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二十六年九月初九可谓是整个唐家庄自建庄之日起最热闹的日子了,以后有没有超越的尚不能妄下断言,但可以负责任的说绝对是空前的。
放眼望去,整个唐家庄的人们脸上都洋溢着欢乐的笑容,庄内到处也弥漫着喜气洋洋的氛围。
此刻,襄州城通往唐家庄的官道上有一架马车不疾不徐地慢慢向前晃悠着。
车内端坐着一个年逾古稀的清瘦老者似乎正在闭目养神,整个人浑身散发着一种莫名孤傲的气势,又似乎沉浸在一个特别宁静的境界中,不受外物的侵扰。
赶车的是个年轻后生,青帽青衣,虽然从脸上呈现着一股兴奋劲儿,但瞅着他那轻松自如的赶车架势,别有一番韵味。
“驾!驾!”突然从后面传来急促而又迫切的赶马声音,只见那名年轻后生左手猛提回拉缰绳,右手持着马鞭子轻轻扬打了几下,马车便立时停在官道左侧,整个过程看着行云流水,显得有条不紊。看着一闪而过疾驰的快马绝尘远去,年轻后生手中的鞭子才又挥动起来。
与此同时,耿宅东厢房的一间门厅里正在交谈的两人营造出的气氛显得有些严肃。
“阿诤啊,这么些年照顾世子让你受累了啊!”
“玉王爷说得哪里话,保护好世子不让他受到丁点儿伤害本身就是忠诤职责所在,又怎么说得上‘受累’二字呢。另外,还请玉王爷在世子面前不要露出分毫让他见疑的言行。”不错,厅上两人正是刚刚碰面,看着不曾相识的西疆玉王爷和唐家庄武馆教员耿武。
身穿驼褐色披风的玉王爷看着耿武认真地点了点头:“放心吧,这一点我会格外注意的。”说完,又长叹了一口气:“谁能想到,当年景阳与雄皇一别,竟然是诀别。说好的在世子百日宴上亲手送上这对麒麟凤凰玉佩,哪知宴前三天的夜里景阳竟发生了那起惨绝人寰的大案,想想真是令人痛心疾首啊!”
“是啊!是我等失职啊!”耿武每念至此不由悲愤地慨道:“景阳宫门四侯一夜之间全府被灭,护卫森严的深宫禁地竟然也被‘暗刺’生生地给硬闯了进去,连雄皇与琴妃也未能幸免于难,是耿某无用,仅能抱着世子匆忙从密道逃出,这真是我大唐的奇耻大辱啊!”
“阿诤,这也不能都怪你。我们大家都不愿意看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只能说造化弄人呐。”看着身旁捶胸顿足的耿武,玉王爷也只能小声地安慰并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耿武的肩膀。
“现如今世子在你的保护和教育下这么优秀也算对得起雄皇的知遇之恩,已经了却了雄皇最大的心愿。想必雄皇若是在天之灵有知也会非常欣慰和满意的。”
“世子能有当下的成就完全是靠自己的努力。而今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武馆教员,也真提供不了世子太大的帮助呢。”耿武唏嘘道。
玉王爷笑了笑,站了起来行至厅门前,道:“不经风雨的洗礼怎么能看淡世间的繁华。雏鹰只有依靠自己的努力承受住摔打的痛苦才可以真正的展翅高飞,翱翔九天之上。幼年的不幸遭遇对于当时的世子而言确实太过于残酷,然而现在看来也算涅槃重生呐!”
耿武压案而起,踱步至玉王爷身边,道:“也罢!过去了的就让它过去吧。每个人的一生都是命中注定和不可预知的,谁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呢。”说完,慢慢长舒了一口气,对玉王爷说:“时辰就要到了,咱们该过去了!”
随着一声锣响,“吉时已到!新婚庆典正式开始!”
闹腾腾的耿宅前院瞬间安静了下来。赞礼者喊道:“有请新郎新娘进喜堂!奏乐!”在乐工用唢呐吹奏出《百鸟朝凤》的乐曲声中,新郎官耿明胸前挂着火红色的大绣球阔步走到了停于耿宅府门口的花轿前。
“新郎官拜轿喽!”耿明向花轿深施一礼,立在轿前的两名“出轿小娘”分别向两侧缓缓拉开轿帘后退到了倒红毡的位置。
这时赞礼者唱道:“素仰名门一淑媛,凭媒尊礼配成婚。彩舆迎入礼堂内,拜请新娘出轿门。”
词方唱罢,一只精巧玲珑的红绣鞋探出轿门,蒙着红盖头的新娘唐灵晨小心翼翼地走出了轿门。跨过一只朱红漆的木制“马鞍子”,落在了红毡上。
一旁的喜娘忙将手中的红绸一段递给了唐灵晨,一段递到了耿明手中,口中念叨着“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今儿大喜,唐、耿两家亲上加亲呐!”
耿明看着站在身前仅一步之遥的唐灵晨,发自内心的露出了惬意满足的笑容。若不是旁边喜娘的小声提醒,耿明似乎会一辈子沉浸在这种由衷的喜悦里,就这样,呆呆地注视着眼前的佳人。
“晨儿的脸怕是都羞红到脖子了吧。”回过神来的耿明转身引领着唐灵晨往府内走去时想到这里神秘地暗笑着。
主香公公唐海立在喜堂门前,望着两位新人保持着错落的位置慢慢进了耿宅大门,走过了五块棕袋,步入了前厅的过堂,眼神里充满了期许。此时,曲调悠悠一转,《入华堂》音伏声起。
“过火盆喽!”礼词再次唱响:“红红火火,蒸蒸日上;家和事兴,名震九州。”
耿明牵着唐灵晨自正堂院中的火盆上跨过,来到了喜堂站定,耿明居左,唐灵晨居右。“一匹红绢长又长,同心结二系中央,右边连着唐家女,左边连着耿家郎,千里姻缘今朝定,秦晋之约万年长。”
这时耿明、唐灵晨二人应赞礼者要求,手牵同心结面向众位宾客站好。
而后赞礼者继续唱道:“玉树临风一丈余,文韬武略莫言底,腹有诗书平四海,胸中豪气与天齐。各位,此乃新郎耿明是也!一方红巾遮芙蓉,满面娇羞隐其中,只想芙蓉出碧水,满眼喜庆满眼明。各位,此乃新娘唐灵晨是也!诸位亲朋乡邻,岁在甲子,时值九月初九,耿家公子与唐府千金喜结连理,大吉!花堂巧设多辉煌,五彩祥云呈吉祥,青鸾对舞千秋会,鸾凤和鸣百事昌。二位新人拜华堂喽!”
