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夫善宰,名扬乡里,宰只鸡那是小菜一碟,不足挂齿,用不着帮手一刀就了,也不会有啥麻烦,自然就没有多想,那就大胆地宰放心地宰。这一宰真宰出问题了,又把自己给“宰”喽!
其实,这事简单得无法再简单,起因不复杂也不离奇,不需要铺垫直截了当地说,就是邻居老杨要宰只鸡,他好奇地挤过去看热闹,谁知老杨拧着那只鸡怯生生久久不肯下刀。他在旁边看得心急火燎,多嘴地说:“哎呀,看你这个架势莫非一只鸡都不敢宰吧!要不咱帮你宰如何?”老杨知道他善宰,对于他乐于助人也是早有所闻,便说:“好啊!那就让你来露一手看看好喽!”杀鸡焉用牛刀,他顺手接过老杨手上的鸡,一手抓鸡头一手拿刀把鸡朝菜墩上一放“咔嚓——”一刀,鸡血飞溅血腥一下弥漫了老杨的双眼,那鸡应声落地拖着无头的身躯扑遛遛乱窜。屠夫手里拿着那个血淋淋的鸡头,洋洋得意地说:“看看,干净利落,一刀毙命咋样?”吓得老杨在一旁哆哆嗦嗦地说:“我的妈呀,你这个宰法子,吓死人啰!”人家宰鸡是先用手捏住鸡头,慢慢拔去喉咙周围的鸡毛,拿起刀在鸡的下颚喉头处轻轻割上一刀,把血一放鸡蹬蹬腿再去烫毛剖肚切肉,这般宰法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正在这时候,忽然从旁边蹿出一条大黑狗,叼起那只无头的鸡就跑,屠夫见势不妙撒腿就追,成了人狗赛跑。狗在前面跑他在后面追,跑过三弯九道拐追至十里长亭外,狗虽比人跑得快毕竟还是都跑累了,谁知狗急跳墙狗拼命一搏又跑远了。眼看那狗越跑越远,屠夫无计可施,只好使出看家本事——飞刀宰狗!瞄准狗头“呼啦——”一声屠刀飞了出去,只听得“汪汪——尔尔——”几声哀叫,那狗偏偏倒倒朝前跑了几步栽倒在地。屠夫手疾眼快宰狗之妙,赞声洒满乡间田园。听着喝彩之声屠夫飘飘欲仙,一手拧着狗一手抓着鸡一路小跑回到老杨家,把鸡和狗朝地上一甩得意洋洋地说:“瞧瞧,意外收获,古有顺手牵羊,咱是顺手宰狗,一举两得,快哉,快哉!”
那狗毛光亮滑肥肥的,怕有四五十斤。老杨说干脆把这鸡和狗一起炖了,请邻里们痛痛快快喝上几杯有福共享!随后便与老杨七手八脚把鸡狗弄得干干净净,挥舞菜刀把鸡狗之肉切成了块。谁说狗肉上不了大席,屠夫把狗肉摆弄得淋漓尽致,约莫摸两个时辰就烹饪出:麻辣五香狗肉片、陈皮怪味狗肉丁、香菇清蒸狗头、山药红烧狗腿、珍珠狗肉丸子、瓷煲鸡肠狗肉、六味双杂(狗杂、鸡杂)爆炒、一鞭两肾(狗鞭、狗肾、鸡肾)壮阳羹、狗皮凉拌三丝(青笋、胡萝卜、海带)、鸡油花生酥饼等十个大菜,外加一大锅狗肉鸡汤。这桌美味佳肴要是没有狗肉,真的还成不了席嘞!山村风清月明,山村人心直口快。鸡狗的消息不胫而走,鸡狗的香气也扑鼻而来,邻里们闻香而至笑逐颜开如过年一般,吃着鸡狗的肉喝着醇香的酒,别有风味胜过那些朱门大餐。大家既夸老杨热情好客,又夸屠夫手艺精湛,边吃边喝边吹其乐无穷。
突然,“砰——”地一声房门被人一脚踢开,那人怒发冲冠啥话没说直端端冲到屠夫跟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凶神恶煞地叫嚷道:“你赔我的狗!”那人忽然闯进屋里,犹如一阵凉风袭来气氛骤然紧张,屠夫茫然乱了方寸,磕磕巴巴不知该咋说,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门儿,吃在嘴里的狗肉也不敢往下咽,老杨急忙站起来说:“兄弟,别着急,有话慢慢说啊,这样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呀?”那人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放开了屠夫。