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于斯甜的帮忙，秦瑟瑟只用了一个下午就顺顺利利地办下了交接手续。
从办公楼出来时，黑沉的天幕之间已经飘起了雪花。她一向爱下雪的天气，但是今天却一点儿没觉得高兴。
看着雪花飘飘洒洒恣意飞扬，她骤然生出一种何去何从的茫然感。手里捏着的，是装着陈子衿照片的袋子。她接过照片时，有不经意地扫过一眼。上面的陈子衿躺在床上，闭眼睡得安稳，一个妖艳的女人躺在他身边。他们身上盖着纯白的被褥，但一眼便能看出，被褥下是赤/裸的肌肤。
她呼出的气体在寒冷的空气中升腾起白烟，心里在这一刻竟轻松地可怕，就像拿掉了一块压了很久的石头，一时间有些不习惯一般。
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她腾出一只手拿出手机开了锁。短信提示上的名字一下子闯进了视线，心里刚拿掉的那块石头，在这一刻像突然又掉了下去。
短信是何鸣发的，说他已经忙完了，问她在哪？
想起他早上说，要来接她时的神色，秦瑟瑟挺得笔直的腰终于一点点弯了下去。靠着身后的玻璃墙，她慢慢下滑，蹲在了地上。
有雪花飘到了眼睫上，然后瞬间被热气融化，变成了一颗颗晶莹的小水滴。
“为什么这次，你没发现我偷拍？为什么没有抢走内存卡？”她喃喃低语，轻声问着。那问话飘散在空气中，眼泪却随着雪花一起掉了下来。
她不停重复着这两句话，不敢停下来，但是心里却清明透亮。她比谁都清楚，何鸣这次没有抢走她的手机，是因为他相信她，相信她不会出卖他。
世事总是如此，明明有些人伤得你那么深，你却不愿意让他受一点伤害。明明有些人你不愿意伤害，却被你伤得体无完肤。
她蹲了很久，久得路人都频频回眸，她才重新站了起来。
拿着手机，她开始给他回复短信，但打一个字又删掉一个，最后发出去时，竟只有短短一句：谢谢你这几天的收留。还有，对不起！
短信发过去不到两秒钟，电话就响了起来。她看见屏幕上闪烁跳跃的名字，想接通，却又在隔屏幕很近的地方停下，胆怯地收回了手。最后，她干脆调了静音将手机揣进兜里不敢看。
忽然间就觉得心口闷闷发痛，如果他看了下周的杂志会怎么看她，怎么想她，他会不会恨死她？
握拳锤了锤胸，秦瑟瑟讷讷地想，为什么一想到会被何鸣讨厌，心里那么难受？
伸手打了辆的士回了锦绣小区。
打开门时，一眼看见平日里整整齐齐的房间有些凌乱。她淡淡地扫了一眼，茶几上的贝壳烟灰缸里全是燃尽的烟头。
换了从前，她肯定会担心陈子衿的身体，但是现在，却只是眉间微动。
秦瑟瑟踩着凳子从衣柜上抽出了自己的皮箱开始收拾。她的衣物本来就不多，但收拾完时，她还是小小地吃惊了一下。原来来去之间，一个箱子就能装下她的整幅身家。
坐在沙发上，她又掏出了那沓照片。照片上，曾经喜欢的男人抱着别的女人，她却看得有些无动于衷。
将照片和光盘一起甩到茶几上，她便靠着沙发，静静地等待。
约摸半个多小时，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门外，陈子衿还是穿着早上那一身黑衣。他看见秦瑟瑟时，脸上闪过一丝惊喜，但是目光扫到她手边的行李箱时，脸色又暗了下去。
也顾不上换鞋，他就快步走了上来：“你收拾东西干什么？”
“你回来了？”秦瑟瑟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伸手拉住皮箱。
“你要去哪？”一把夺过她手中的拉杆，陈子衿把箱子放得更远了些。
“我要去哪和你没有关系，我……”
她还没说完，就被陈子衿打断：“瑟瑟，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你知道的。那些女人不过都是逢场作戏，我答应你，以后我再也不会有别的女人！”
他死死扣着她的肩头，温润如玉的脸上夹着焦急。
听了他的话，她将原本要说的话暂时放了放。冷冷将他推开，皱着眉眼看着他，然后她从桌上拿起那一沓照片狠狠地砸在他身上。
照片散乱地从空中飘到地上、茶几上。陈子衿的视线落在离他最近的一张照片上，等他看清楚后，眉心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这照片？”他疑惑地盯着秦瑟瑟，却对上她冷若冰霜的脸。
“这次是你运气好，报道被我截了下来，但如果下次再被人送去杂志社，你就等着上隔天的头条吧！”她冷冷地说，心里却因为想到何鸣，有些隐隐的痛。
陈子衿的脸色先是一白，随后嘴角又一点点弯起，他伸手想去拉她，但秦瑟瑟却退了一步。
“瑟瑟，你还是关心我的，是不是？你听我解释……我那天是中了她的圈套，才会被拍……”
“够了！”秦瑟瑟绕过他，再次抓住箱子，“你中什么圈套，惹了谁是你的事。总之，这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从今以后，我们两不相干。”
“瑟瑟。”陈子衿漾起的嘴角沉了下去，“你相信我。这次我真的是……”
