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桑分身重又合一。一缕青烟顺着长刀刀身缠绕而上,瞬息攀至他握刀的手上,丝丝阴冷,滑腻。
木桑将手一抖,青烟蓬起,旋即振散。只是那青烟散又复聚,一圈又一圈,紧箍攀附在木桑手腕,不断旋转攀爬之际,已是化作一条八首长蛇。那蛇竖起头身,八口齐张,嘶嘶尖鸣,猛然间,齐咬在木桑手臂之上。
刺痛钻心,直入神魂。
木桑探过左手,一把攥在怪蛇七寸,运力捏去之际,那蛇却已消失不见,木桑竟然攥了个空。
只是他神魂仍是如针刺一般奇痛。
阵枢之处,殷素白盘膝而坐,十指抚琴。琴声嘶嘶,宛若怪蛇吐芯嘶鸣。
木桑定神之际,阿蛮已是闪身于其身侧,一拳递出,一拳旋即跟上,拳拳相递,重重叠加。拳影迅疾若电,势大力沉,一拳拳击于木桑头上额上肋间腰间。木桑步步连退,只是退身之际,如陷沼泽泥潭。所处之地极是怪异。
阿蛮步步紧逼,拳脚大开大合,全然地只攻不防,竟是拼命。
木桑格挡之际,一刀刺去,长刀直入阿蛮眉心。
阿蛮身形一滞,旋即身子向前猛地一扑,直往刀锋扑去,长刀透额而过。阿蛮面目扭曲挣扎,双手回缩,十指宛若鬼手,紧紧攥住木桑握刀之手的手腕,一张鸡皮老脸之上半是痛苦半是张狂。
木桑第一次遇到长刀透额而过,神魂无恙之人。他急要抽刀回撤之际,手腕已被阿蛮拼死攥住。
阿蛮布满褶皱,死灰一般的面皮,渐渐铺张开,瘪起的嘴唇大张,望着木桑嘎嘎而笑。
木桑眼神阴冷,双脚扎入地面,双手握刀,猛地向下一压,长刀刀锋自上而下,用力剖去。如割藤革,如磨金铁,一阵刺耳鸣声过后,阿蛮身躯自额至腹,被木桑剖开。
并未有想象中的血液四溅,肠府流淌。
两团阴冷黑影自那裂开身躯之中骤然飞出,旋即化作两名长须皓首老者,立于空中,嘎嘎而笑。
阿蛮身躯迅疾瘪下,化作一张皮革一般,紧紧裹住木桑双手。
在那皮囊瘪去,缠住长刀,缚向木桑双手之际。
方源身影现出,飞身空中,握枪之手皆被龙鳞鳞甲覆盖,五彩神光凝于枪尖,绽放耀眼光芒,一枪直搠木桑眉心。
木桑陷于阵中,避无可避,一股沧桑恢宏而又暴烈的气机传来,长枪自木桑额间透额而过!
嘎地一声长鸣,木桑化出本体,竟是一只黑枭。
方源手上一抖,长枪神芒外放之际,黑枭头颅噗地炸裂。双翅一番扑棱,长刀掉于地上。
方源抡起长枪,猛地向那无头枭身砸去,神芒过处,枭身化灰飘散,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妖丹,跌落下来。妖丹之旁,又有一方墨玉方牌,一面雕刻山水之形,一面篆有木桑二字。
方源落下身来,神枪枪尖触地,勾起嘴角邪邪一笑,抖手抛出两枚竹签,立于空中的那两名老者神魂之身旋即卷向竹签,消失不见。
琴音噶然而止,殷素白自阵枢之处站起。
方源捡起地上妖丹玉牌,捧与殷素白,躬身笑道:“多谢殷姑娘压阵。”
殷素白略一踌躇,接过妖丹收起,言道:“妖丹归我,那墨玉方牌该是木桑随身携带的方寸宝物,你且收好,回到茅屋查看后再做分割。”
方源眼角瞟了那芊芊素手一眼,勾起的嘴角,笑意荡漾。
殷素白顿就觉得他嘴中那“压阵”二字,充满“压寨”一般,十足地邪恶之意。
殷素白一声冷哼。
方源忙直起身来,收起玉牌,捡起地上长刀。抚袖一招,一枚枚竹签悬空而起,飞入他袖间竹筒。阵法撤去,天地复还。
夜已至,秋风萧瑟,竹林沙沙,月色清冷。
二人重回谷间。
关一梁山蹲在草屋两侧,宛若两尊门神。
阿英陪蹲在大山身旁,双手托着腮。
见到方源殷素白自林边现身而出,梁山第一个站起身来,身体尚未完全消肿,臃肿得大熊一般,痛得龇牙咧嘴,扯着步子跑去迎。待确定再无阿蛮跟来后,大山咧着的嘴角渐渐收起,眼神之中十分失落。
