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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产后综合症

郑武公的夫人是南申国(这个南申国在河南南阳,不是周幽王老丈人的那个在宝鸡的西申国,前文已交待,不再赘述)的公主,叫武姜。武姜,姓姜,因嫁与郑武公,所以后人称其为武姜。这是古人称呼诸侯正室夫人的一种方法,类似的还有庄姜(卫庄公夫人)等等。

这个武姜生下两个儿子,老大叫姬寤(读误音)生,老二叫姬段。两个儿子武姜却只喜欢小儿子姬段,而特别讨厌老大姬寤生。这是为什么呢?从老大的名字寤生中,我们可以推测出一些原因。寤生即逆生的意思,也就是出生时先出脚,后出头,按现在的话就是难产。想必武姜生姬寤生时一定是难产,所以才给老大取了一个这么奇怪的名字。而且我还猜测武姜当时可能还患了严重的产后综合症,身体诸多不爽,心情烦躁抑郁,并把这些都归罪于姬寤生的出生了。而生小儿子时,可能是顺产,且随着年龄和经验的增长,产后综合症的现象不明显,所以从一开始就觉得小儿子比大儿子可爱,而看大儿子就怎么也不顺眼了。

因为武姜一直不喜欢大儿子姬寤生,而偏爱小儿子姬段,所以一直撺掇郑武公废掉姬寤生的继承权,立老二姬段为世子。但是郑武公认为姬寤生并无大的过错,无缘无故废长立幼不合规矩,也容易造成政局动荡,因此一直不同意。为了让武姜死心,郑武公还将小儿子姬段封到了共城(现河南辉县一带),这个共城远离郑国的政治中心,规模不大,仅仅能满足姬段的衣食住行而已。

郑武公死后,十四岁的姬寤生继位,即后人所说的郑庄公。郑庄公继位后,武姜见小儿子姬段萎缩在小小的共城,无权无势,决心为小儿子讨个说法,于是硬逼着郑庄公将京城封给姬段。

前文说过,郑国东迁后建都京城,直至郑武公吞并郐国后,才将都城迁往新郑。所以京城是一座不亚于都城新郑的大邑,本应做为国王的直属领地,不宜分封出去。但是郑庄公少年继位,身边又没有可信赖的大臣支持,迫于母亲的压力,也只好同意了。

郑庄公继位时只有十四岁,姬段作为弟弟,最多也就十二岁左右,应该说还是个少年,不会有多大的政治野心。本来姬段可以以王室子弟的身份,无忧无虑地度过锦衣玉食的一生。但是很不幸,姬段在母亲不断的耳提面命之下,从小就树立了篡夺王位的人生目标。之前蛰居小小的共城,姬段也只能心中妄想一下,而受封京城,使姬段终于有了与哥哥姬寤生一较高下的本钱。

姬段到了京城后,就开始招兵买马,扩充实力,为将来篡位做准备。姬段从分封京城到最终发动叛乱大概用了二十年的时间,在这二十年里,姬段首先收买了郑国西部和北部边邑的军政大臣,这些大臣将本应上缴国库的税赋全部送给了姬段,并表示听从姬段的指挥。然后姬段又强行占据了廪延(现河南淇县南部)和鄢(主流观点认为现在河南鄢陵一带)二邑。廪延在共城东南附近,应该是在姬段的势力范围之内。而鄢的位置就很值得推敲了,从地图上可以看出,鄢在郑国的东南方向,距京城大约有一百五十公里,中间还隔着郑国的国都新郑,真不知道姬段是如何占领的。我猜测很可能武姜从中起了很大的作用,或鄢邑的守臣见武姜和姬段势大,主动投靠也说不准。

总之由于得到了母亲武姜的支持和保护,姬段所有的逆行均未受到郑庄公追究和惩罚,致使许多人都认为将来姬段必定会成为郑国国君,于是连对姬段的称呼都变了。原来大家称呼姬段为共叔段。共指姬段最开始的封地共城,叔指姬段是国王的弟弟,段是姬段的名字。这种称呼方式是古人常用的一种称呼方式,我们在后面还会看到很多类似的例子。而自从姬段被封京城后,势力不断膨胀,他的称呼也从共叔段变成了京城太叔,一个“太”字,明显有献媚讨好之意。

在姬段厉兵秣马的这二十年里,郑庄公表面上是以一种超然的态度应对的。你要京城,好封给你;你侵吞了国税,好赏给你;你占了廪延和鄢,好送给你!而内心中,郑庄公是在用姬段作为“试金石”,看看大臣中,有谁忠于自己,并且有能力帮助自己铲除异己。这一试还真试出了两个人。

