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儿,你在做什么?”
“子夜哥哥回来啦!”杜乱红一见晏英回来,摁息了指头的火光,飞身扑到晏英身上。
“子夜哥哥浑身都湿透啦,赶紧把衣服都脱下来。”杜乱红说着,伸手就去解下晏英的衣带,晏英急忙把杜乱红推开,杜乱红却坚持不放,一手一脚就把晏英的湿漉漉的衣衫给脱了下来。晏英也不知是因为感到寒冷还是害臊,双臂抱在胸前,杜乱红看着晏英,好像看见了什么,趋近轻抚着晏英的胸膛。
“乱儿,你这是……”
“子夜哥哥,你胸前的花火印记不见了?”
“花火印记?”
“是啊,就在这儿。”杜乱红殷切地看着晏英,又摸了摸晏英的胸口,晏英直往后退,害羞不已。
“我……”
“是不是被雨水给冲走了?子夜哥哥你就不该淋雨。”
“没事,这印记也不好看,冲走了就好。乱儿,你指尖上……”
“对了,张大娘要生火,可我折断了好几枝火柴,急得我都快要哭了,不过突然不知怎的,我擦擦指尖,就着火了。”杜乱红说着,擦了擦指头,果然生出一堆小火,在指尖荡漾。
“不。”晏英着急地说着,一把将摁息了杜乱红指头上的小火。
“乱儿,这事,可有人发现?”
“没有,当时就我一人在灶房。”
“这张大娘也是,怎么让你做这么危险的事。”
“张大娘没让我生火,是我自己要生的,子夜哥哥说过,饭烧好了就会回来,我想快点把饭烧好。”
晏英看着一双浟湙明眸,娇而不媚,梅兰之姿,忍不住往她的额头亲了一下,一吻下去当即又后悔,杜乱红倒抱着晏英嘻嘻地笑。
“我喜欢子夜哥哥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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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东主真麻烦,货到了码头还让我们亲自给他送去。”带头的牛旺春喊道。
货车入城,龙若无和柔江顶着烈阳徐徐推着货车,龙若无忍不住左顾右盼,突然看见皇榜上写着弱水长公主薨逝七个大字,正吓得愣着不走,柔江急上前推他前行。
“弱水……”
“冷静,一会儿再说。”
一行人把货物推到“何记五谷”,帮着卸货,店主验收后交了货款,兄弟们拿了钱欢喜,正要上附近的菜馆歇上一会儿。柔江和龙若无走在队尾,低声交谈。
“莫非乱红已经……”
“莫慌,这不一定就是真的。”
“不管如何,我都要去看看。”
“上回太皇太后假意抓了周侍中引公主去救,这回说不定也是请君入瓮。不如我们先到盘古村查看,再作打算。”
“好,我现在就去跟他们说。”
龙若无快步挪向前,拍了拍一个兄弟的肩膀说道“兄弟,我和妹妹难得来下南城,正想办些稀罕货,入夜前,在码头与你们会合。”
“这样啊……”
柔江马上凑了前来说道“一定给兄弟们也办一份。”
“好,你们去吧,注意安全。”
“一定。”
眼看一行人越走越远,龙若无拉着柔江凑到皇榜前去一探究竟。上头清楚写明龙弱水急病薨逝,为保皇家颜面,行封棺礼,不得瞻仰,就在五日后出殡。
“封棺礼……说不定人还没死,却假装死了,这才封的棺。”
“我们现在就要启程去盘古山,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好。”
“可这盘古山怎么去呢?”
龙若无看着柔江迫切的神情,嘴角微微上扬,得意地说道“山河尽在我心中。”
说罢,龙若无便靠着记忆中的山河路线图,一路往东,沿途打听消息。山难严重,派遣去救援的官兵也多,走了半个时辰总算远远地看见了盘古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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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
晏英转过头,只见杜乱红一脸委屈地抱膝而坐,眼中尽是眷恋不舍。
“乱儿,记得哥哥教你的事吗?”
“记得……第一,不得以指生火。第二,不得随意走动。第三,要听张大娘的吩咐。”
晏英捏了捏杜乱红的小脸蛋,杜乱红还是不依,扑到晏英怀里。
“还害怕吗?”晏英轻轻抚着杜乱红的长发。
“不害怕,就是舍不得。”
“哥哥晚上就回来了,有什么舍不得的?”
“那……那乱儿给哥哥梳发吧。”杜乱红说着,就拿起木梳,轻轻在晏英青丝间游动。晏英想起初见杜乱红时,吓得梳子都掉在地上,忍俊不禁。杜乱红靠向了晏英的脸颊,调皮地看向晏英的双眼,轻轻说道“哥哥笑起来真好看。”说罢,在晏英的额头亲了一下。香唇贴额,一下子暖入心窝,晏英浑身沸腾,推开了杜乱红,站了起来说道“我要出门了,你可记得……”
“知道了,哥哥说了很多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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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墨书香,诗意蝉宁,竹影藏佳景,长亭逢良辰。晏英端坐竹书亭下,双手于七弦之上戏舞,悦耳旋律绕梁不散,如纤云弄巧,学子皆醉。
“晏公子,这首曲是何名目?”
