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娲洞所处的山沟之所以名“风沟”,是因女娲的姓氏。关于女娲的姓氏,无论古代文献还是民间传说,都众口一词,认为姓“风”。天水一带,以风为名的地方有很多。比如:甘谷县白家湾乡有古风台,当地人以为是伏羲的诞生地。秦安县陇城镇也有许多与女娲和风姓相关的地名,比如:风谷、风台梁、风沟、风茔、凤尾村(此村在风沟口)。
以风命名的地方还不止这些。《大明一统志·秦州·洞庙》说:娲皇庙,传在凤凰山麓,久废。
凤凰山即天水城区西北、北道区凤凰乡的凤凰山,古称邦山,山上有女娲庙,始建于汉代。《大明一统志》所载的秦州女娲庙,即指此庙。女娲风姓,而“风”与“凤”相通。疑凤凰山的得名和女娲庙及女娲的传说直接相关。
伏羲女娲为的姓,而“风”有一意就是雌雄相诱煽情之意,例句如“风马牛不相及”就是马和牛不能交配的意思。八卦之一的巽卦,主要含义就是阴阳两性之间的感应。古人一直认为,风就是天地之间的感应。自然有天地,动物有牝牡,植物有雄雌,人有男女,这些都是阴阳关系,生殖就是阴阳感应交和的过程与结果,而风正是这种感应和交和过程的表现。
的姓的“风”从虫,除《说文》“风动虫生”或雌雄相诱的生殖含义之外,从其从“虫”可知“风”也是蛇的一种。在甲骨卜辞中,“虫”和“巳”为同一字,而“巳”就是蛇,且《山海经·海外南经》就有“虫为蛇”之说。
天水民间长久以来流传蛇禁忌风俗,在天水农村,至今流传着多种多样的蛇禁忌风俗,主要有以下几种:
第一,蛇为家神。民间盛传私人宅院家家皆有蛇,为家神。平时伏于家中并不露面,每当宅中有不祥之事时,“家神”无法安身,才会显露出原形。宅中出现蛇,是凶兆,也是对主人的一种警示。所以,宅中如果出现蛇,必须焚香礼拜,以求逢凶化吉,对家神蛇更不敢去伤害,否则会祸上加祸,家破人亡。
第二,蛇有神性。认为蛇非神即仙,通神性,故敬的会有恩报,伤蛇则招惹祸端。供养蛇、救蛇得福发财,家道昌隆。如果伤害蛇则蛇会报仇,即使将伤蛇者藏起来,蛇也会追来;哪怕是藏在反扣的水缸中,蛇只消绕水缸一周,缸内之人就只剩一堆白骨。遇见交尾蛇或双头蛇则绝对不许伤害。由于蛇有神性,农村庙宇塑造神像时,往往抓一条小蛇放进泥胎,以通神性。
第三,忌呼蛇名。民间有忌直呼蛇名习俗,除像北方普遍称蛇为“长虫”之外,天水一带还称蛇为“缠”,又称“绳”、“皮条”、“草”等,对十二生肖中的蛇则以“小龙”相称。这些禁忌表明,蛇在天水一带曾经是图腾崇拜的对象,而“风”与“蛇”之间的关系,表明天水一带是的姓的起源地。
(二)考査女娲古洞
当地老乡们说,风沟的女娲洞又叫“洞子崖”,是伏羲女娲出生和居住过的地方。传说这个洞有一千几百米深,从风沟直通风台梁西侧的郑家沟,可是现在却只有几十米深了。据说有个胆大的人曾经钻进去过,出来说“害怕得很!”又说,把柴火从洞这面点着,烟就从那面出来了。还说,据村里的老人讲,直到清朝时候还能从郑家沟后洞走进去十几米,现在塌严了。我们带着早已经准备好的手电筒、照相器材、皮尺等测量工具,攀上了女娲洞前的山坡,第二次来到心仪已久的女娲洞。第一次到女娲洞考察时,因为是考察三国古战场来顺路看看,没有准备相应的设备和工具,所以无法做仔细勘测。但是,拍回去的照片却让我们大吃一惊,也欣喜万分。因为,这女娲洞绝不是什么女娲出生和居住的地方,而是古代先民举行生殖崇拜的祭祀圣地,它将是支持本书观点的重要证据。
如前所述,最早的生殖崇拜,是对女性阴门的崇拜,认为那是生命之门,所以才会在当时的彩陶上出现大量的鱼形图案。女娲洞的入口,与当地窑洞的形制基本相同,但是在窑洞的底部,却凿开一眼鱼形小门。当我们再一次走到女娲洞门口的时候,县委张书记问我:“女娲洞的意义到底有多大?”我说:“书记,你看,这女娲洞口像什么?”他说:“像鱼嘛!”
