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是天地交通而万物生,否是天地闭塞而万物不生。泰是上下志同道合,否是上下离心离德。君子离开朝廷,小人满朝执政,天下陷入无道时期。在这种情况下,“君子以俭德辟难,不可荣以禄”。当然,事物总是处在发展的过程中,泰终而否,否极泰来。通与塞,开畅与雍滞,都是相互转化的。正所谓“否终则倾,何可长也”。
这种不交而天下不通的情况,表现在人际关系中的一种重要现象,就是两性之间的正当关系被阻。《归妹·彖》曰:
《周易·否·象》。
归妹,天地之大义也。天地不交,而万物不兴,归妹,人之终始也。“归妹”就是女人出嫁,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正如天地不交万物不兴一样,男女不交,人类就不能繁衍。所以,“归妹,人之终始”,男女婚配是人类生存和发展的根本。
阴阳、男女两性之间之所以会发生相交合的关系,在于阴阳、男女之间发生感应。比如《咸卦·彖》曰:
咸,感也。柔上而刚下,二气感应以相与,止而说。男下女,是以亨利贞,取女吉也。天地感而万物化生,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观其所感,而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
这段文字,有许多解释。笔者认为,如果从两性生殖崇拜的角度理解,这是在描绘男女性交时的体位和感受。两性之间的交合,就是一种精神、情感和肉体之间的感应和交流。柔代表阴,也就是女性,其在上位;刚代表阳,也就是男性,其在下位。《咸卦·彖》的作者认为,这样的体位是两性交合的最佳方式,在这个过程之中,男女之间有充分的交流,能够同时达到高潮而结束。男女之间交合采取这样的体位,会使交流特别通畅,会给双方带来吉利,尤其是男性从女性方面获得吉利。天地之间因感应而化生万物,圣人能够体会人心的意愿,天下才能和平。因为感应是天地、万物和人类的共同情感和要求。这就是感的力量,所以说:“感而遂通天下之故”。
(二)天地吉凶
《周易》是占卜之书,也就是预测未来吉凶以决定人的行为可否的书,那么判断吉凶就应该有其自己设定的标准。这个标准,与《周易》的整体思想是完全一致的。如上所述,天地、阴阳创造万物,必须有相互之间的交感,必须通畅,实际上这就是生命存在的条件,也是人类生命生存和发展的条件。所以预测事物未来吉凶的标准,便与生命的存在是否有利的条件无法分离。比如《泰卦·彖》曰:泰,小往大来,吉亨。
前文已经详细介绍了泰卦的本义。亨就是通的意思,“小往而大来”是天地、社会通畅的表现,所以主吉之象。
前文也提及,男女婚配,女人出嫁,是天经地义,所以与婚事有关的行为,往往主吉。比如《屯卦·六四爻辞》曰:乘马班如,求婚媾,往吉,无不利。
骑着马,威风凛凛地去求婚,这是天经地义之事,所以“往吉”,而且“无不利”。
《蒙卦·九二爻辞》曰:包蒙吉;纳妇吉。
“蒙”是指童蒙状态,幼稚而无知,能够包容这样的人,表明自己心胸宽广,所以吉。而“纳妇”的意思则较为复杂。从该卦的六个爻来看,全卦只有二与上两个阳爻,九二正好居中,是全卦之主,其他阴爻都愿意来归附它,作为阳爻,也愿意接纳她们。有如此的姻缘,自然大吉。《泰卦·六五爻辞》曰:帝乙归妹,以祉,元吉。
帝乙就是商纣王的父亲。“归妹”是嫁自己的妹妹。帝王只有一个,所以帝王之妹’只能下嫁给自己的臣属。即使如此,妹妹也得嫁人,所以帝乙嫁妹,是顺乎人情的事,当然能够得到神灵的保佑,大吉。
既然相感、相应、相通、相交、顺畅的男女婚配会带来吉利,那么相反的情况自然就会不吉利了。当然,吉凶祸福的原因并不完全是主观感受,必有其客观的依据。这种依据往往源自于主体行为的结果。所以古人非常重视能够产生不吉利效果的行为。所谓:吉凶悔吝者,生乎动者也。
这里的“吉凶悔吝”主要是指卦象与爻辞的内容。然而,这些内容却来自于人们的实践活动,所以说“生乎动者”,是撰写爻辞的人,通过对现实的观察记录下来的,并非人们的臆造。
由于人们的行为直接导致吉凶不同的结果,同时给人们带来利害与境遇的变化。所以《易》曰:
变动以利言,吉凶以情迁。是故,爱恶相攻而吉凶生;远近相取而悔吝生,情伪相感而利害生。凡《易》之情,近而不相得则凶;或害之,悔且吝。
这段话既可以理解为对爻辞的解释,也可以理解为对社会现实中人们的行为与行为结果之间的关系的解释。意思是要求人们在行动中,顺理而为,趋时而动,才不至于陷人凶的境地。“吉凶以情迁”,这句话表面看是解释六爻之间的关系,要求分析某一爻的情况时,要在各爻的关系中下结论。但是,六爻的关系,实际上是现实社会的反映。爻与爻之间,就像人与人之间一样,不外乎吉凶、悔吝、利害三方面。吉凶由爱恶相攻而产生,无论关系远近,相互攻取,就会产生悔吝的结果。情感真挚则生利,情感虚伪则生害。总之,《易》中之情,也就是人间之情,人与人之间,关系本来很近,却相互不能够沟通往来,必然会有凶的结果,如果再加害对方,必然会产生悔而吝的后果。