“行庙见礼!跪!”唐海闻言,神情凛然,转身诣香案前跪下,耿明、唐灵晨二人也跟着跪下。
上香,二上香,三上香!唐海依言顺次将点好的香递到两位新人手中。
面向堂前天地三界,高堂世祖深礼下拜后,耿唐二人率先起身,随后唐海亦站立起来,退至一旁。
“一拜天地!跪!”赞礼者高喊道。两位新人在跪垫上跪下,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赞礼者接着唱道:“升!”二人起身。
“有请两位新人父母登台!”耿父耿母、唐问川三人在宾客的掌声和哄喊声中径自走到正堂前的太师椅上坐定。
“二拜高堂!跪!”二人又重新跪下,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升!”二人立身而起。
“夫妻对拜!跪!”二人再一次跪下,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升!拜!升!拜!升!拜!整个过程总称为“三跪,九叩首,六升拜”。
“天上织女配牛郎,才子佳人配成双。从此两家结秦晋,富贵荣华万年长。礼毕,退班,新郎新娘入洞房喽!”乐曲音调再次换转,唢呐里吹奏出一首《入洞房》。
“且慢!”突出起来的一声暴喝让整个大院的人都不由一愣,纷纷望向声音的发出地——耿宅大门。
“你是何人?竟敢在唐家庄如此放肆?”只见站立的宾客群中走出两位青年,正是唐灵杰、耿达二人。
狠狠地盯着府门前一身军中装束打扮的白面校尉,唐灵杰气不打一处来,大有不给个说法立马让此人横着出去的念头,站在身后的耿达也是有些发怒:自己最敬重的大哥和最亲爱的姐姐好端端的婚礼被眼下这人给硬生生地打断了,焉能不恼火?
只见来人冷笑一声,也不作答。自顾自地推开唐灵杰和耿达两人,朝里走去。
“耿侯爷,打搅了您的婚礼,末将也很抱歉。不过今日邓某身负皇命,只有得罪了!”
“你!”唐灵杰闻此,冲至来人身边,挥拳就欲打过去。
“灵杰,住手!”两旁的宾客自动散到两边,耿明缓缓走出看见来人后,微微皱眉:“邓良,是你?!”
“怎么?耿侯爷很意外?”邓良戏谑笑道,弹了弹手指。
耿明浅浅一笑,“那倒不至于,只是有些好奇罢了。另外,我要强调一下,我现在可不是什么侯爷、将军了,只是一个普通老百姓而已。刚刚你说你身负皇命,京城是发生什么事了嘛?”言此,耿明眉头又皱了起来。
“是!”邓良严肃了起来,“听闻前定西大将军耿明婚礼在即,陛下隆恩,特有颁赏!”耿明等人闻言,赶忙伏地听旨。
“哎,耿前大将军快快请起,快快请起!”邓良连忙扶起耿明,轻声道:“耿前大将军劳苦功高,陛下特有嘱咐:耿明夫妇二人及家中几位老人站着听赏就好!”
说罢,环顾一周,突然发现人群中有一身着红色披风的银发老者竟然独自一人直挺挺地站立于堂下众人之间,甚为突兀醒目。
“大胆!圣旨在上,你是何人?竟敢不下拜!”邓良惊疑之中掺杂着怒气。
“呵呵。”那老者轻笑一声,悠然道:“老夫乃西疆玉王爷!”
“啊!玉王爷?”邓良大为震惊,来不及往深处多思多想,忙躬身赔礼,颤道:“下官不识玉王爷尊容,还请玉王爷大人大量,多多包涵!”未待话音落,脑门上已是隐约可见豆大的汗珠不时生出,继而快速流至下颌,滴落在地。
之所以态度转变如此之快,那是因为邓良深知玉王爷是何等人也。他曾听自己的父亲邓帅提起过:当年整个天下配与先帝称兄道弟的仅三人:先帝胞弟霸王李霸、族弟镇王李镇、义弟西疆玉王爷。而这三人都是有上朝佩剑赐座、下朝不跪圣旨诏令等特权的。
霸王、镇王两位还好理解,一方面与先帝有血缘之亲,另一方面打小起一直为先帝鞍前马后这么多年,忠心耿耿,已是封无可封、赏无须赏了。而最后的那位西疆玉王爷为何如此受先帝亲睐器重,深层次的缘由则是少有人知晓。
只有像邓帅这个级别的朝中零星几位重臣所知有两个情况:一是先帝初建国时当众承诺愿与玉王爷共治天下;二是当朝玉玺便是由西疆少有的紫金玉雕琢而成,玺文“玉不去君,五德润泽”传闻是玉王爷亲手篆刻上去的。这两点中的任何一点都足以说明“西疆玉王爷”这五个字的分量,就够了。
“年轻人有些锐气是好事,但还是少些傲气为好。看在邓老帅的面子上,算了!”玉王爷毫不在意这种小事:“你宣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