我又问:“还像什么?”他略有所思,似有所悟,却不好开口。我一语点破:“你看它像不像女阴!”当时的场面有点窘,可是大家端详了一下女妮洞口,均点头表示赞同。
如前所述,鱼之所以会成为女性生殖器的象征,大致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鱼的轮廓与女阴的轮廓相似;二是因为鱼子非常多,其繁殖能力极强。当远古先民还没有认识到两性结合才是生育的真正原因的时候,认为人类的繁衍主要是女性自身的功能,所以女人的生殖能力就成为他们崇拜的对象。因此,鱼也就成为女性生殖器官的象征。陇城女娲洞口的外形,恰恰是这种生殖崇拜的表现。
前文说到,鱼形图案是生殖崇拜的早期形式,表明当时的人们还没有认识到母腹在生殖过程中的作用。后来又出现了蛙形图案,这既表明人们希望自己能够具有像蛙一样的生殖能力,也表明古代先民认识到了女性子宫在生殖中的作用。当我们走进女娲洞狭窄的洞门之后,洞内豁然开朗,我笑着对我的助手于晓林说:“我们多像回到了母腹之中!”这让我们又想起了彩陶上的蛙形图案,这圆形的洞腹,不正是母腹或者子宫的象征吗?
古代先民之所以用蛙纹象征母腹,将蛙纹与生殖崇拜联系在一起,原因就在于,蛙腹与孕妇肚腹外形的相似,以及对蛙极强的生殖能力的崇拜。这正是新石器时期彩陶上大量出现蛙纹图案的原因。比如,青海柳湾的裸体女像彩陶壶,在绘塑的人像周围和整个壳身上绘着蛙纹。这种将女性裸体像与蛙纹结合在一起的创造手法,表明蛙也是母系社会女性生殖器的象征。再如,姜寨一期的鱼蛙纹彩陶盆内壁的蛙纹,在圆圆的蛙肚子上,画着许多黑点。河南庙底沟的蛙纹,与此基本相同。两处的蛙纹图案,更鲜明地表现出生殖崇拜的意味。而鱼纹与蛙的结合,则表现出古代先民对女性生殖系统的认识和崇拜。这种崇拜表现在彩陶艺术上就是女阴的象征形象与子宫的象征形象的同时出现。眼前的女娲洞也正是这种结合的实证性材料。洞口呈鱼形,洞身呈蛙腹状,二者结合之后,这鱼形洞口便成了女阴的隐语“蛙口”的形象化,这洞身也就成了母体的形象。这一切表明女娲洞的开创者,在观念中’已经将鱼蛙融为一体,用这种形制的洞穴代表女性的生殖器官。
第一个圆洞穴的底部也有一道鱼形洞门,连着第二个洞。当我们走到第二个洞的底部时,回头一看,两个圆形洞穴经一个细腰径般的小洞,连成一体,我惊叹道:“这不是葫芦嘛!”大家异口同声:“太像了!”这真是意外的发现,葫芦河,葫芦崇拜与生殖崇拜之间的关系,完全呈现在我们面前,太让人惊叹了!
