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偷袭
相对于卡玛,赫律更让父母省心,他个性温和,对家人体贴,处处为别人着想。
这么一个忠孝两全的人,作父亲的更疼在心里。
卡玛想详细的问细节,看阿爹惆怅的脸,心也跟着纠结起来。
岩笃雄来找卡玛,带了一个背篓,里面放了一身男装,让卡玛换上。
卡玛纤细,穿在身上有些臃肿,岩笃雄存有私心,也是不得已而为。
这次出征,将士居多,阿穆尔把军队分为两拨,各据军营,分别驻扎在距敌军五里地的草地上,一方称为塬狼由阿穆尔坐镇,岩笃雄驻守在另一边称为马栅,两营之间有半个时辰的脚程,只要他注意一些,不会被阿穆尔发现。
卡玛把自己脱险流落异地的事情告诉了岩笃雄,但独独没说她去了仫北,不是她不信任阿爹,而是有一条从仫北通往首府城都的捷径,那是不被允许的,世事难料,她不是不知道目前朝廷的现状,她喜欢隆步,不代表也苟同他,她也要留一些秘密给自己和自己的家人。
两人稍晚一些才进了军营,出营时,岩笃雄穿了普通的方袍,回来时换了一身,谎称是早些时候出去的,卡玛扮成普通士兵,随父亲入了军营。
岩笃雄找来阿牛,让他照应着卡玛,串好了说辞,卡玛随阿牛去见见‘世面’。
塬狼军营。
十一月的南原,临近冬季,有些凉爽。
这里不同于城都,虽有同样的气候,草原上的植被却比家乡的矮小,特别适合骑马,阿穆尔极爱,现在因为战事反而没有了兴致,目前他也有些矛盾,想结束战争,又想继续拖着。
他此次挂帅出兵,心里有些芥蒂,早两年,他就建议隆步灭了鲜卑人,唯恐后患,可隆步不听劝告,给这个部落苟喘得机会,让他们卷土重来。
隆步不是一天两天戒备他,怕他滋事,他也知晓,处处谨慎的应付,如果不是感激上一代可汗,他还真不知他图什么一直周旋于朝野。
离家打战,现在他也有些不习惯,也许是上了年纪的关系,可他也不老,还不到二十岁,总觉得身边少了些什么东西,心里很浑浊,不那么通透。
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际,那里有淡淡的药香扑来,卡玛的紫荆鞭他一直带在身上,他一直惦记这个鞭子许久了,现在垂手可得,却又觉得自己有些小人,更舍不得造箭,那个丫头现在是否安好。
岩笃雄这边的军队马栅是不直接参与打战的,只是协助塬狼做着补给工作,所以卡玛的存在是合情合理的。
现在战事紧张,没有人手去寻人,阿穆尔虽派人找了几次,但都没有结果,岩笃雄希望闺女能帮上忙。
马栅多了一个卡玛,也会有一些士兵好奇,阿牛就扯谎,说卡玛是自己同乡,家里兄弟多,也没名字,排名老七,大家都叫他小七,他的兄长都已战死杀场,他也想成为像哥哥们那样的人,所以来到南原,为国出一份力,前几天一直在塬狼那头,可是他打不好仗,但人很机灵,就被派到这边来了。
很老套的说词,听了这些话,卡玛有想杀人的冲动,赫律现在生死未卜,这只蛮牛在讲什么,她阿爹可不是让他这么说的,在军营,她又不好发作,只能忍着,总有她报仇的一天。
卡玛没闯荡过江湖,却受师父司徒照的熏陶,对生存之道很在行,特意把自己脸弄得黑黑的,让大家都忽略她。
还好牧场的小伙子们都随赫律被编制到塬狼,要不卡玛还真是到哪都得穿帮,阿牛父亲是岩笃雄的下属,几年前战死疆场,老将军一直心存愧疚,对阿牛也一直照顾,阿穆尔分营时,岩笃雄特意把阿牛调过来,当然这小子很有意见,他这个大力士不能上阵杀敌,却每天搬送粮草,勇士无用武之地。
马栅这边基本上都是新人,没有认识卡玛的,岩笃雄和阿牛都放心。
父女两人都很小心,虽只有两个人在,卡玛也会先屏气听听周遭,是否合适私谈。
在军营里呆了两日,卡玛白天去搬物资,晚上就到阿爹帐里研究赫律失踪的事。
“赫律失踪一事,只有阿穆尔知道详情,我去问过,可是现在是敏感时期,王爷也不方便详谈,只道不用我担忧,他会安排,前几天,蒙军吃了败仗,更没心思去找人了。”
“和哥哥同去的那些人呢?都没回来么?”