“此曲名为《岸上歌》,是我最喜欢的乐曲。”
“佳音妙极。”
“不过诸位初习琴艺,练曲未免操之过急,所以今日所授,乃是指法。弦乐分三指,托指,抹指,勾指,诸位先练指法,再习曲目,循步渐进。”
“晏公子,现如今都传言长公主薨逝,朝廷可会禁乐?”
一个学童说着,其他人纷纷停了下来,面目惊恐,互相议论。
“稍安勿躁,禁乐服丧乃帝皇之尊,除天子之外,其他皇族皆无此权,诸位不必忧心。”
邹叔榆从旁观之,对晏英的见识倒是惊叹,想不到这身无分文,布衣粗麻的瘦弱男子,能文擅乐,体态风姿,不输贵仕,忽然对眼前这人感到好奇。
“公子,这弦乐如此难练,可有人初习即成?”
“这……”晏英想起了初见柔江的时候,这才惦记起当日被周日诚围捕之时走散的二人,心头一惊,但还是按捺住激动。“确有,是一位聪明绝顶的姑娘。”
“姑娘?”
“是我家妹妹。”晏英苦笑着,在民间男子教导女子习琴并不寻常,只好含糊解释过去。
“今日到此为止,诸位可下堂休息。”
“谢过晏公子。”
诸学子拜谢晏英,徐徐下堂而去。
“这妙音琴乐,可不是人人能弹奏的。女子嫁妆稀薄,唯一技值千金。”邹叔榆缓步走到了晏英身边,又低眉叹了叹气。
“邹先生何以哀叹?”
“若是有女乐师可授艺便好,村里有些姑娘都想学艺,以作嫁妆。”
“女乐师?”
“是也。”
晏英眼珠一动,邹叔榆似乎看出了晏英有心思。
“难不成……晏兄弟有门路?”
“不敢,舍妹倒通晓十八路神曲。”
“十八路神曲?”
“是这样的,宫里有一位琴姓乐师,精通铜乐,弦乐,管乐,笙乐等等,我妹妹曾拜在她门下学艺。所谓十八路神曲,乃综合全国各地仙音妙曲,各类乐器而编成,共十八首极佳之曲,故称神曲。”
“是宫廷之乐?”
“正是。”
“难怪晏公子仪态万千,那令妹……”
“可惜的是,舍妹遇事失智……现在的她,宛若五岁孩童。”
“失智……我早年研读医书,书上有言,失智者或会失去攸关经历的记忆,但本身所习的技艺不会忘却,你不妨带妹妹过来一试。”
“可是……”
“自晏兄弟在此授乐,墨君书塾来了不少学子,就当是在下给妹妹看病吧。”
晏英想了一想,自把杜乱红带到女娲村以来,也没给她找过医师,如今这正合适。
“恭敬不如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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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泥堆砌成长坡,空气中散发着血腥,尸横遍野,民不聊生。从前龙若无只在奏折和百官的口中看过听过何为生灵涂炭,如今亲眼目睹惨况,心中万分悲凉。
“上山看看。”龙若无说着,就想沿着山坡往上爬。
“你干什么?”柔江扯着龙若无的衣袖,眼神疑惑。
“我要上山去看!”龙若无说着,甩开了柔江。柔江看出了龙若无的心思,搂起龙若无就往上蹬,轻功几步就到达了山顶。放下龙若无后,二人都喘着气。
“上山还用爬的。”
“我轻功没你好。”
“你是不信任我。”
“我没有。”
“你一直觉着我不想找晏大哥和乱红姐姐,你觉得我拦着你,你不相信我。”
“我说了我没有。”龙若无恼怒地说着,便走向前四处搜着。
“现场一片焦黑,果真是爆炸,炸了什么呢?”龙若无喃喃自语着,只见遍地碎布,不见白骨,想必是已经被清扫过了,什么也不会找着。
“太迟了,他们什么移走了,找不到了……乱红,她的死讯……”
“你先别慌,我们下村去找。”
二人迅速下山,看见村民就打探,可死的人伤的人何其多,问了一圈什么也没问着。
“怎么办……”龙若无急了,从离宫起,杜乱红就是他唯一的亲人,忽然失去,心头都被挖空了,泪泉直奔眼眶,顿时失魂。
“我们在周围打探,再找找,往尸堆里找……”柔江也眼中眼泪,但还是努力保持冷静。
“好,好,我们分头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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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地方好香呀。”晏英牵着杜乱红,慢步走入墨君书塾,杜乱红闻见墨香,很是欢喜,从前太虚殿就散着墨香。
“邹先生,舍妹来了。”
“快快请进。”
“乱儿,给邹先生请礼。”
杜乱红缓缓走到邹叔榆跟前,邹叔榆定神一视,那眉目,身姿,仪容,体态,无不让人神魂颠倒。“姑娘有礼。”
杜乱红看了看邹叔榆,感到有些害怕,躲到了晏英身后。晏英心里有点不好意思,连忙说道“邹先生见笑,舍妹……”
“我明白,二位请坐。”
晏英和邹叔榆对坐案前,杜乱红紧紧挽着晏英的衣袖,东张西望,好像对四周都感到惊奇。
“乱儿,把手伸出来,给邹先生看看。”
杜乱红笑嘻嘻地卷起袖子,把手臂伸到邹叔榆面前,邹叔榆一见宛若长白玉簪,晏英双脸涨红,将杜乱红的手搁在了脉枕上。“乱儿,不得无礼。”
“不是你说邹先生要看我的手吗?”