洞底的左侧有一个斜梯,步上土梯我们进入女娲洞的子洞,它的洞门依然呈鱼形。这个子洞就是老乡们传说的有一千几百米的洞子了。我们打着手电弯腰钻进子洞,只走进了十几米就到了底,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尘土,将低矮的洞道掩埋了。通过土层剖面,我们可以看到,尘土积累出古树年轮般的断层面。我恍然明白:什么叫“尘封”,什么叫“堙埋”。这个子洞顶部并没有发生塌落,完全是积年的尘土将其掩埋。尘土积累至如此髙度需要多少岁月呢,我一时没有办法估计。但是,我深深地感受到时间的力量,沉重而不可抗拒,漫长而转瞬即逝。我数着这层层的“土层年轮”,心里想着,这要积累多少年,才能将这两米多高,不知多长的洞堙堵住啊!我感到时光在这洞里倒流,深深地体味当年将这洞穴用作生殖崇拜圣地的人们,他们心头那份神圣与对生命和种族延续的渴望与期待。这个子洞并不是简单的通道,它也是由两个圆形窑穴和一个细窄的通道组成的葫芦体。
由于空间狭小,摄照相机拍不出洞体的形状,好在我们带了皮尺,将整个洞体进行了粗略的测量。我根据当时的测量的数据,将其大致绘制下来,可以让读者体会古代先民那神奇的创造力,以及当时人们的生殖崇拜观念的具体表现。我们在测量的过程中不禁想到,难道古代先民已经对女性的生殖系统的结构有了解剖学意义的理解了吗?这子洞莫不就是输卵管?如果能够走到被掩埋的子洞深处,也许真会有卵巢呢!这让我们不由得对古代先民们肃然起敬。我不由想起《山海经》中的一段话:“有神十人,名曰‘女娲之肠’,化为神,处栗广之野,横道而处。”这狭窄的土窑洞,不正是形象化的“女娲之肠”吗?前文也说过,天水一带方言’将女人的生殖器官称为“养娃肠”,我们现在弯腰测量着的,不正是“养娃肠”吗?虽然,我们无法准确确定女锅洞的开创年代,但是通过前文我们对女娲主神格的确认,这种对女性生殖能力的崇拜,应该是女娲神话中最原初的观念。即使我们无法确定此洞的年代,洞的形制所表现出来的开创者的观念,也已经明确地告诉我们:这里就是女娲神话的发源地!
女娲是神不是人,所以她没有出生地,也没有陵墓。这个女娲洞当然不是女娲出生和生活的家,而是祭祀女娲以表达母性生殖崇拜的地方。这一点可以通过女娲洞门侧洞的内部构造得到证实。这个洞在女娲洞门窑右侧,门也呈鱼形,门道是土台阶,引我们进入一个不到两米高的小窑洞内,洞长3.5米,宽1.7米,洞与山坡连接处开一窗,窗下有烟道,烟道下残存着土炕遗迹,洞壁还有上过墙泥的麦衣残留。显然,这个洞是住人的。一定是看守女娲祭祀地的人住的地方。然而,当地百姓已经不知道这个洞的真实含义,说明这里生殖崇拜的祭祀由于时间久远而早已失传。
(三)娲乡女娲信仰
在离女娲洞不远的陇城镇,有一座女娲祠。据当地人讲述,汉代以前陇城就有祭祀女娲的习俗。据说当时的女娲庙在与陇城隔河而望的北山上,叫“北山寺”,后因北山塌陷庙毁,后来在城东门重建女娲庙,但是清水河冲破城垣,此庙被冲毁。再后来,又在寺坪重建女娲庙,叫做“东皋寺”,清同治年又毁于兵乱。此后,又在南城门内的城隍庙旧址上修建女娲庙,该庙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毁。现存的女娲祠是当地群众自筹资金于1989年第五次重建的。正殿供奉着的女娲像,是着名雕塑家何部女士所塑。
祠的大门于2001年建成,门前立着“娲皇故里”的石碑。
当地民间流传,正月十五日是女娲的圣诞,所以每逢元宵节,女娲祠内人山人海,热闹非凡。耍社火,唱大戏,烧香祭祖和参观游览的人拥挤不堪。晚上彩灯、花炮一直燃放到半夜。女娲圣诞是陇城一带最隆重的庙会之一。
每逢农历三月十九,是子孙娘娘的圣会,这一天,陇城无忧寺里人山人海。远近的乡亲们,凡是想要孩子的夫妻,大多要去陇城无忧寺的子孙宫求子。这子孙宫供奉的也是女娲娘娘,当地老乡们都认为,子孙宫里求子灵得很!
