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
草长莺飞,春回大地,风吹到面上虽然还有湿冷,但头顶融融阳光足以暖照黑发。身上久久不换浸透血渍的棉衣终于可以尝试着脱下,换了单衣一身轻松。
芍药从马背上跳下,身后跟着一行副将军官,摘下头盔夹在怀里,脚下刚长出来的芳草嫩芽鲜活稚嫩。
摸了一把脸上的灰土血沫,周边马上有将士过来围过来端茶倒水。
她摆摆手,问道:“文先生他们人呢?”
“都在殿下帐子里。”
芍药嗯一声,把怀里头盔随手抛给后面一人,昂首阔步径直走向中军大营。
自那日第一次与明庭正面争执,军营内就开始流传她与他的流言蜚语。她虽脸皮肉厚不在意,但得顾及明庭面子,他不光是号令三军的元帅,更是将士们瞻望的精神信仰,那就该白璧无瑕光芒万丈,她不允许他存在一丁点儿污点。
恰逢山南之地农民军冯仕亮势力壮大,自封为王不说还放出狂言,要三月之内取周明庭和她何将离的项上人头。
这哪儿能忍得了,于是她立下军令状自请前去围剿,潜伏布局一个多月,终于用计将冯仕亮人头拿下,他手下本就是地痞流氓拼凑起来的杂牌军,一见老大死了,不用她威逼利诱,纷纷放下武器投降。
虽然的确赢得不太光彩,但兵力伤亡折损加起来不过十人,里子留的如此丰厚,还要什么面子。
她掀开帘子俯身进入营帐内,之间里面拥挤缭乱一大批人,细看原来周明庭、文约书、靳厉、姜畔、老徽、靳秉川还有明庭手下各个得力干将都在,黑压压一片人围坐在长桌前,视线齐刷刷的向她这边投过来。
放下帘子笑一声,“呀喝,怎么回事儿这是?好久不见人来的这么齐了。”
明庭见她回来微微一笑,起身拱手相迎道:“恭贺何令主大获全胜,凯旋归来。”
“殿下客气客气,我军令状都立下了,这都应该的。”
“咳!”
坐在明庭旁边不远地方的靳秉川咳嗽一声,看着她道:“冯仕亮的人头呢?”
她抬腿买过凳子坐下,长桌尽头那一端正对着她的,是坐等看战利品的明庭。
满不在乎的到了一碗水,喝了一口道:“要那玩意儿干啥,血呲呼啦的多吓人。”
“放肆!”
靳秉川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她喝道:“军令状上你怎么写的,现在两手空空回来,要如何向证明殿下和军中将士证明,你的确完成使命诛杀了冯仕亮!”
她放下碗,从怀里掏出一个狼牙项链,按在桌子上,手腕稍稍运劲,将那狼牙顺着桌面飞到二人面前。
“我这人有多实诚你们还不知道吗?办成了就是办成了,没办成就是没办成,虽然我不爱丢人现眼,但更不屑于撒谎,所以我所言字字属真,你们不必怀疑,这个狼牙是他贴身之物,埋尸的时候我亲手取下来的,就充作他项上人头了。”
话音刚落头上传来一记暴栗,疼的她倒抽一口凉气:“嘶啊!”
芍猛的扭过头去看后边打忽然给她头顶来一下的老徽,“老徽你干什么又打我头!”
老徽瞪她一眼,“给我闭嘴!”
她扁扁嘴,趴在桌子上不说话了。
靳厉姜畔文约书他们看看她又看看明庭,皆在心中默叹一声,文约书站起来,对明庭和桌上各位拱了拱手,直起身抬头瞟了芍药一眼,说道:
“如今并州青州冀州虽有部分地区仍有动乱和残余未消除,但大局基本已掌握在我们手中,现而今面临最重要的选择是直接向司隶临安城进发,与章攸宁一决雌雄,还是继续韬养晦厉兵秣马,慢慢吞并其他六州,待到实力绝对成熟稳固,再向临安进攻。”
老徽回到座位上,坐下深沉道:“我们如今兵力虽然不弱,有了并州支持粮草也算充足,但要想直接入主临安城,闯过铜墙铁壁十九道关卡,与实力雄厚的禁卫军交战,恐怕不大现实,还是一步一步走的稳妥。”
“徽叔这话说的不对,一步一步走那要走到什么时候,如今辽凉整个北方已然在我们掌控之中,就该趁此局面向临安发起直线总攻,否则兜圈子只想着捏软柿子去打起他六洲,战线拉的太长不说,殿下国仇家恨能不能等的起?我们临渊令能不能耗的起?”
“现在说的是行军打仗,不是你岁数上来光棍打久了着急找媒婆说媳妇,这东西是能着急上火脑门一热就上赶着去的吗!”
眼看老徽和另一个愣头青门主两人有点掐起来的架势,姜畔赶紧起来和稀泥缓和气氛,顺便拉了拉旁边芍药的衣服暗示她赶紧站出来说两句。
芍药若无其事剔着指甲,感到旁边有人拉自己衣服,抬头一看姜畔正对自己挤眉弄眼,压低声音含糊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说话啊老大!”
她不知所以看了看桌上一圈人,“我说什么?”
姜畔无语掩面,“你是令主,说什么都行。”
她哦了一声,心说这会儿有得罪人的事想起我是令主来了,直起身拉着板凳向桌前凑凑,两臂交叠在桌上看着明庭:
“殿下,你怎么看?”
明庭淡淡微笑着原封不动把球踢回来,“何令主怎么看?”
芍药在心里一通骂街,脸上笑容倒还算挂的住,“我觉得……”
她看看老徽,又看看那年轻门主,猛的收回目光眼睛一亮,“我觉得曹小门主说的对啊!”
话一出口,信誓旦旦以为她会向着自己的老徽嗔目结舌。不止他,桌上左右与老徽持同样观点的人都难以置信的愣了一下。
大家虽然知道自家这个令主随意散漫吊儿郎当,但关键时刻还都是稳重老成之人,今日这么讨论的事如此重要,她竟像过家家一样做决定做的如此轻易草率。
更吓人的是,周明庭也微微一笑点头道:“听何令主的。”
文约书平日在这些大事上有言必发绝不含糊,今日不知怎么的,和他们两人串通好了一样,不置一词。只在末尾莫名其妙的提了一句,请武门现任门主靳秉川作阵前先锋,令主何将离退居二线打防守保卫。
靳厉同意,芍药同意,明庭同意。
散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