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燕子的到来，即在预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我从未想过，我们会在这么个地方再会，她衣着靓丽，不再乍起马尾，风尘仆仆，而我也穿着西装革履，一副白领打扮，仿佛这城市中千万上班族。
燕子环顾四周，又轻声道：“这地方有古怪，你怎未看出来？是变得迟缓愚钝了？”
我微笑不语，不太在意。这酒吧中暗地里关注着我的包括调酒师，有四五人，都阴着脸，没敢动手。他们认得我，自然认得燕子卿瑶，这看似冷艳的面容下，那纤纤小手之中，有着数不清的鲜血。燕子在这，量在这酒吧中的杂鱼杂虾也不敢妄动，我自得闲致，优哉游哉的吸食着手中的香烟。
“此地不宜久留，还是早走为妙。”燕子拿出一只手机，黑色的blackberry，这年头国内还很少见，她这手机是鹞子定制的，能阻绝监听，安全性极高，我曾经也有过一只。燕子看了看手机道：“颜儿那边大雾，说是要明晨才能到了。都到了你的地头，也不请我到你家坐坐？”
我也知这里不安全，虽说现在这几个杂鱼不足为惧，但说不得等一会儿大鱼就来了，麻烦平多，我这人不喜欢麻烦也不喜欢热闹，早早离去也正合我意，便起身引路：“寒舍简陋，怕招待不周了。”
燕子不屑：“你我哪般地方没住过，在乎这些做什么。不过说来奇怪，颜儿前些时候查过你汇丰的卡，这两年上面分钱未动，你这挥金如土的败家子是怎么过来的？”
“金钱对我如粪土，名利于我如浮云呐！”我走在前面，长叹着，倒不理会燕子在身后听得是个什么表情，“洒家我如今混得不赖，只是月薪还未上万，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呀！”
“这两年我都在替你收拾烂摊子，没空回国来，怎的国内发展这么快了？我记得零一年时候做你这工作也不过三百块月薪吧？我很好奇你如今收入几何。”燕子跟着我的步伐前行，我的住处还有三公里，刻意选了大道走，国内的治安不错，料想那些人也不敢在大路上做什么出格的事。
“一千三百块，加班还有补助，今天一杯酒就花了我一天的收入。他娘的以前怎就没发觉这马尿贵。”我骂骂咧咧，今天咋就选了这么个地方，随便找个地儿不好么，还不花钱。
我们走得很慢，路灯拉扯着影子越来越长。今夜的天气不错，在这雾都之中都能见着月亮，街上行人熙熙往往，出入着各种夜店或市场，人声嘈杂，却让这冰冷的城市多出一丝暖意。
燕子高跟鞋在水泥路上踢踏作响，她朝前几大步，和我并肩而行，仿佛也被这城市的人情温暖，笑意满满，一反往昔：“方才还说你视钱财如粪土，这便牢骚起来了。你说你这点工资尚不如你银行里一天的利息钱，这和那恶俗的肥皂剧又有何区别？好容易给自己几天假，时候还早，便陪我逛逛如何？”
“哟哟哟，看不出我们的军师，横扫中东便是卡塔尔王室见着也得以礼相待的燕子卿瑶大小姐也居然也看起肥皂剧来了？”我言语夸张，“说得好像真的一样，我几乎都信了！”
“还是嘴花花。”燕子嗔道，指着一旁的百货商场道，“逛逛去，明天颜儿过来了你都不给她买点见面礼？”
“见面礼？！你怎的想铁公鸡身上拔毛？这还了得！使不得使不得，女菩萨，你发发善心施舍点给老衲可好？”我故作大惊失色状，与燕子谈天总是愉快的，她不会惺惺作态，多数时候都是我说她听，无论我说什么，他都是微笑着，任我胡说八道。也只有在她面前，我才能轻松一些，不必刻意伪装，不必在乎言语得失，她总能包容我，在那最艰难的日子，在我最失意的日子，始终有她陪着我，如同影子，不离不弃。
说是如此，但鹞子的见面礼还是得送的。虽说鹞子暗地里控股的企业资产总和能让福布斯榜单成为笑柄，虽说即便是在大洋对岸那个国家她都被称之为百年一遇的天才，但她始终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女孩儿，我作为长辈，这点礼数是要尽得周全的。
面前这栋百货大楼算得上在邵阳市里数一数二的大商场，东西价格也是数一数二的贵，我至今无法理解那么一小块儿丝巾就能卖到几千块，一条银色H字母扣的皮带要值上万。这里面东西是多，可我买得起的不多，能送给鹞子的选择就更是少之又少了。
