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两支附有二人阴魂的竹签没入茅屋门前两侧地面,青烟消失之际,茅屋之前猛然蓬起两团青幕。紧接着,众人所立之处,地面震颤摇晃,茅草纷飞,枝叶乱舞。地面下一阵阵嘶吼传了上来。两团黑烟窜出,凝聚成形,化作魏武司马二人模样,小半截身躯挣出地面,双手乱舞,须发尽张,面容早已扭曲变形,惊恐至极,挣扎嘶吼,狂怒道:“方源小儿!不得好死!”“瓜娃子!还老夫命来!”
忽遇此等变故,众人皆都愕然。方源手中竹签嗖嗖嗖地接连掷入地面,瞬息之间,将他二人所立的诡异之地困于死门之中,边急呼诸人远撤。
两具露出地面的半截身躯竭力挣扎上窜,那魂魄之身瞬息之间竟是已被撕扯变形,同地面接触之处,显得极为细长。
地面之下旋出两处杯口粗细的漆黑漩涡,那两具魂魄细长的下半身正是深陷黑旋之中。
二人魂魄只挣扎得一瞬,便重又化作两绺黑烟,被那漆黑漩涡给完全吞噬,消失不见。
其变化之快,在场诸人竟是不及去细思应对。
两处黑漩吸收二人魂魄之后,并未消失,显露于地面,月光之下,漆黑无比,疾速旋转之下,宛若静止一般。其所显露之处的四周地面,青草干枯化灰,旋涌而入,紧接着,地面竟是细密皴裂,如炸裂成无数细丝碎片的黑釉陶瓷一般,转瞬漆黑。
方源所布八卦奇阵将那诡异之地竭力锁住,令其于休死二门之间不停变幻,为诸人隔置出一处生门,只是筒内竹签全都抛完之后,却仍是镇不住那两处裸露地面的漆黑气旋。
殷素白率几人接连后退之际,嗡地一声轻响,那抛入地面布成阵型的一枚枚竹签,竟是被旋力拔出地面,悬空而转,打着漩涡嗖地吸入黑旋之内。没了阵法阻隔,众人逃离的身形竟是极其迟滞缓慢,却反倒一步步倒退着向那黑旋处退去。
两处黑旋虽是只有杯口大小,其散发出的旋吸怪力却竟是巨大无比,将四周所有之物全都一点点撕扯进去。
方源所立之处最靠近茅屋门前,所承受怪力吞噬之力最大,嗖地一声轻响之下,其袖内所收的那具本自隐于妖刀之内的魂魄,竟是连同附体竹签一起破袖而出,于空中显化身形,不停旋转,向那两处漆黑圆盘漩涡迅疾旋去,转瞬便被撕扯成两绺黑烟,消失不见。
这两处诡异黑洞竟是极喜吞噬人之魂魄。文凤重伤初愈,神魂未稳情形之下,所受之创极重,没了阵法隔绝,但觉神魂被怪力不住撕扯,头疼欲裂,三魂七魄便要纷纷离体。只见她双手抱头,面色苍白,痛苦至极。
草堂前,已是碎屑飞旋,阴气森森,枯草碎石皆被吸入那二处小小黑洞内。转瞬间,身边诸人皆都头疼欲裂,似是神魂精气皆都要被撕扯离体,向那两处漆黑怪洞内陷去。
方源识海之内,五色玄珠重显,转瞬间化出山河虚影,其内雷池,浪涛滚滚,抵御那撕扯神魂的怪力。他心内暗道:“坏了!定是触发了死胖子所设奇阵阵眼,毁了此地禁制,这地下竟是囚的什么鬼东西!