“没有。”
一点头绪都没有,如何找人。
卡玛第三天上午,按照和尚狐约定好的,给他留了信号,她不能继续等下去,她要去见尚狐,这两天也许尚狐那边会有消息。
子夜,卡玛未睡,侧耳听着阿爹均匀的鼾声,一会儿她要出去,心里寻思要不要给阿爹点穴,又一想这样做有些不厚道,可又不能让他担心,看时辰差不多了,轻巧的起身,下床慢慢靠近阿爹,点了穴道,让阿爹好好的睡一觉吧!
马栅的军营里,一道黑影快速的闪过,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
无月的草原,在黑夜里有些诡异,遥远的灯火忽明忽暗,像地狱的鬼魅来超度这场战争的亡魂。
离开军营很远,卡玛站住,静等尚狐。
入冬的草原,午夜的风呼呼的拂过衣角,身后簌簌的传来脚步声,来了。
卡玛未回头,离开雾忧山三年,她很久没有这种安静的不确定感,一种身体里熟悉的气息回归本体,她不喜斗,却唯独爱挑战。
身后的人渐渐走近,一股熟悉的淡雅菊香飘入鼻端,不是尚狐。
来人终于停住,没说话,他也在考验岩笃大小姐的定力。
比耐心,卡玛很在行,谁让她有一个变态的师父,中原的话怎么说来着‘近墨者黑’。
一身低笑从身后传来,接着不客气的声音响起,“岩笃卡玛真能沉得住气。”
“彼此彼此。”
不谦不恭,礼不尚,往不来。
“尚狐有事,不能前来,让我带话给你。”
卡玛也不问,只是背对着身听着。
停顿了一会,对方似乎有些无耐,“你就不好奇么?”
“萍水相逢,有什么可好奇的,而且就算我好奇,你会说么?”
“如果是你问,我可能会告诉你。”
“不想知道。”卡玛很绝情的回复,这人明显是在调戏,岩笃小姐不吃这一套。
“唉!真没眼光,隆步有什么好,怎么就看上他了,如果你喜欢阿穆尔,我可能还能平衡一些。”
卡玛咬牙,勾起唇角讽刺的‘哼’了一声。
“尚狐让岩笃小姐去塬狼。”
‘哦!’卡玛应了一声,打算回去了,尚狐的想法和她一样,呆在马栅,一点进展都没有,她应该去塬狼试试。
男子没走,卡玛擦身经过他的身边,一下子想起来这人是谁了,在仫北轻薄她的那个人。
在两人错身的时候,男子玩世不恭的用汉文对卡玛说道:“我叫霓栎辰。”
卡玛顿了一下,是个中原人,事不关己,纵身返回营地。
天明,草原上的日出赤红的辐照着大地。
卡玛早上起身就和阿爹提议让她去塬狼送粮草。
岩笃雄不同意,阿穆尔行军打战这么多年,治军严格到对谁都不讲情面,如果被阿穆尔发现,漏了底,会遭军规处置。
卡玛铁了心要去,她把厉害关系和阿爹说了一遍,而且保证让自己周全。
岩笃雄才放行,让她多加小心,并嘱咐阿牛多注意一些。
马栅并不是每天都运送粮草,只是每隔两天便会送一次。
卡玛光明正大的跟在马车后面,不到半个时辰后到达塬狼。
塬狼是这次战争的主力军,军队的风气也比马栅那边正规和严格,在守门处,挨个的被搜身检查,虽都是自己人,但非常严谨,卡玛的生面孔被守门的上下多瞅了两眼。
阿牛过来,一拍对方的肩膀,“兄弟,别这么瞪着眼,我这个小兄弟胆子小,如果都像你们这么神武,谁来送粮啊!”
大家和阿牛都比较熟,也没太为难卡玛,让他们进了营。
在粮仓门口,卡玛和阿牛使了下眼色,阿牛便道:“你看你,怎么这么麻烦,没见过大军,吓住了,自己找个地儿方便去,别给我们马栅丢人。”
卡玛马上躬腰,跑开了,她来之前,阿牛已把塬狼大概的位置告诉她了,她直奔阿穆尔营帐,当然不是找阿穆尔,她是想找福伯,阿穆尔看见她,不得宰了她,她保险起见去见见福伯,虽然不一定有用。
人还没到地儿,后面想起了脚步声,“前面那人是干什么的?来这里干什么?”
几个问题一连串的出口,真是聪明啊!当然她不能太老实的回答,“将军,您慢点说,我记不住。”
卡玛不敢抬头,只能看到说话人的脚,黑色的鹿皮高筒靴,脚有点大,走起路来嗡嗡的,力气应该不小。
这一高一矮两个人站在营帐旁边,有些突兀,更引起了其他人的好奇,又有人向这里走近,“吉祁,是谁啊?”