进门便是服装专区，朱门酒肉臭，朱门酒肉臭啊！我被燕子拉着进了这百货大楼。燕子很自然地挽着我的手，边走边瞧。而我看着那一个个四五位数的价签，不停地嘀咕着。
“哟，李大少，你怎在这？！”我嘀咕着没看路，对面传来一男人声音，抬头看去，是我同事。他叫啥名字来着，一时间想不起，我在公司里少有与人攀谈，多数都是别人认得我我确不知他姓甚名谁。正是如此，同事们暗地里没少说我坏话，还调侃的给我取了个什么“李大少”的外号，意在说我跟富家公子哥一样目中无人。我没那闲功夫理会，也懒得解释，这外号便叫的开了。
燕子有些兴致：“李大少？这外号不错，你走哪都这臭屁脾气。”
我不太理会，只是想着到底选个什么礼物给鹞子好，左顾右盼之间倒像是无视了那同事。都说美女效应，这话不假，燕子相貌身段出众，走哪都能引人注目，但真要说起脾气，燕子比我也强不了多少，至少对我们这帮人以外都未曾给过好脸色看。
那男人被无视也不发怒，显然是见到了燕子，三步并作两步到了我们面前，打量着燕子问道：“李大少，这位是？”
燕子没有与人闲聊的习惯，我也没有。我开口应付道：“今天有事，改日再介绍与你认识。”说着便和燕子朝前走去，对这些昂贵服装，鹞子估摸是入不了眼，她那古灵精怪的脾气，要糊弄过关怕是难事。
“装逼！”我听到身后那男人的骂声，声音不大，我却是听得清楚酸毒得很。
燕子搂着我胳膊随着我走，忽的手机一响，她停下脚步，掏出一看道：“看来卡拉波尔对你这老对手颇有关照呢，情报显示他雇这次的两千万吸引了不少你的老冤家来与你相会。”
我拿起一只发夹，闲逛到童装区了，这发夹配鹞子应当不错，也不知是塑料玻璃还是水晶的东西做成的一只蝴蝶，在这夜里灯光下闪闪发亮——她喜欢蝴蝶。
“老冤家？”我把那蝴蝶发夹拿给燕子看，“那可太多了，我不记得都有些谁，我不过一个闲人罢了，对他们能有啥威胁，若卡拉波尔当真要我脑袋，便随他来取吧——你瞧这玩意儿怎样，鹞子能看上眼么？”
“说什么丧气话！”燕子有些不悦了，“你想过你的小日子，我们自会帮你，吸血鬼弗拉基米尔，我便拔了他吸血獠牙，让他下了地狱做个名副其实的真鬼！”
“何必呢，我都说过了，我与你们再无瓜葛，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互不相干了。”我摇头叹气，“燕子你说你好好一个大美女，打打杀杀成何体统？对了，这些年找了对象没？”
燕子像是并未听到我后半句，“你一天是我们的头儿，那就永远是我们的头儿。如今你累了，那边自然有我们替你扛着，这边，也会保你安全。”
“随你去吧。”燕子脾气倔，我说不过她，又晃了晃手里的发夹道，“我问你话呢，你说这发夹鹞子会喜欢么？”
燕子见我不再固执，脸色也舒缓不少，微笑着浅摇头道：“你还以为颜儿是那个跟在你屁股后面的跟屁虫小丫头？她那小脑瓜聪明得不像样，你只知道她十四岁便被常春藤盟校破格录取，却不知是宾夕法尼亚的校长亲自到家里请她入学的吧？”
“哦？这么厉害？！”我大吃一惊，从未想过那个跟在我身后蹦蹦跳跳的叫着旋哥哥的小丫头能有如此能耐，不过转瞬便释然了，我们这群怪胎里面，也出不了个正常人，歪藤生不出好瓜，“我且忘了鹞子今年都快十七岁了，这玩意送她是幼稚了点。”
“颜儿现在可是团里的情报官了，连唐锐对她也毫无意见。”说起鹞子，燕子有些自豪，不经意间嘴角微扬，仿佛得了表扬的孩子，“你觉得好就拿下吧，其实只要是你送她的，颜儿她都喜欢得紧。你头次见颜儿送她的子弹头项链她至今仍当做宝贝便是游泳沐浴都舍不得摘下来片刻。”
“这小丫头！”我无言以对，她脑袋里想的什么，我从来也都猜不透。
燕子从我手中接过那发夹，唤来不远处的营业员，递给她一张信用卡道：“收钱。”
那营业员满脸诧异接过那宝光闪闪的黑色卡片，这卡片上没有中文，是国外汇丰银行的，汇丰这种黑金卡发行量极低，都不低于千万美金的信用额度，低于万美元消费都不用密码只需签单，只是这营业员震惊模样看来她也是知道的。
财富悬殊到一定差距，就只剩感叹没有妒忌了。营业员的眼光之中看不出妒意，她连忙到收银台刷卡，像是自惭形秽一般。燕子无所谓模样，我却有些莫名其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