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懂那男人的叫喊声之后,赖苏只发了三五秒的愣,便想出了拯救自己的办法。
在危急的时刻,人的脑子往往比平常好使得多,何况赖苏是个聪明的博士?他立刻用牙齿刮了刮舌头,攒了一口唾液,在嘴巴里漱成泡沫,从嘴唇里挤了出来,翻出一对白眼,软绵绵地往那大胡子身上靠了上去。
很快,赖苏的耳旁响起了他希望听到的声音:“这男孩……你认识他么?”
“让我再看看……是的,我可以指着天上的神灵发誓,我认识他,他是我们村落的。”
那大胡子的声音继续叫道:“那你赶紧问问他,塔迪亚村里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好的……莱姆苏!莱姆苏!你怎么了?我是哈丹!你不认识我了么?你醒醒啊!你回答我!”
赖苏一言不发,继续装晕,翻白眼翻累了,就干脆闭上眼睛。
他现在心里跟明镜似的,很显然,自己是穿越了,穿到了一个名叫莱姆苏的中东男孩身上,至于自己到底身处中东的哪个国家,穿越到了哪个时代,暂时无法确定,而这个名叫哈丹的男人,是目前唯一认识这副躯体的人,只要哈丹认定赖苏是莱姆苏,那他就是安全的。
可赖苏觉得很奇怪,他听说穿越到其他人身体里面的人,多少会带着一些宿主原来的记忆,但是赖苏却发现自己对于这个中东男孩的过往经历,一无所知,这样的话,要是自己开口作答,说不了两句就会让他们发现自己并不是莱姆苏,那等于是找死。所以,此刻装晕是最靠谱的办法。
哈丹叫唤了半天,赖苏始终是闭着眼睛,无奈之下,他只好对那大胡子说道:“头儿,我看他是被您给打晕了,一时半会也醒不了了。”
那大胡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咱们把他带上吧,到了塔迪亚村再说。”
哈丹将莱姆苏背在背上,一群人沿着河流继续往上游走去。天快黑的时候,前方地平线上隐约出现了一个村庄。那大胡子向大家一摆手,所有人立刻停下了脚步。接着,只见他快步爬上不远处的一个土丘,向村子里眺望了许久之后,才向大家招招手,示意继续前进。
走进村子,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残败的景象。一间间已经烧得漆黑的土屋兀自冒着青烟,地上四处可见砸碎的器皿残片和斑驳的血迹。就在前方不远处的一口水井旁边,是一颗合抱的大树,可树顶上不是茂密的枝叶,而是一具具吊死的尸体。
“啊——”一阵刺耳的惨叫声扎入赖苏的耳朵里,险些震破了他的耳膜。紧接着,哈丹突然一松手,将赖苏从背上摔了下来,发疯一般地扑向那颗大树。抱住其中一具尸体嚎啕大哭起来。
人们赶紧围了过去。赖苏抬头看着那些尸体,忍不住皱着眉头闭上了眼睛,那是些女人和孩子的尸体,一张张扭曲的脸孔告诉着人们,他们死前遭受了惨无人道的凌辱和折磨。
哈丹抱着那尸体大声哭嚷着,声音凄绝无比:“我回来迟了啊!”
那大胡子上前将他扶起来,一把搂在怀里,抚摸着他的脑袋,一言不发。其他人看着他凄惨落魄的样子,无不为之动容,几个年轻的,当时就跟着留下了眼泪。
忽然有人怒声喊道:“一定是埃兰人干的!”
“对!一定是埃兰人!这些该死的强盗!”
