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李白——人生辉煌——从李白到杜甫
位于奈良县宇陀市阿骑野,有一座以人麻吕命名的公园,这座公园的正中央,树立着柿本人麻吕的雕塑。
这座雕像是一尊骑马的人物像,上边骑马的,正是我们的主人公,他的年龄看上去40多,似乎正是他远送妻子的年岁,身着标准的日式仿唐的服饰,这是他所处的时代的标志。持统女皇多年在政治上的努力,就是要效法唐朝,打造一个强大的日本。人麻吕头上是官帽,衣领是三角式的仿唐衣领,腰间挂着佩剑,颇有大诗人李白的“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风范。毫不夸张地说,人麻吕在日本历史上的文学地位,一点不逊于李白之于中国。他就是被称为日本“歌圣”的“柿本人麻吕”
公元672年,壬申之乱结束,日本迎来了天武、讃良共治天下的局面。这在历史上无疑是一件好事,二人共治期间,励精图治,全面效法唐朝,使得日本的国力空前增长。另一方面,二人开始注意到文化对于一个独立主权国家的重要性。
从天武天皇开始,日本开始了修史,集歌。对于古代的历史,如何记载?讃良想到了一个“祖传”的好办法——编;想想在伊势神宫扮演天照大神附身的那一刻,讃良不禁觉得惊险万分。但是,现在看来,又觉得一丝丝幼稚了,因为,她不仅自己称天神下凡,还坚定地告诉史官,我们国家的源头,就是天神所降。史官听了这番高论,眉头都皱了。
“陛下,这么写?”
“然也”
“这么写后世会相信吗?我会被骂死的。”
“胡说,我们国家就是来自天神降临凡间,你何须多言!”
“诺”
史官唯唯诺诺,不敢去招惹这个铁腕的女人。
史官最希望的就是自己的名字最好默默无闻。然而他的名字还是被记录了下来——太安万侣,《古事记》的主编。
当然,从纯政治的角度,也可以看到,天皇开始让各地修各地的风土人情等。这样一本书,除了记载之用,最大的作用就是为天皇的统治提供人口、经济基础的管理。这样一部书成书之时,被天皇捧在手上,视若珍宝,命名为《风土记》
柿本出生在这样的一个盛世,前者励精图治,变法初具成效;政治文学上有了《古事记》、《风土记》、《日本书纪》等,诗歌文学也空前强大。
当时,效法古代中国而成的诗,在日本称为汉诗,社会对于汉学家十分推崇尊敬;日本本土文学的一支,发展为和歌。对于朝堂之上的歌曲、音乐、歌功颂德,全部采用的是和歌。这样,作为当时的有名人,柿本人麻吕自然在宫廷展露头角称为了宫廷首席歌者。
“柿本人麻吕”持统天皇叫住了人麻吕
“臣在”柿本人麻吕在殿下,行着还算标准的鞠躬礼。
“藤原京马上完工,我朝就要从这里迁都去藤原京了,命你作歌,歌颂先皇伟大功绩”
“臣遵命”
“要多久?”
“予臣3日”
“3日,会不会太短了,来得及吗?”
“陛下放心,臣定不负皇恩期待。”
“好,若你3日可以完成,朕定赏你”
“陛下放心”
柿本人麻吕恭恭敬敬地告退回家,这两日独自站在香具山上,俯视着这历经多年建造好的藤原京,甚至觉得日本完完全全效法学会了唐朝。一股骄傲之情如烈火一般升起,挥笔写下:
“我之大和国,山丘岭峦何其多,其中最灵秀,天降香具山嵯峨。会当凌绝顶,瞻我大和之山河。茫茫有青野,缕缕炊烟升袅娜,洋洋有碧海,群鸥回旋舞婀娜。美哉妙哉壮哉,我之大和国!”
歌成之日,献给天皇。天皇听后,为之正襟,心中大悦,将其定位迁都礼上的颂德歌。
在迁都藤原京的大典上,同着天皇和文武百官,站在位于国家的政治中心,巍巍太极殿上,柿本人麻吕朗诵着“我之大和国”天皇与群臣都为这韵律、修辞、雄浑所折服。
这一日,可以说是柿本人麻吕人生中最为辉煌,最为万众瞩目的一刻。
走上了人生巅峰的柿本人麻吕在政治上却没有什么优势。既没有名门望族的家庭背景,也没有灵活的政治头脑。他还是更倾向于表达他自己的艺术,所以,终其一生,也就是一个谱写歌词的三位(日本官制,不称品称位)小官。
在持统执政年间,为了增加畜牧,她下令让天下人不许再屠宰,留时间给这些牲畜们喘息,到牛马牲畜发达的时候再进行买卖与食用。而柿本人麻吕,他的妻子在这时为他生了一个男孩儿,对于那时的人来说,生男孩是天大的好事了,所以柿本人麻吕就很想庆祝一下。柿本人麻吕想了很久,最后下定决心偷偷的杀掉一只马(注1),好请朋友们吃饭庆祝一下,就这样他做好了饭菜等待同僚们的到来。
大家都悄悄地来了,这一番高兴过后,马肉就被吃光了,可是柿本人麻吕不知道,在跟他推杯换盏的酒友中,有一个人嫉妒他很久了。他们两个都是文艺部门的官员,所以两个人之间存在着一些竞争关系,在这次秘密的庆祝过后,那个人就把柿本人麻吕给告到持统那里去了。可是这件事那个人是偷偷做的,所以柿本人麻吕还一直在喜得麟儿的欣喜中不能自拔,都不知道持统已经知道了他杀羊的事。就在第二天照常的上朝时,持统就直接点了他的名,对他说:“恭喜你喜得麟儿啊,还真的是值得庆贺。”
柿本人麻吕一听,还高兴地跪下给持统磕了一个头表示感谢。
随后持统又说:
“那你昨天庆贺的时候吃的马肉是怎么来的,能告诉我吗?”