卡玛想她不能再呆在这里了,这些人她都不认识,应该都是阿穆尔的手下,被发现可就惨了。
低着头做痛苦状,“将军,小人内急,能不能。”
“不能。”清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卡玛全身都紧绷起来,她今天出门忘算黄历了,怎么就那么倒霉,阿穆尔来了。
“抬起头来。”阿穆尔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卡玛头低得都快触地了,心里叫道‘抬什么抬,凭什么本姑娘要听你的,衰星。’她岩笃卡玛在他面前从来就没翻过身。
“元帅,这是新来的士兵,第一次来送物资,内急走错了路,扰了各位,请元帅不要计较,等回去一定好好的教教‘他’。”
阿牛适时地来替卡玛解围,卡玛别提有多感激了。
这里是战场,不比在城都,她再嚣张也不敢在老虎头上拔毛,现在哥哥又不在,没人给她撑腰。
阿牛拉着卡玛要走,阿穆尔一挑眉毛,“慢着,这位新来的士兵怎么这么眼熟,是城都人?”
“回元帅,这个新兵是从城都来的,和我认识,是我发小。”
阿穆尔‘哼’了一声,玩味的一笑,城都人么。
他好像越来越期待这场战争了,好戏就要上演了。
可是看戏的人和演戏的人,终结时谁能笑到最后呢?
看阿穆尔奇怪的神情,众位将官有点吃不消,他家王爷是怎么了,对那个小个子感兴趣了,不会吧!
阿穆尔不恋女色,原来是喜欢这样弱不经风的男人啊!他们全被雷了。
有惊无险,卡玛回了马栅,心里还在敲鼓,第一次她感受到什么叫没出息。
不过,真是后悔,自己太大意,白去了一趟塬狼,什么消息都没打听到,不过这好像都是某些人想要的吧!
卡玛任性,却很聪明,细腻,可惜她的优良品质一直派不上用场,在家里,哥哥赫律能干顾家,在中原,师父又腹黑阴险,根本就轮不上她动脑,诸事都被别人占了先机,她也懒得去分析。
昨天,尚狐让她去狼塬,目的无非是让她引出某人,而刚才阿穆尔也是认出了自己吧!那轻佻的口吻听起来还是那么刺耳,只有对她时他才会原形毕露。
她成为了两人的棋子,想想自己还真是值钱,被两个人算计着,所以说她没出息,明明知道是陷阱,还担惊受怕,真是愧对司徒照的教导之恩。
又一天过去了,傍晚,马栅来了客人,是福伯。
老人家奉了王爷命令,来看望岩笃雄,一下子失去两个孩子,做父亲的又在战场,作主帅的怎么也得时常表示下慰问。
福伯只是和岩笃雄客套了几句,传达阿穆尔的关心之意,并递给老将军一封信,临走有意无意的瞄了一眼卡玛,卡玛只顾着低着头,像个质朴的下人那样恭顺。
送走福伯,岩笃雄并没看信,只是别有深意的看了女儿一眼,“今天见到阿穆尔了。”
卡玛点头,她还想瞒着他爹呢?她也是担心她阿爹才没说的那么详细,只道是没打听到什么东西,阿牛那边也打过招呼,两个人一起欺瞒岩笃雄。
这小狐狸怎么能斗得过老狐狸,一双儿女都那么狡猾,这当爹的便是根。
‘唉’,岩笃雄叹了口气,怕什么来什么,打开信,一张地图,旁边寥寥几句便交代了任务。
子夜,卡玛和阿牛带了三个人往北行去,阿穆尔的任务便是午夜偷袭,不过针对的不是人,是物,而且说是为了避嫌,让马栅这边实施。
敌军鲜卑族人是住在边远的徊炽山,离南原有一个月的马城,很少涉略蒙古,最近几年不知为何常犯蒙族疆土,特别是这次,不但人多物资贮备充足,就连人都变得格外睿智。
他们此次的粮草库和军营分开,单独的设在北面一个悬崖峭壁山上,卡玛要想偷袭必须爬上峭崖,上到山上,因为这里地势险要,石头陡峭,易守难攻,对一般人来说,有些难度,这次是料准了卡玛会去,所以弄了这么一个不上不下适中的任务。
当然,卡玛没有掉以轻心,认真地和另外四人躲在草丛里等待时机。
悬崖上的火把每隔不到半个时辰就会出现一次,按时间算,刚刚够他们五个人都上去,卡玛当然不担心,她会轻功,不会用太多时间,她提议她先上,阿牛反对,这可是岩笃家的大小姐,出了什么意外他可担当不起。
卡玛一拍他脑袋,“磨机什么,我来。”
说完,趁时间充足,甩出手里的绳索,一拉绳子,提气清点脚尖便飞身跃了上去,阿牛见识过什么叫轻功,其他三人没见过,都发出了惊叹声,阿牛比了手势,下一个轮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