不用说来人便是黑狗的主人,看到几爷子吃得两嘴流油咋不气愤,狗主人恐怕是心如刀割自然没有好言语。那人一松手屠夫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哎哟——”一声惊叫弹了起来,原来他在追狗时摔伤了屁股,这一坐痛得他实在难忍。他似乎从疼痛中得到了启示,也气势汹汹地指着狗主人说:“你是狗的主人,你来得正好,你的狗叼起人家的鸡就跑,我去追还摔伤了屁股,你没管好你的狗又该咋说呢?”见屠夫雄起了那人却被弄得语无伦次。老杨一看有戏了急忙倒上一杯酒,说:“兄弟,乡里乡亲的来者是客,坐下慢慢说好吗?”说着双手捧着酒杯走到狗主人跟前,狗主人似乎也觉得他的举止有些唐突,半推半就地坐了下来。
那狗主人尽管不依不饶,但气氛在缓和矛盾在缓解。狗肉鸡汤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如烟如雾,袭人鼻孔,沁人心脾,令人垂涎三尺,狗主人怎么也忍耐不住那诱人的美餐,终于拿起碗筷接过酒杯喝下了第一杯酒。看来世界上任何事,只要坐在一起端起酒杯就有戏,端起酒杯没事也有事有事也会没事,这点鸡毛蒜皮之事又何足挂齿呢?狗主人有吃有喝有聊,渐渐地淡忘了狗的事情,反而夸起屠夫为人厚道喽、手艺精湛喽、乐于助人喽,如此等等。屠夫听了心头也觉快活了许多,先前的不快似乎也烟消云散,主动站起来给狗主人敬酒缓和关系,狗主人见屠夫如此大度不计前嫌,也不能不给这个面子只好顺其自然。
屠夫与狗主人连喝了几杯,狗主人有些难以招架。他又端起一杯故作醉态地说:
“来,来兄弟咱再敬你一杯,这杯酒就算咱给狗赔礼道歉如何?”
“那怎么行啦,那狗也是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比亲儿子还亲呀,就这么算了吗?”看来狗主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是你的狗吗?你说咋办嘛!难道说也要打死咱才解恨吗?”
“屠先生,你言重啦,我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能为了一条狗伤及人命吗?只是——”
“只是什么,爽快些有话直说便是!”
“这狗被打死了,不好给我那口子交待呀!”
其实,狗主人心里顾及的也不是老婆而是“钱先生”。
“哎哟哟——你是个气(妻)管炎嗦!你的狗值多少钱?”屠夫环顾左右打趣式地说,在坐者一阵哈哈大笑。
“少说也值个三五百元吧!”
“唉——真晦气算咱倒霉。怨我处事鲁莽帮人宰鸡把狗给宰了,不等于又把自己给‘宰’了吗?不管是不是你的狗,既然找上门来那就赔狗三百元!”
“屠先生,没想到您真耿直真爽快真够朋友,那就不必多说了来我敬您一杯!”狗主人偏偏倒倒地站起来说道。
屠夫端起酒杯一扬头来了个杯见底,迅速转身从他的外衣口袋里掏出钱刷刷数了三张大票递给狗主人,席间忽然暴发出一阵清脆的掌声。屠夫摇了摇头又是长长一叹,叽哩咕噜地说道:“唉——咱总是学不会那些……人在江湖走,那有不被‘宰’,蚀财免灾吧!”恐怕这不是屠夫学不会而是他不愿同流合污罢了,多亏他没有去学那些污秽龌龊的德行,遗传和继承了人性与良知,要不然他这个常拿屠刀之人也学会狡诈、贪婪、黑心,这个世界可就真的疯狂了哟!
一个个喝得醉醺醺的,不约而同地举起酒杯说:“来,感谢狗主人为我们提供了这个丰盛的晚餐——干杯!”听了这番话屠夫在心头嘀咕道:“那不便宜了狗主人吗?这到底该感谢谁呢?”狗主人拿到钱毫无愧色,打着酒嗝似醉非醉,全然忘却了这倘来之物,酒后吐真言与老杨窃窃私语:“嘿——老哥子,你不知道吧!其实那原本就是一条野狗!”
“啊——你怎么……”老杨瞠目结舌。
欲知屠夫被“宰”乎?且看屠夫与宰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