如果想要男孩,求子的妇女都要吃个“泥巴巴”。这“泥巴巴”是庙里的人用黄土和龙泉水捏成的麦粒大小的小儿的“小鸡鸡”。龙泉就是陇城的街心井,当地人传说女娲就是用此泉水抟土造的人。此泉数千年不涸,井边有两个石槽,传说是秦始皇在这里饮过马。求子的妇女焚过香之后,便将放在神像前的“泥巴巴”吃掉,然后再从花架上取一朵纸花带回家去供奉在灶神前。等生下了男孩子之后,再到寺上还愿。
当地人们都把女娲尊称为“娲皇”或者“女娲娘娘”。传说女娲“生在风沟,长在风台,葬在风茔”,因此陇城被当地人称为“娲皇故里”。离开女娲祠,我们一行人,沿着南七沟小河旁的土路,驱车艰难地向风茔进发。车行大约半个小时,远远地看到了坟茔状的小山,夹在两山之间。风茔上绿阴蓊郁。近期天水一带的雨水比较充足,所以周围的玉米长得非常茁壮。风茔又叫“鹦哥岭”,因鹦哥鸟的神话传说而得名。这是一段凄美的神话故事:
据说女娲在造人之前,先于正月初一造出鸡,初二造出狗,初三造出羊,初四造出猪,初五造出牛,初六造出马,到了初七这天,女娲用黄土和龙泉水,仿照自己的模样造出了一个个小人。有男有女,有肥有瘦,有大有小。她造了一批又一批,感到速度太慢,又担心他们会死。为了让人类永久生存下去,女娲就使男女结婚,繁衍后代。因此,她造一对有名的男女,男的叫阿哥,女的叫鹦儿。女娲让二人成婚,结成世上第一对夫妇。阿哥殷勤,鹦儿贤良,夫妻二人安居乐业,过着美满幸福的生活。可是,一场特大的自然灾害降临了,阿哥和鹦儿,只好背井离乡去逃难,二人在灾难中失散了。二人死后变成了一对鹦哥鸟。为了报答女娲的恩情,他们决心为女娲效劳,女娲走在那里它们就跟到那里,饥供其食,渴供其水,还会通人语,甚至还帮助女娲炼石补天。女娲死后,鹦哥鸟非常悲痛,一口一口地含来芦草把女娲掩埋在白石下,这块白石一天天高起来,最后成为一座小山崖,人们叫它“鹦哥岭”,又叫“风茔白石滩”。
在这则神话里,女娲成了造物主,用六天时间造六畜,最后一天造人。制造六畜是后人的添加,不过仅就造人这一项内容,女娲的始母神的原型依然保持着。至于造出一对夫妻让他们生儿育女,这更是后代人的传说了。出现这样的神话,表明人们已经认识到生育是男女两性关系的结果,这自然要比女娲神话的原初时代晚出得多。然而,能够有这样美丽的神话传说流行于陇城一带的民间,表明这里的民众对女娲怀着一份深厚的感恩之情。这种情感,恰恰是母性生殖崇拜的历史孑遗。
不过在流传于陇城一带的另一则神话传说中,女娲完全是另一种形象了。
很早以前,女娲在陇城大地湾附近,修建了娲皇宫。后来,她去陕西蓝田女娲谷修炼。蓝田来了一个叫康回的妖怪,经常泛水害人。还扬言要到甘肃陇城,水荡大地湾,冲毁娲皇宫。
女娲准备要消灭这个妖怪。她化作一个农夫,摸清了康回作妖纵水的底细,又回到陇城的娲皇宫,准备两万块五色石,一百二十根木椽,在每根木椽上刻了鱼鳖海怪,五十万担芦草,又吸龙泉水,采大地湾的黄土,和泥捏了三千多泥人,隐藏在娲皇宫周围的草丛和树林里,只等康回自投罗网。妖怪康回果然来了,先是恶风暴雨袭击,后是水浪到天,险恶的真要降临一场灭顶之灾哩!女娲瞧着一点都不怕。她以五十万担芦草,扎梱联结,筑成一道高坝,水涨坝高,牢牢护着娲皇宫;再将五色石从空投下,击打着康回的低水;那一百二十根刻有鱼鳖海怪的木椽,漂在妖水浪中,打来击去,吓得康回的大小妖孽,丧胆逃去。
这时,坐在娲皇宫观阵的女娲大喝一声:“起——追——,不要放过妖精度回!”顿时,隐蔽在草丛树林里的三千泥人,霍然长成丈余高的真人,手执各种兵器,一口气将妖孽追到河南的空桑,活捉了康回,押至陇城娲皇宫,交女娲处置。
女娲举刀砍了康回的头,这妖怪没有血,只见一股黑气冲天而去,其形隐若如龙,女娲说:“康回原来是黑龙精的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