第一位,祭(读寨音)足。祭足是郑庄公的大夫,封地在祭邑。祭足本来应该不姓祭,因封地在祭,古人以封地为姓(氏)注,称其为祭足,这是古人的一种称呼习惯。另外祭足,字仲,所以也有人称其为祭仲。祭足此人足智多谋,颇有政治远见。当初武姜逼迫郑庄公将京城分封给姬段时,祭足就曾断定日后姬段必有叛逆举动,提醒郑庄公要注意武姜和姬段的异动。在之后郑庄公与姬段的斗争中,姬段的势力虽然与日俱增,但郑庄公依然能够把握住关键力量,并对姬段的部署了如指掌,这与祭足的出谋划策是分不开的。

注:古人贵族男子一般用氏。以姜子牙举例,此人姓姜名尚字子牙,因先祖帮助大禹治水有功,被封于吕,所以又叫吕尚。依照男子用氏的惯例,姜子牙在辅佐周王时,应该叫吕尚。一般有“功名”的人才有氏,普通老百姓只有姓,所以叫吕尚是一种尊称,叫姜尚就有点不礼貌了。但有时候大家习惯上还是会用姓来称呼,所以本书有时候也会姓啊氏啊的乱叫一气,大家知道是谁就好了,不必深究。

谋臣有了,郑庄公还缺一名武将,而直到郑庄公继位二十年后,在姬段强占了廪延和鄢二邑后,这个人才终于出现。这个人叫姬吕,字子封,郑武公的弟弟,郑庄公的叔叔,人称公子吕。公子,公之子也。一般冠以公子名号的,一般都应是王室子弟。公子吕擅长军事,在军队中威信很高,对郑庄公忠心耿耿,对姬段的所作所为一直不满,只是碍于郑庄公的态度,一直隐忍而已。而当姬段做出了公然强占廪延和鄢的举动后,公子吕实在看不下去了,终于在朝堂上公然表示要领兵讨伐姬段的叛逆行为。

郑庄公在朝堂上,依然表现得很超然大度,说了番姬段是母亲的爱子,自己的亲弟弟,自己宁可失地,也不愿伤害母子兄弟感情的鬼话,将公子吕打发了。可是当晚郑庄公就让祭足把公子吕叫进宫中进行了密商。

公子吕首先发话:“共叔段自加封京城后,已有了京城和共两处封地,之后又掌控了西部和北部的边邑,现在又强占了北面的廪延邑和东南的鄢邑,几乎拥有了一半郑国的土地,并对都城新郑形成了包围之势,如果君上继续听任共叔段扩张势力,恐怕就不是失地而是失国了。君上您现在能容得了共叔段,日后共叔段可不一定容得了君上呀!”

郑庄公说:“子封所说,寡人也明白。但段虽无道,但还未公然造反,现在加诛于他,母亲必然干涉,结果不但不能彻底解决问题,寡人还要担个对母不孝,对弟不友的罪名。奈何?”

祭足说:“从前君上一直隐忍不发,一是怕国人非议,二是在军事上没有必胜的把握。但是天幸君上得子封相助,战场上共叔段绝对不是我们的对手。至于君上怕母后干涉,国人非议,这也好办,我们可以引诱共叔段公然造反,只要君上手握共叔段造反的证据,不论姜氏还是国人都无话可说。”

郑庄公和公子吕认为祭足的分析和战略绝对正确,于是三人开始谋划具体的行事方法,一直忙活了大半夜才散去。

过了没多久,郑庄公就宣布要去觐见周平王,命祭足监国。武姜听了大喜,觉得姬段篡位的机会来了。于是她立刻给姬段修书一封,让姬段乘郑庄公不在国都的机会,率兵直取新郑。到时姜氏会派自己的亲信做内应把城门打开,这样姬段就可不废吹灰之力占了国都,再将那些不服的大臣一杀,郑国就唾手可得了。

谁知道武姜派去送信的人一出城就被祭足的人抓了起来,搜出书信送给了郑庄公。郑庄公得到书信,完全掌握了武姜和姬段的部署,命祭足将书信重新封好,另外派人冒充武姜的亲信,将信送往京城。姬段见信喜出望外,修书一封与武姜约好时间和接头暗号,交与郑庄公派来送信的人送回,自然这封信也到了郑庄公的手中。至此郑庄公不但知道了姬段和武姜的计划安排,还拿到了姬段和武姜反叛的真凭实据,从而在道义上站稳了脚跟,任谁也不能指责其对母不孝,对弟不友了。

