑前额,嗖地一箭射去。
一道绿芒,如电,卷起一道气旋,呼啸着,破风疾至,待至木桑面门三寸之处,木桑仍是面目阴冷无情,面前却骤然蓬起一重光罩,阴冷,碧绿。
那支箭尚未接触光罩,便被木桑身上迸发出的绿芒阻止不动,其后,轰然炸裂,化作齑粉。电光闪耀竹林。
方源第二支竹箭旋即又至,仍是抵在光罩同一处,却仍是来势极大,收效极微,忽就失去劲力,炸裂成灰。
方源踏前一步,反手探向竹筒,拈出两支竹箭,弯弓搭箭,再次嗖地射出,竹箭仍是被光罩所阻,炸裂之际,竹屑纷飞,蕴满雷电之力的竹箭连番疾射炸裂之下,双箭劲气余威已是触及木桑迸发出的护体煞气光罩。
方源再次踏前一步,又是两箭射出,箭芒之上神光缭绕,劲旋骤然大发,触及木桑护体光罩之际,咔嚓一声炸裂,一道道碧绿电芒,骤起于木桑护体煞气光罩之上。
此际木桑蓄力已达巅峰,却仍是寂坐不动,周身阴气浓郁至极,身边长刀浮起,一重极重的阴冷杀机,已是透过刀鞘,迸发出来。
此际,方源距离木桑亦只有半箭之地。他拈出箭筒之内最后一支竹箭,拉满弓弦,仍是对准木桑额间中央,弦发之际,却陡然偏向,射向悬浮于空的长刀刀柄。咔嚓一声炸响,那刀柄骤然一沉,一道道电芒迸发,缠绕刀鞘之上,长刀嘶哑森鸣。
木桑抬手抓住刀鞘,握刀之手劲气迸发,鞘上丝丝电芒,瞬息泯灭。
方源抛却长弓,自背后抓过短枪,全力运转神力,握枪双手瞬息覆盖龙鳞鳞甲,一股浓郁的五彩光芒凝聚枪身。他纵身而起,抡起建木神枪,猛然砸下。
木桑反手一刀,出刀如电,上撩而去,铮地一声大响!长刀和木枪对撞一起,神芒迸发,杀机四溢,森森阴冷暴烈之气,化作一圈圈光晕劲波荡漾开去。
方源握枪之手震得巨疼钻心,未被鳞甲覆盖的双臂,在两股巨力冲撞之下,皮肉掀起,深可及骨,鲜血直流。全身经脉气穴之内,气机紊乱,真气四窜,识海之中,狂浪翻涌,呼啸作响。
木桑心中亦是一愣,他实未料到自己蓄满功力的一刀,竟是斩不断那杆木枪。容不得他丝毫呆滞迟疑,一股迷茫恢宏蓄满沧桑之力的气机自长枪传来,透过刀身,传至木桑握刀之手,瞬息笼罩其心间。
木桑握紧长刀,急忙回撤。
方源已是借着刀枪对挫之力,高高跃起,于空中一个翻身,翻至木桑身后上空。
他手执神枪,自上而下,对着木桑后脑,一枪搠来。
木桑将头一偏,身影骤然消失,方源落身于地之际,木桑已是闪身到了方源身侧,长刀反手向着方源腰间撩去,迅疾地不见刀影!
方源手握长枪,已是不及后撤。
便在此际,一道黑影骤然显现,如幽灵一般,护在方源身侧,叮地一声大响,两把长刀斩在一起,阿妖身影转瞬即逝。长刀余音直钻识海,摄人心神,森寒,凄厉。方源噗地一口鲜血喷出,魂魄欲裂。
木桑手中长刀此际仍是一阵嘶鸣,如泣如诉,阴森森,凄厉至极。
木桑心神一阵恍惚,如见鬼魂一般,惊诧至极!他回神之际,方源早已纵远。
方源纵身之际,立于空中长袖一挥,竹签嗖嗖接连掷出,趁着木桑失神之际,其周身方圆数丈之地,皆被方源以竹签间隔钉入。
竹签入地即没,光影旋转之际,天昏地暗,雾气大作。旋即,阴风呼啸,飞沙走石,阴森黑烟滚滚腾起,已是换了一片天地!
木桑转瞬陷入奇阵死门之中。
方源自是算准了修为高深诡异的木桑唯有乍见阿妖及那把妖刀,才会心神失守。也唯有他这一失神恍惚的短暂瞬间,才能让自己贴近他施下奇阵。
为此,他必以身犯险,方能把握这转瞬即逝的时机。
铮,铮,铮,琴音低沉婉转,余音若泣,嘶哑嗡嗡,迫人魂魄。
一队队阴兵,执枪披甲,跌撞挤压,马已疲极,寒甲残破,人亦残,唯余一缕气机,浑身死气,人马皆浴血,双目如死灰般,一重一重,在那一片漆黑迷雾之中,嘶喊涌来!
木桑身影一分,竟是分出十多人来,四面八方皆都是他的身影,皆都手握长刀,眼神阴冷如冰,长刀嗖地一划,一片片寒光闪过,那一队队阴兵嘶喊间重化作滚滚阴气,向那长刀之中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