他急切大喝道:殷姑娘速带他们快走!”,言毕,运转玄力,龙鳞覆盖右拳,一拳疾向那黑旋砸去。拳风刚烈,带起一道光玄,如神龙狂啸,撕裂虚空,狠向那黑洞处猛砸过去!只是,拳力如击虚空,劲力沉没黑洞之中,皆被吸去。
文凤孱弱的身躯离地而起,漂浮于空,挣扎着,却又无力地向那黑旋之处一点点瓢去。殷素白几人自顾不暇,再要去拽她时,已是不及。
方源施出建木神枪,枪尖与双脚轮替插入地面,稳住身形,向着文凤所瓢方向一步步艰难迈去。
二人将要被吸附至黑旋光晕外围之际,方源竭力运转神力抵御漩涡吞噬怪力,双脚深深钉入地面之中,探出左臂,死死拽住文凤漂浮于空中的脚踝。右手抡起建木枪,运转神功,猛向那黑旋砸去,枪身带起一股烧灼气息,砸入黑旋之际,如泥牛入海。待他再要挑起长枪,却如挑万钧之物,又如挑着无尽虚无,浑身无处着力,无处发力。
随着飞沙走石旋转消失,二人身躯一点点吸进茅屋前那小小黑洞。
殷素白,大山阿英,关一,接连惊呼,大声叫着方源,无奈自身亦被那两处诡异黑旋所吸噬,拼力挣脱间,亦双脚脱离地面,一点点靠近黑旋。
自方源投掷附有魏武司马两人阴魂之身的竹签入地,到骤经如此变故,仅是弹指一瞬之间,但诸人却感觉似是此地光阴静止,历经万年一般。
南阳茅屋,古圣草堂,转瞬之间,屋顶茅草尽皆被撕扯旋入两处漆黑漩涡,已是没了屋顶。墙上泥土,簌簌剥落,一层层化作飞尘旋起,齐旋入屋外黑旋。
便在此际,那处悬挂于正堂的先圣龙眠挂像,脱墙而飞,画身一处处孔隙逐渐放大,同里间那张遮蔽阿蛮阴魂的竹床,各自旋起,于尘土碎屑之中,压向两处漩涡。画像竹床将要被黑旋吞噬之际,点点光粒自那像上腾出,于漩涡上方凝聚而成武侯诸葛的数丈虚像法身,挡于诸人之前,一重重光晕荡出,护佑诸人。
龙眠法身两脚分踏两处黑旋之上,闭目仰首,再无半点平日间嬉笑懒散之色,左手负后掐诀,右手手执蒲扇,向着那雷池招手一扇,雷池与茅屋之前,腾起一道巨大虹霓,连接两端,映得半空中神光异彩。滚滚雷电之力,皆化作道道绚丽光幕,将诸人笼罩于内,压向那法相所踏二处漆黑漩涡。
法身低头望向脚畔的方源文凤,言了声:“铭记者——”
法音震荡,笼罩二人,文凤那撕扯不定的三魂七魄在法音鼓荡之下,遂稳定下来,她面色愈发苍白,双目茫然。
紧接着,龙眠法身负于背后的左手探出身前,曲指一弾,一股巨大怪力凝为雷电光线,击打于建木枪枪柄之上。神枪连带方源文凤,借力弹出。方源拽着文凤,于雷池边缘落下身形。便见武侯法相虚身已是压着两处漆黑漩涡,不停回缩变小,渐缩入地面。彩虹溃散,地动山摇,一幅巨大的阴阳八卦虚像自帝岭谷间闪现,随着帝岭晃动,明灭不定。
巍峨帝岭渐渐回缩,岭峰之上,道观前那两名老者法身重又显现,手执无名法印,随着大岭震动,亦是明灭不定。帝岭静止之际,两老者法身虚像亦即溃散,化作点点光粒,散入岭间。
岭间云雾尽皆散去,复归月明星高。
帝岭间,峨眉众剑仙,谷湘王王子朱丹所率诸随从,乃至岭脚山野村夫,无论修者凡俗,身心皆都骤然一轻,似是长久沉溺深渊之中,此际才得乍露水面,呼吸大畅;退去重重迷障,心神骤然明朗。
帝岭禁制完全消失之际,在那无穷尽无边界的枯寂时空长河之中,无数细细密密游荡的黑点之中,一点漆黑骤然膨大,陡然间再次化作一只数万丈之巨的漆黑孔雀,一双巨目大睁,灰黑色瞳仁中,一线金芒乍起,戾地一声长鸣,猛然振翅,划过光阴长河,疾向未知久远的此界南瞻部洲飞来。其每一振翅,便击穿亿万世界,每一振翅,硕大漆黑的身躯,便回缩一分,漆黑的翎羽,便也多了一分色彩。
谷内,几人头疼已止,被撕扯的魂魄渐稳。个个面色苍白,似是自无限久远的死亡深渊之中攀爬而出,终于得以喘息过一口气来。
方源放开文凤,长呼吸一口气,问道:大家都不碍事么?