话说姬段回了母亲的书信后,就对外宣称郑庄公去觐见周王,命其监国,并以此理由召集京城以及西部、北部边邑的部队,向郑国都城新郑开拔。而此时公子吕已率兵来到了京城附近,见姬段果然倾巢出动,便命士兵假扮成商人潜入京城,到了晚上,公子吕的士兵杀了城门的守卫,打开城门放入公子吕的大兵。由于京城的部队都被姬段带走了,所以公子吕轻松拿下京城,并将姬段的书信公之于众,宣布了姬段反叛的罪行,很快就把京城的局势稳定下来了。

至此姬段的谋逆计划就算是彻底失败了,不过姬段的结局却是一段历史迷雾,我只能根据事情的发展逻辑,推理猜测一下了。

话说姬段率兵前往都城新郑,他得知上当的情形无非两种,一是从京城逃出来的部下赶上前往新郑的大部队,告知他京城已失,二是他来到新郑,却发现都城戒备森严,母亲答应的接应却根本没有出现。这时姬段可以有几个选择:

1强行攻打国都新郑;

2回师与公子吕争夺京城;

3逃往北方的共城或廪延邑;

4越过新郑,逃往东南方向鄢邑。

我们把这四种可能逐一分析一下,首先第一和第二种选择,成功的可能性很小,因为当时古人的攻城能力很弱,一般都是野战,只有在城中有内应,或者攻守双方实力悬殊很大时,才会采取攻城的战术。而新郑和京城都是大邑,城墙高大坚固,强攻损失必定巨大,久攻不下后,郑庄公的援兵开到,内外夹攻,必定大败,所以姬段肯定会放弃第一和第二个选择。

第三个选择应是最理想的选择。郑国的西部和北部是姬段的势力范围,虽然京城已失,截断了姬段的西部势力,但还有北方的共城和廪延在控制范围内,所以能够回师北方是最好的结果。但是所有史料记载都是,姬段没有选择向北撤退,而是选了第四项,逃往东南的鄢邑。这是为什么呢?

我猜测此时共城和廪延邑早已被郑庄公拿下了。郑庄公去觐见周王,命祭足监国后,把大部分新郑的部队留下守城,而自己率少量人马出发。(觐见周平王也不可能带大队人马,否则就不是觐见,而是示威了。)但郑庄公的队伍根本就没向周平王的所在洛邑行进,而是一路向北去了祭足的封地祭邑,取祭邑兵马,继续北上收复了廪延和共城。廪延本来就是姬段强行占据的,政治基础薄弱,共城又是一个小城,有国君出面,应该不会有什么抵抗的,祭邑的兵马足矣了。因此无论鄢邑的地理位置多么地不理想,但是姬段已经没有选择了,只能逃往鄢邑。

我们可以设想一下姬段当时面临的状况。首先姬段是宣称郑庄公命其监国,才率兵前往都城新郑的,而京城失陷的消息一传开,姬段谋逆的阴谋也大白于天下了。姬段的队伍中应该有一部分本不想谋逆,而只是受姬段蒙骗的,这部分人在明白真相后,大多逃离了姬段的队伍。第二,姬段队伍中有很多京城的士兵,他们在得知京城失陷后,一部分开小差逃回了京城,而留下的部分,其战斗意志也大大降低。第三,前往鄢邑的途中,大多是忠于郑庄公的地盘,补给必然受到影响,甚至可能还有“打黑枪”的。所以姬段的大军到达鄢邑时,战斗力已被大大地削弱了。而此时,公孙吕和郑庄公的大军却从西面和北面向已成孤城的鄢邑杀来,不久鄢邑就被攻破了。

按《左传》和《史记》的说法,鄢邑被攻破后,姬段逃往了共城。郑庄公见姬段已经翻不起什么大浪了,念在一母同胞的份上,放了姬段一马,让他在共城养老了。《春秋》的记述则很简单,郑庄公克段于鄢,按《公羊传》对《春秋》的解释,就是郑庄公在鄢邑把姬段杀了(郑伯克段于鄢。克之者何?杀之也。)。我个人比较倾向于《公羊传》的解释,因为鄢邑距离共城有200公里左右,沿途均是忠于郑庄公的地盘,姬段想逃回共城也是件不太可能的事情。除非是郑庄公不忍杀姬段,而有意放姬段逃回共城。但我觉得郑庄公为了除掉姬段处心积虑了二十年,是不会留给姬段这个东山再起的机会的。反正不论姬段是兵败被杀,还是逃回共城,他都不再对郑庄公形成威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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