这句话传来,人麻吕就蒙了,万万没想到持统连他偷吃马肉的事情都知道了,他刚才的兴奋一去不复返,取而代之的全是害怕,开始一直磕头认罪。
持统看着跪在地上的他说:
“朕让所有人不可以宰杀畜生,却忘记了红白喜事,是朕的不是,不过你也有错,喜得麟儿这种好事,邀请人怎么不邀请好友,要邀请一些小人呢?有些人,跟他一张桌子吃饭都会咽不下去的啊。”
话音刚落,持统就将那个告状的人的奏折扔到了地上,然后她没有再去为难柿本人麻吕,反而将那个设计陷害的人给羞辱了一顿。
大家都知道柿本人麻吕和持统私交不错,作为心直口快、满腹才华的柿本人麻吕,自然是得罪了不少朝廷上的人。这一天下朝时,持统叫住了他,告诉他有很多的人向持统告他的状。持统还说,如果他想知道是谁的话,持统会告诉他都是谁。
柿本人麻吕说:“我不想知道”。
持统就问他是不是不相信自己的话,柿本人麻吕说:“臣不是不相信皇上,前有蔺相如避廉颇,后曹公不阅书信而焚之,我又何必知道是谁在背后说我坏话呢?”
持统听到了他的回答,更是为柿本人麻吕的豁达胸襟所折服。
不过他在朝中这种不上不下,不起不落的状态,到也不是他满意的。所以,经过一番思索之后,他决定去周游四方。
可是,不久噩耗便接连传至,先是妻子亡故。他便请假去到石见(地名),去妻子老家照看她的家族。
703年,持统天皇驾崩。
全国为之震动,他决定从石见(地名)妻子老家回到藤原京。
路上,他边缅怀妻子,边缅怀自己的君王。因为正是持统天皇让他能在朝为官,信任他。
就在进京途中,他写下了后期代表作《自石见晋京别妻歌》
石见海滨津野岸,
人家偏说不是湾,
人家偏说不成滩;
好吧,就算不是湾,
好吧,就算不成滩。
捕鱼人儿下海去,
渡津海口乱石穿;
朝风扇来长缱绻,
夕浪推来尽缠绵。
青青海藻波中摇,
波来波去乱石间;
妹子柔情浑似藻,
摇曳不离我身边。
我今一人独上路,
抛下妹子守孤单,
一路行来八十湾,
千遍万遍回头看。
家乡遥遥路漫漫,
更那堪翻过高山;
忧思日夜凋朱颜,
妹子倚门实堪怜;
可恨青山障我目,
快快塌下变平川!
这既是与妻子离别时激荡不定的心情,也是自己失去了明主的悲情。
而就在吊唁过持统天皇不久,他又被朝廷发到了别处。
在途经近江大津宫的时候,他想到前代天皇,从天智天皇到天武再到持统,都是由这近江开始的,因而怀古伤今之情跃然,写下了一首怀古长歌:
渺渺云外天,苍天之下畂傍山,茫茫栎树原,日神降下神皇祖,统治大和天,世世代代从此延,治国坚如磐,千年万年如铁杉,神功昌儿盛,斗转星移不曾变。不知为何缘,背向大和之宫苑,不顾路途远,翻越崎岖奈良山,不知为何缘,御上御心和所念,邻此荒僻原,飞石流沙遍砾地,遥遥离神天。近江夷地小国偏,乐浪地荒蛮,神君御驾此地驻,大津起宫苑,矗立皇都巍如山,日神之后裔,天尊威光此地现。巍巍大宫苑,人言曾经此地建,凛凛御皇殿,人言曾经此地安。但看春草长,萋萋延绵连长天,春霞平地起,春日朦胧雾霭边,萧瑟人阑珊,昔时大津旧宫苑,悲从中来徒伤悲。(注2)
此时的距柿本人麻吕人生最辉煌的时刻不过20载,然而他此时的心境完全变化了。或许他的前半生是李白,后半生是杜甫。
前半生伴随着一代伟大的君主,写下了辉煌的歌功颂德之歌。但人生就是这样,情随事迁,俯仰之间成陈迹。但是对于文学来说,这或许是幸事,因为盛世太平是无法衍生伟大的艺术的,杜甫也是这样。随着身边众多亲友、妻子、信任自己的君王先后离去,他越发觉得自己孤独。先后写出了《吊明日香皇女吉备乐女挽歌》、《吊日并皇子尊挽歌》、《吊高市皇子尊挽歌》等挽歌。
公元706年,他独自一人走进了香具山深处,搭起了草棚。
可是这深深长夜,确实让人夜不能寐。啊!怎么时间这样难过,也太长太长了,就想刚刚飞过去的雉鸡的尾巴,超出想象的长。如果睡去还好,可是一人在这草棚之中,孤枕难眠啊。
あしびきの山鳥のをのしだりおの
ながながしよをひとりかもねむ
就在这首歌后不久,他独自睡去了,梦中有陪伴着他的妻子,信任他的君王。
注1:日本人的休牧不包括渔业,另,日本传统饮食中不怎么食用羊肉,而是多使用鸡肉、牛肉和马肉,现在的鹿儿岛地区,还以马肉最为当地特色,甚至有用马肉制作的宠物食品。
注2:许译兮,南开大学,《日本文学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