方源笑着拍了拍大山肩膀,并不言语。
关一亦已站起。方源言道:“还要劳烦殷姑娘守住阵枢。关老哥大山守门。阿英陪着大山。”,言毕踏入茅屋,来至里间竹床之前。
方源放下长枪竹弓,跏趺而坐,得自木桑的长刀横放膝前。其闭目运气调息,直过了半个时辰之久,尚才恢复大战之中所耗精气神力,重归巅峰之态。神芒缭绕,透体而出。他睁开眼来,并起双指,劲气透过指尖,射向身前长刀。
长刀悬空,一枚竹签自方源袖间飞出,与刀并浮于空。五色神芒缠裹长刀刀身,耀眼闪烁之际,一团黑气凝聚,显现于刀身,一点点自刀身撕扯而出。黑气之后,尤跟着一团团微弱荧光,荧惑若豆,在那黑光牵扯之下,自长刀一粒粒漂浮而出,在第八团荧光自刀身扯出之际,方源并指一点,五色神光脱离刀身,将那八团荧光包裹一体。黑气卷向竹签,竹签旋即不见,长刀落地。
五色神光包裹温养之下,八团荧光并作一团,渐渐清晰耀眼,缓缓飘向文凤,绕着文凤额前萦绕一圈后,闪入眉心,倏忽不见。
方源长出一口大气,闭上双目,缓缓运功调息。
片刻之后,竹床之上的文凤,手指动了动,睫毛微颤,睁开眼来。缓缓侧首,一双秀目,水汪汪,望向身侧盘坐的方源。
方源勾起嘴角,唇角斜起,笑道:“傻妞,醒了?”
文凤双颊一片绯红。
方源迈出门来,文凤随后。关一看到文凤无恙之后,喜不自胜。
方源将殷素白三人与文凤相互介绍之后,来至湖畔,衣袖虚空一抚,两道黑气蓬起。面前陡然显现出那两名皓首老者来,一人白面长须,甚有威仪;另一人清癯许多,亦阴沉许多。方源一眼瞥去,那二人旋即都缩了些腰身,憋着嘴,立于一旁。
方源道:“文凤得以生还,你二人居功甚伟,按咱们之前约定的来,说吧,二位是想以魂魄之身修道,还是重入轮回碰碰运气?”
那二人略低着头,默然不语。
方源勾起嘴角笑道:“说吧,都不要客套,再不说,之前的约定便就作废喽。魏武王,你面皮厚些,先来?”
那白面老者闻言,躬身言道:“今日得方上仙恩赐,脱去那皮囊牢笼束缚,鄙人不敢再有奢求,亦不想再入轮回受那俗世凡尘羁绊之苦,若能得方上仙应允,鄙人愿追随上仙左右。”
方源瞥眼向另一人,笑道:“司马太傅?”
那清癯老者即刻躬身言道:“鄙人亦想追随方上仙左右,略效犬马之劳,不愿再入轮回,经历那尘世云烟之苦。”
方源坐于湖畔圆石上,勾起嘴角笑道:“那就是都不愿再入轮回喽。也罢,实不相瞒,方某现在修为浅薄,尚未完全掌握重开轮回之门法则,正要先找二位练练手哩,都这样不给面子,那就算咯。”
那二人躬身垂首,面无异色。
方源蹲于石上,乜眼看向二人,搓着手,嘿嘿笑道:“追随方某呐?格老子的,真忍不住想给你这俩老瓜皮一槌子!当劳资好耍咯?实在是惹不得两位反骨仔呐!天天惦记着主子那点家业,一个挟持主子号令天下,另一个更阴险,装痴卖傻许多年。你二位倒是给好好说道说道,凭哪一点可以留在方某身边,嗯?咱可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哩,道理多少还是懂些。”
那二人默然不语。
方源将手一挥,道:“罢了!都滚去给我那诸葛兄弟守门去,恶人还要恶人磨哩。万年之后,我那好兄弟出关,爱咋地咋地。这万年之内,你俩就好好地以竹身傀儡之身,呆这谷内好好修行吧,若是有哪一天想不开,玩那自爆魂魄,就此消散也行,没了那皮囊符箓束缚,想死容易,没人强拽着。”
言罢,抖手一挥,两枚竹签直入那茅屋破门两侧。二人亦即化作两团青烟,负于竹签之上,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