“我相信！”她垂眸站在原地，打断他的话，少顷又抬起头来，大大的眼睛里没了往日的纯澈，像压抑了风暴的海面，“我相信你这次是中了圈套，否则以你的谨慎不会蠢得被人拍个正着。不过，这次是圈套又如何，以前的那些呢，难道都是圈套，都是被人设计了么？”
她从鼻子溢出一声冷哼：“算了，不说这个。我在这儿等你不是想和你讨论这些，我只是想说，看在我帮你拦下这个报道的份上，不要再为难楼宇呈。我不知道他和你有什么过节，但是你害他丢了两份合约，已经够了。”
“楼宇呈？”陈子衿明朗的眸子闪过一丝厌恶，想起早上何鸣的话，他的声音更是沉了一分，“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你和早上那个男人又是什么关系？”
他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腕，一向温柔的脸色竟带了邪躏之气。他伸出另一只手禁锢着她，将她往怀里带进：“瑟瑟，你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坏，招惹这么多男人？”
“你……你……”秦瑟瑟瞪着他，使劲地挣了挣，却没能动他分毫，气急，她只能恨恨地盯着他，“陈子衿，你胡说八道什么，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没有节操，我和他们是朋友，你不要侮辱我们的关系。”
“朋友？真的是朋友？”他嘴角带了笑，然后低头用温软的嘴唇含上了她的耳垂。
肌肤相触时，她猛地一个激灵，接着，听见陈子衿的声音：“好，如果真的是朋友，那我放过他。”他说罢，将她勒得更紧，“瑟瑟，你乖，不要闹了！我保证再也没有下次了，好不好？我很想你。”
怒火终于不可遏制地蹭蹭往上窜，她呼了一口气，狠狠踩了他一脚。陈子衿吃痛地后退了一步，秦瑟瑟趁机从他怀里钻了出来。
她拧眉看着他：“闹？陈子衿，你丫还要不要脸？你在外面花天酒地，夜夜笙歌。你还好意思说我是在闹？”
说着说着，她的眼眶有些不争气地发红。看着面前的人，她突然觉得他们之间竟像陌生得从未相近。
她边说边喘着气，手指着他的鼻尖：“你早上说你没听清楚是吧？好，现在你给老娘把耳朵擦干净，好好听着。我说，我不要你，不爱你了，你要还是个男人，就给老娘滚得远远地，以后你爱找多少女人是你的事，都和我秦瑟瑟没有任何关系！”
一通发泄，她突然觉得心情好了些，而她对面的陈子衿则是愣在了原地，有些难以置信地盯着她。
看见他吃惊的样子，她没来由地哈哈笑了起来。心头瞬间苍凉，原来他们相处7年，她对着他的时候却从来没有露出过本性。
一直以来，她总是小心翼翼，低声细语，生怕哪里做得不好配不上他。这些年，她就像被圈养起来的猫，只能偶尔冲主人撒撒娇，却被磨平了爪子。
“怎么？很吃惊？”她脸上泛起苦笑，“但这才是我，陈子衿，和你在一起，我活得很累，也很不像自己。”
她闭眼，沉默了两秒，再张开时，眼里带了决绝之意，声音也有些哽咽：“请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我现在已经很后悔用他们的照片来换了你的，我很后悔当年给你打了那个电话，如果有得选，我真希望那时候是我为你挡了一刀，我真希望，我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你。记住你答应放过楼宇呈的承诺，再见！”
她不再等他说话，转身“啪”一下关上了房门，提着箱子飞快地往楼下走。
而良久，陈子衿才从走思中回神，匆匆忙忙地追了出去。
外面的雪已经是鹅毛大小，簌簌地从天际往下落，一层一层铺在小区的地上。陈子衿从楼梯口追出来时，看见秦瑟瑟的POLO还停在车位上，而她人已经没了踪迹。雪地上只余轱辘碾过的痕迹和一排鞋印。
小区昏暗的路灯，照得飞扬的雪花染上了淡黄的色彩。比起那天她说分手时的心惊，陈子衿只觉得身体里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害怕感涌了起来。
他从来没想过她会走，一直以来，他以为已经给了她最好的。他那么爱她，别的女人在他眼里连她的一丝毫发都比不上。但是直到这一刻，他才突然发现，他是不是错了？
脑子有些发空，什么都变得恍恍惚惚，但唯独她第一次将自己交给他的那个瞬间莫名清晰。那晚，她明明留着眼泪，却笑着对他说：“子衿，以后的一辈子，你只有我一个，我也只有你一个，好不好？”
秦瑟瑟坐上出租车，说了目的地后就茫然地盯着窗外。雪下得好大，她想，或许这是今年最后的一场雪了。
车子慢慢地拐弯，驶进另一个路口，一辆灰黑色的奔驰擦着她坐着的出租车驶了过去。当看清开车的人后，她下意识地举手挡住了脸，等车子开过后才放了下来。
胸口砰砰的狂跳，她没有忍住，回头去看，只看见车灯一晃消失在雪中。
何鸣又开出一米后，却猛地回过头。
“秦瑟瑟！”他脸色一沉，脚上的动作先于大脑踩下了刹车，而后方向盘一转，顾不得此处不能掉头，开车追了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