赖苏躺在地上,还是一动不动,耳朵听着这些人的叫骂,脑子快速地思考着。这些人的言语之中提到的“埃兰”是一个西亚古国,位于现今的伊朗境内,那看来自己确实是穿越到了古代中东无疑。只是现在看来,这里似乎正在发生战乱,那自己的处境就极为不妙了。
怎么会穿越的呢?赖苏思来想去,最可疑的就是那皮片上的文字了,那些文字极有可能是某种咒语,自己无意中将咒语念出,这才被带到了这数千年前的古代中东。
别人穿越,要么是唐朝,要么是汉朝,击匈奴、破突厥,威风凛凛;背时一点的,去明清,做王爷、当权臣,作威作福。纵然再倒霉一些,去了多磨多难的南宋,那也不打紧,只要自己审时度势,不站错队伍,傍上个把大人物,混个苟安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偏偏自己倒霉催的穿越到了这动物世界一般的远古中东,自己对这里的风土人情,对这个时代的历史知道得实在是不多,弄不好哪天被劫掠的蛮族杀死,又或者说错了什么话,亵渎神灵,被群殴致死了都还不知道是为什么。自己原先所处的时代,虽然有诸多令人不满意的地方,但至少不会有性命之忧。
一想到这里,赖苏的心里不由得暗自叫苦,恨不得马上穿越回去,可怎么才能做到呢?再念一遍咒语?倒霉的是,之前研究那残片的时候,因为并没有弄明白那段文字的意思,所以那段咒语到底是怎么念的,现在他也记不清了。
这时,旁边一人大声叫喊了起来:“还有活着的人!”
众人顺着喊声的方向看去,只见几个村民,跌跌撞撞地朝这群人走来,他们每个人都是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的样子,显然是一直藏在废墟之中。
大家赶紧跑上前去,扶住那几个村民,将他们领到大胡子跟前。
哈丹见到那几个村民,从大胡子怀里挣脱出来,心急火燎地向其中一个村民大声问道:“你告诉我,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谁杀死了他们?”
那村民面无表情,显然是因为过度惊吓而变得有些麻木了,他有气无力地回忆着:“今天早上,一群强盗忽然闯进我们的村子,他们砸东西,烧屋子,见人就杀,他们杀累了,就把全村人都赶到河边,用斧头砍,用弓箭射……他们都死了!都被扔进了河里!全村三百多人,就剩下了我们几个。”
大胡子厉声问道:“你们有没有看清楚,那都是些什么人?”
“是……是……”那村民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仿佛那恐怖的一幕再次浮现在眼前一般,终于,他用颤抖的话音说道:“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但是他们的盾牌……他们的盾牌上面都刻着一个太阳的花纹。”
“果然是埃兰人。”大胡子朝身边的人挥了挥手说道:“伊库辛,你们几个四处搜索一下,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幸存的人,苏哈姆,你带几个人帮这几个村民收拾一下行李,这里不能待了,我们这就动身,回拉扎玛城,带上这些村民。”
一个拿刀的男人对大胡子说道:“头儿,这些村民已经疲惫不堪了,我看咱们还是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再想办法回城吧。”
大胡子想了想,点头说道:“也对,那今晚就在这里过夜,不过大家要保持警惕,轮流放哨。”
大伙儿找了一间还算完好的屋子安顿了下来。从人们的交谈中,赖苏得知这十来个人都是的士兵,来自一个叫做拉扎玛的城邦,那大胡子名叫胡帕兹,是这群士兵的领队。他命令所有的士兵将干粮拿出来,分给村民们吃,自己则带着两个人在屋外站岗。
入夜了,从没有任何遮挡物的窗洞里刮进阵阵河风,且不说那刺骨的寒冷,光是鬼哭一般的呼啸声便足以让这群刚刚经历了灭顶之灾的村民难以入睡了。
赖苏裹着一块羊皮蜷在墙根,一言不发,旁人都以为他是死里逃生,精神受了刺激,所以变得木木愣愣的,可又怎会有人知道,他是担心言多必失,暴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呢?