(三)神明不测
古人对阴阳、乾坤、两性之间之所以会发生这种感应、交合作用的内在机制无法理解,但却又试图揭示它,然而在当时的认识水平局限之下,人还没有能力提示这种内在机理,所以将其归之为神。“神”在《周易》中是一个内涵比较复杂的概念。比如:
阖户谓之坤;辟户谓之乾;一阖一辟谓之变;往来不穷谓之通;见乃谓之象;形乃谓之器;制而用之,谓之法;利用出入,民咸用之,谓之神。
以门的开关运动比喻乾坤,阖户,即关门,静而密,像坤;辟户,即开门,动而达,像乾。门的一开一关,就是变化。必须有开有关,如果一直关着,或者一直开着,就不是乾坤了。门不停地开关’就是变,如此才能往来无穷,这就是通。乾坤以现象呈现,人们能够感受到它的存在,以有形之物表现,人们看得见、摸得着。根据对乾坤的理解和掌握,指导人的实践,就是法;人们根据乾坤的规律建立制度,统治国家;在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中,巳经离不开乾坤的规律,它在任何地方都起着作用,这就是神。这里的“神”,不是神灵,也不是鬼神,而是大自然的规律和作用。
在《易经·系辞传上》中,对大自然这种规律和作用,描述得更加详细。神也者,妙万物而为言者也。动万物者莫疾乎雷,挠万物者莫疾乎风,燥万物者莫蟆乎火;说万物者,莫说乎泽;润万物者,莫润乎水;终万物始万物者,莫盛乎艮。
这里“为言者”有两层含义,一是说“神”是人类用语言所表述的万物的奇妙,八卦符号就是这样的语言;二可以理解为万物的奇妙就是神用以表现自己的方法。乾坤是万物变化的神妙的根源,而震、巽、离、兑、坎与艮则是这乾坤妙处的具体表现。雷,表现对万物的震动;风,表现对万物的吹动;火,表现为对万物的灼烤;泽,使万物喜悦;水,滋润万物;山,既是万物之始,亦是万物之终。这些自然现象,正如孔子所云:“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自然是无言的,人面对大自然的奇妙只能感叹:“阴阳不测之谓神。”
然而,古人认为《周易》就是把握阴阳背后神秘规律的,并且认为《周易》已经达到了对神的理解和掌握,人们可以通过理解《易》而达到对神的理解。它说:
范围天地之化而不过,曲成万物而不遗,通乎昼夜之道而知,故神无方而易无体。
正如庄子所云:“《易》以道阴阳。”气易》中的所谓“神”,所谓“道”,所谓“易”,名虽不同,所指为一,都是阴阳。语其阴阳不测,则谓神;语其一阴一阳,则谓道;语其生生不息,则谓易。这里所谓“范围天地之化”,意思是说《易》对天地自然规律的把握和概括;同时它也能够将所有细微的事物完全囊括,还能够通晓昼夜和时令的更迭。所以说,神虽然无方,但易同样无体,它们二者是统一的。《易》是人类思维的成果,是对自然规律的认识’人们可以通过《易》把握“神”。
人类认识自然界的神秘现象,其目的是为了人类自身。所以,对天道的认识,一定会转化为人类的各种实践行为。
极天下之赜者存乎卦,鼓天下之动者存乎辞,化而裁之存乎变,推而行之存乎通,神而明之存乎其人。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德行。
易卦能够提示天下最神秘奥妙的现象,卦辞能够解释天下万物的运动。但是,《易》并非僵死的教条,所以当人们运用《易》的道理指导实践的时候,要注意变通,因为自然界是变化万端的。面对复杂的自然现象,只有人才能最终揭示自然界的神秘本质。认识自然是为了人自身,所以应该默默地实践,以实践的成果印证认识的正确,最终成就完善的人格。
把握自然规律的过程,可以成就人类的德行,意在说明自然规律与人类社会的规范之间是相通的,正如《观卦·彖》曰:
观天之神道,而四时不忒,圣人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矣。对“神道设教”有不同理解,关键在于对这段文字中的“神”的不同解释。如果将这里的“天之神道”理解为自然规律而不是神灵的话,那么,这是说要以自然界运行不忒的规律为依据,进行对民众的教化,从而为一个时代的应然规范寻找必然性的支持;如果将这里的“天之神道”理解为上苍的神灵,那么神的无上的力量,就成为人间规范和制度的基础,这样的教化,就具有了宗教的意味。无论是应然与必然的统一,还是神力与人力的结合,都是为了使天下百姓服从统治。由此可见,当神话的力量逐渐消失之后,人的力量,主要是统治者的力量,便取天神而代之。这就如同祖先的地位最终取代了天神的地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