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就这么喝着酒毫无征兆的讲起了自己的革命家史,拦都拦不住。
“我二姐也是老师,被下放到农场;我二姐上山下乡的时候有一次去河里捞生产队的麻袋给淹死了......我投奔表舅来到这个地方,结果让表舅用20块钱卖给了你哥。”
“啊?你是我哥买的媳妇?”他们工地上的人虽然对腿脚不便个子又特别矮的匪哥怎么找了一个漂亮媳妇表示不解,但是他可没想到剧本是这么写的。
“没想到吧。你哥天生就有矮小症,结果又得了小儿麻痹,两个小腿都萎缩没了,哪个人想嫁给他。不知怎的,我表舅和他爸认识了,听说他儿子想找个媳妇,呵呵其实就是买个媳妇,他就打起了我们几个姐妹的主意。当时我还上着学,只有我跟着我妈,每天给我妈去劳改农场送饭。我妈觉得我长期跟着她也不是个事,正好听亲戚说表舅在这个地方挺有势力,能给我找个工作,我就投奔他来了。
结果来了没几天,他就带我去了你哥家,说工作的事情还得再运作一下,我得暂时在他家住一段,我表舅妈事多还有个和我年龄相仿的表弟住在一起不方便。我就傻乎乎的住在你哥家,帮他家做做饭,干干活,等着表舅落实工作的事。”
老板娘抽了一口烟,因为话说得多,吐沫在烟嘴上拉了个白丝。“其实我不知道,那时候我已经卖给他家了,我舅连钱都收了。”
“我就在他家等表舅的信,等了好几个月,再也没见我舅过来。我一不知道我舅住哪;二不知道他是干啥的去哪找他。有一天我实在忍不住了,就问你哥我舅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怎么一直没见来过。
你哥也觉得我可怜,就说了实话,说是他家已经把我买了,20块钱。我当时都快晕过去了。发了疯的往出跑。他妈他爸都在门口拦着我,还放出狗,说他家钱都给了,不可能人财两空;而且也就是他儿子老实,不然早就把我办了。
就在他父母推搡着把我往屋里撵我挣扎着使劲冲出他家的时候,你哥闷头走过来,把他父母推开:“大、妈,你们别这样!咱留得住她的人也留不住她的心,你们就让人家走吧!”
他父母傻在那里:“傻儿子,那钱是咱家多少年的积蓄啊!吴大财当时可说了,人已经给咱们留下了,不管咋都不可能把钱退给咱了!你就这样让咱人财两空?”
她妈一边说一边在地上嚎叫。
你哥倒是挺冷静,对他父母说:“钱我会给你挣出来,你们放心!”然后拽回他家的大狼狗,低着头和我说:“你想留就留下,我不会强迫你干任何事;想走就赶紧走!”
说实话,他们要是逼我我当时都想好了咬舌自尽了;他这么一说,我反而不知道该咋办了,呆在那,另一方面,我确实不知道自己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地方怎么活下来,以当时的世道,就算我从狼穴出来也不能保证不再进虎洞,毕竟我那时候才16岁。
你哥看我呆在那,就说:“如果你没想好,也可以暂时先呆一段时间好好想想,我可以帮你问问有没有适合你干的活。”
说完就带着他最喜欢的大狼狗进屋了,留下了惊呆的我们三个人。”
老板娘喝一口酒,抽一口烟,云淡风轻的就像说别人的事。
“迫于无奈,为了生存,也基于对你哥人品的信任,稀里糊涂的我就留下来了;后来你哥和人包了工程,我就跟着做个饭啥的,就这么过了好几年,他爸妈已经把我当儿媳妇了,其实他一直没碰过我。
直到我二十那年,有一次他喝多了酒,我和他才正式成为夫妻。”
这时候,老板娘抬头看了李雪生一眼,眉眼三份讥讽:“我俩一直到现在还没领证呢。你说可笑不。我俩这算啥事啊。”
李雪生酒也没少喝,云里雾里的听着老板娘的故事,喃喃地说:“你俩要个娃就好了。”
“他生不了娃。”
老板娘的声音轻柔而坚定。
“后来日子好过了,我俩也年龄也不小了,打算要个娃,怎么也要不上。
后来去省城、北京都看过,人家说他的种有问题还是咋的,都是死精,生不了娃。他爸妈盼孙子都盼疯了,到死还念叨这事。”
老板娘一边说着一边弹着烟灰。烟灰已经积了大半个烟灰缸。
李雪生看着被映红的酒杯和里面的酒,思绪里全是对这个故事的遗憾,心里不停的念叨:“这人啊,真是没有十全十美,这么好的俩人咋就没个娃。”
蜡烛烧的就剩短短一截了,客厅没钟表,不知道几点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已经下起瓢泼大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