一个村民忽然开口颤声道:“明天天亮,我们就离开这里了,离开这里了……跟着胡帕兹队长去拉扎玛城,到了那里,我们就安全了……安全了。”他似乎是在喃喃自语,但尽管如此,在寂静的夜晚,他那细碎低沉的话音和呼啸的风声一唱一和,听起来令人不寒而栗。
“到了拉扎玛也不安全。”旁边一个守卫冷言道:“阿塔姆鲁的大军正在围攻拉扎玛城,我们正是奉城主的命令,出城侦察敌情的。”
“拉扎玛被围攻?”一听到这个消息,村民们立刻炸开了锅,又变得惶恐不安起来。
一旁的另外一个守卫立刻指责道:“苏哈姆,你真是多嘴,胡帕兹队长不是嘱咐过你,让这些村民好好休息,不要告诉他们拉扎玛被围的消息么?”
那苏哈姆立刻回嘴:“不告诉他们?怎么可能?拉扎玛被围的事情他们迟早也要知道的,到时候我们自己能不能活着进城都是问题,还要带上他们,那就更难了。我真不明白队长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不直接回城,干吗要来塔迪亚村?”
“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哈丹已经两年没有回家了,头儿早就有意让他回家看看,可谁知道会是这个样子,他的全家都被杀害了,要是听见你这样说,一定会恨透你的。”
苏哈姆沉默不语了,但村民们却再也难以平静,他们议论纷纷,商量着各种逃生的办法,或者向神灵祈祷。
“苏哈姆!”一声怒喝打断了赖苏的思绪,众人抬头一看,是胡帕兹正怒容满面地站在门口。
胡帕兹一边说着,一边走进苏哈姆:“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才那番抱怨的话,居然是从你口里说出来的!”
“首领,你误会我了,我是说……”
胡帕兹根本就不给苏哈姆辩解的机会,继续训斥道:“塔迪亚村的每个村民,都是拉扎玛人,都是宁尼扎扎神的忠实信徒,我们身为拉扎玛的战士,理所当然要保卫他们的安全,即使牺牲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他们已经很不幸了,你却说出要遗弃他们的话来,简直可耻至极!你要是害怕,可以先走,趁着黑夜偷偷溜回拉扎玛,我和其他人负责护送这些村民进城!”
在场的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只听得见胡帕兹那亢奋声音。赖苏看着这个外表粗鲁的男人,敬佩之情顿生。
“您误会我了!”苏哈姆待胡帕兹说完,激动地解释道:“我不是个贪生怕死的胆小鬼!历次战斗,我哪一次不是冲在最前面?可这次不同!城外敌人众多,我们谁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够活着回去!
我们是出来侦察敌情的,好不容易得来的情报,如果不能送回去,我们白白死了不说,拉扎玛恐怕也有陷落的危险!”
现在轮到胡帕兹无言以对了,他快步走到苏哈姆的面前,伸手按住他的肩膀,用力捏了捏,一把将他的头搂到自己怀里。
一位年长的村民开口说道:“胡帕兹,您带着您的人先走吧,不必担心我们,拉扎玛的安危要紧,天刚刚黑,你们现在就走,应该可以赶在天亮之前回城。”
胡帕兹说道:“不!我们不能丢下你们,况且,沙利亚城主也特别嘱咐过,阿塔姆鲁此次围城,久攻不克,以他的性格,很可能对拉扎玛周边的村庄不利,我们这次出城,要是遇到落难的村民,一定要想办法将他们救回拉扎玛。
至于情报,我们就算只剩下一个人,也会把它和你们一起送回城里的,你们大可放心。所有的人现在都给我好好睡觉,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日落时分便可以到达拉扎玛,到时候我们再趁夜进城,如果神灵保佑,我们所有的人都会安全回城!”
听到他们的这番话,赖苏对这群古人的看法有了一些改观,他没想到这群人居然也能说出如此有情有义的话出来,看样子,这个时代的人并不像自己先前想象的那么无知和野蛮。
不过,此刻赖苏更加关心的,是如何穿越回去,他绞尽脑汁地回想着那几句咒语,嘴巴里小声默念着,却总觉得不对,慢慢地,他开始感觉眼皮越来越沉,不多时,便歪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