几人忙回言应答,回声极为虚弱。
方源借着月光向手中建木神枪望去,那木枪枪尖连带上身砸入黑旋的部分,已然消散不见。
他尚才吐出一口浊气,忽然间,心神识海之中,一声刺耳戾鸣骤起,余音嗡嗡,神魂巨疼无比。亦即此时,谷内再次嗡嗡轰鸣。轰然鸣响之下,四周光影疾速回缩,雷池碧湖,草堂茅屋,连同站于他身旁的殷素白,大山阿英,关一诸人,皆都化作光影,向那黑旋原先所显化之处缩去,瞬息消失不见。
一时间,所立之地,化作一片荒谷,唯余方源文凤二人。
方源忍着神魂剧痛,生生愣住,几息之后,尚才渐回过神来,他一拳狠砸向众人消失之处的地面,疾声大呼:殷姑娘——关老哥——大山。呼声震荡山谷,回响不绝。
他急跑向草堂之后,再去看那武侯冢,荒冢果然亦是消失不见。身后唯余文凤。
月光之下,文凤面色苍白,她闭目片刻,稳住心神之后,向方源言道:“此处禁制大阵已破,世间再无九疑洞天府境,方大哥速随我去斑竹林,收了那片神竹。”
方源转头望向她,急问道:她们人呢?!人呢?
文凤面色凝重,闭目道:“天机已泄,大难将至,快随我走,再晚些,便来不及了!”,言罢,拽起方源,瓢身而起,疾向那簇斑竹林遁去。
方源不及细问,料是问了文凤亦未必回答,只得急随她奔往竹林。
片刻之后,二人立于竹林之前,方源重又静息凝气,手掐法诀,丹田识海两枚丹珠各自幻化,法力于经脉间流转之际,飞龙虚影幻化而出,悬于他头顶上空。神龙张口狂吸之际,斑竹林间,一重重竹影映出,涌入方源识海。
重重竹影于方源识海间完全成形化作竹林时,便见文凤腾身而起,飘入竹林,身影于丛竹间如入无物之境。其悬立之处,一截断竹破土而出,其顶端竹节处,数枚竹叶细芽,碧光莹莹,苍翠欲滴。
文凤抬手一招,那截异竹铮地一声自根部断下,被她招入手中。竹根节处,五彩莹然,如珠玉玛瑙一般。
文凤将那截异竹推向方源之际,其自身亦是迸发出重重异彩光芒,如飞天神女,飞腾于竹林间,环绕竹林之际,收尽竹林神光,融入自身,紧接着她人便化作无数细密光粒,如一段虹霓渐缩,没入那异竹竹根处的地面。
方源收起神功法力,手持那截异竹,紧紧盯向竹林内那处地面,待要呼唤文凤,已是不及。
他正懊悔若失之际,那异竹竹根处的地面之下,一枚五彩玄芒凝聚的彩珠,破土而出,光芒闪耀之下,嗖地没入方源识海之中。
其识海内那枚五彩玄珠重又浮现,同此枚彩珠化作一体。万界山河图重又化出,彩珠化成一簇五色异土,融入那簇竹林,托着竹林一阵幻化变迁,定于山河图内中央土位,竹林重又植下根来。
方源识海之中,帝岭腰畔一处山溪流汇的幽潭虚影显化。文凤声音在他识海间若有若无地响起:速收界海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