晏英和邹叔榆脸红耳赤,顿时不知如何回话,邹叔榆定了定心神,隔着薄纱,二指往杜乱红的脉搏轻压。
“晏姑娘脉息平和,身子无恙,倒是这失智之症……晏姑娘,可否请你把此书,念于我听?”
杜乱红调弄着晏英的头发,不以为意。
“乱儿,邹先生同你说话呢。快把书念于邹先生听。”
“好,”杜乱红接过邹叔榆递过来的书,随手翻开,朗朗念着。
“甚好,此书阶级深厚,十岁童子尚且不能全会,晏姑娘造化不浅。”
“邹先生过誉。”
“不知晏姑娘弹拨技艺如何?”
“你在同我说话?”
杜乱红趋向前,凝视着邹叔榆说道。
“是的。”邹叔榆害羞得直低眉。
“乱儿,不可直视邹先生。”
“不看他怎么知道他是在同我说话呢?我不是晏姑娘,我姓杜。”
“杜?”
“哦,是这样的,我兄妹二人同母异父。”
“原来如此,杜姑娘请。”
晏英把琴放到杜乱红面前,轻扶她的双手搁在弦上。杜乱红来回轻抚几番七条琴弦,忽然像是被什么给触动了,一压一勾弹出了美妙旋律,随着眉心越锁越紧,旋律越加紧凑,指跃如风,如思凡弄云。晏英凝望着杜乱红,感到以前的杜乱红又回来了,仿佛太虚殿竹案前的弱水公主。曲终,三人从曲中醒来,晏英的心激动不已,杜乱红猛的一笑,紧紧抓着晏英的胳膊,直问道“好不好听呀?”
“原来这就是十八路神曲。”
“此乃第一卷,曰动弹,描绘千军阵前的气势。乱儿,松开。”晏英缓缓松开了杜乱红的手,邹叔榆对杜乱红问道“杜姑娘,这首曲,你教我弹可好?”
“好呀,这个手指放这儿,这个放这儿,你试试。”邹叔榆看着杜乱红眉目,只感到心神荡漾。
“晏兄弟,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但杜姑娘资质超凡,可授艺于女徒。”
“邹先生,那这失智之症……”
“晏兄弟,失智之症,并非一般疾病,非良药可治,有的人过些年头就好了,有的人遇上同样的事,忽然就恢复神智,但痛苦万分,也有的人头部受到撞击,就清醒了。敢问杜姑娘到底是遇上了什么事情而失智?”
“我也不知道……”
“是叔榆冒昧,晏兄弟见谅。”
“不,邹先生有理,不管是何事,我想都不会是好事……或许她现在这样,才是最好的。至于教学之事……舍妹恐怕无法胜任。”
“晏兄弟客气了,不如问问杜姑娘心意?叔榆绝不会亏欠杜姑娘月钱。”
“钱,有钱啊?哥哥,有钱,就能买糖葫芦了,有好多好多的钱,就能把葫芦车都买下来。”
晏英想着杜乱红金娇玉贵的,确实需要钱照顾她,再说成日把杜乱红关在屋里的也不大好,便问杜乱红道“乱儿,要是让你把琴艺交给其他姐妹,你可愿意?”
“只要子夜哥哥乐意,我就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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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若无抱膝蹲在尸棚前,泪眼婆娑,浑身都在哆嗦,哽咽地不断喊着“乱红”。柔江蹲在了龙若无身边,握着了他的双手,眼中泪满溢,终究是流了出来,深深吸气对龙若无说道“子夜兄,我们会找到乱红姐姐的。”
龙若无终究是忍不住,大哭着说“我找不到她,我找不到她,我不恨她,我一点都不恨她……”
柔江抱住了龙若无,二人相拥而泣。“那就是此地和乱红姐姐失踪无关,我们回漕帮,继续等消息。”
“我害怕……我害怕……我一出生就没了父母,在宫中每一日我都如履薄冰,唯独出了皇宫我才感到何谓亲情,我害怕……”龙若无已经说不下去了,靠在了柔江肩上痛哭。柔江心里冷静,盘古山寻不着杜乱红未必代表人就已死,但还是被龙若强烈的情感所无所感动,一边流泪,一边安抚着龙若无。
“我要去公主大丧。”龙若无顺了顺气,止了眼泪,眉目庄严地凝视着柔江“我一定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