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萱已经从莹姐儿的话里知道那两个嬷嬷是谁了,是陈氏身边的花嬷嬷和春嬷嬷。这两位都是老人儿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自己心里都有一杆秤,在厨房里说主子的闲话,还让草花儿听见了,这也太大意了,大意的让庭萱嗅出了阴谋的味道。莹姐儿以为庭萱是怕了,还豪气的说:“别怕,我这不是担心你,就主动和母亲说来陪你了吗!有我在她们不敢把你怎么样!你可要谢谢我,要不是为了你我才不来这鬼地方呢!”
庭萱听后更忧心了,不是她着了道儿,而是莹姐儿被下了套了。可是陈氏为什么要把莹姐儿引出府,青云山之行,到底是为了她还是为了莹姐儿?马车出城上了官道,离青云庵也越来越近,庭萱在等,等算计之人出招,然后,见招拆招!
青云山离长安城不算远,大约二十里的路程,马车也就半天的功夫就到了。庭萱等人到青云庵的时候刚赶上晚饭,莹姐儿这一路上只吃了些糕点,早就饿坏了,望着山上的袅袅炊烟,激动不已,催促着大家快些进去。
此时,庭萱和莹姐儿已经开始喝消食茶了。赵府昨日就派人来青云庵说两位小姐要来祈福求符水,青云庵已经收拾好了厢房还特意备了上等的斋菜,都是山上的野菜,味道鲜美,莹姐儿闻着菜香就已经胃口大开,一连吃了两碗饭,饭后还不断的称赞好吃。
庭萱也吃得小肚溜圆,手里捧着一碗消食安静听莹姐儿和负责招待她们的智宁师太寒暄。庭萱细细打量了这位说话圆滑老练的师太,长的慈眉善目的,还真有点慈悲之感。只可惜言语间不觉流露出市井之气,少了几分超脱和出家人的无欲无争。
青云庵靠山,庵里蚊虫颇多,一到晚间更甚。寺里的小沙弥送来了驱虫的香,却没起多大作用。庭萱最怕蛇虫鼠蚁,一夜都睡不安生,可怜了值夜的绿萍,帮庭萱驱了一夜的蚊虫。第二日一早,庭萱见绿萍眼底的乌青吓了一跳,以为她被虫子咬了,赶忙让她去敷药休息了。绿萍得了话,回到自己的房间二话不说倒头就睡,哪里还管什么虫子不虫子的。
早饭时遇见了莹姐儿,难得的,她睡得极好,一点都没有被蚊虫困扰的郁闷,反带着新奇的愉悦。庭萱看到草花儿和林花儿两人一脸倦容便心下了然,二太太还是没有白嘱咐啊!早饭吃的是极为普通的白粥,还有几碟清爽可口的小菜,庭萱想着今天可能就要开始祈福了,来来回回的没到中午便会饿,所以就多吃了些。莹姐儿嫌弃菜色普通,只喝了两口便不喝了。庭萱还想劝她再吃些,智宁师太就到了。
智宁师太依旧笑得慈悲,未说话先念了一声佛偈:“阿弥陀佛!”她前来是要带两位小姐去半山上的娘娘庙祈福的。祈福讲究多,不但要人沐浴焚香,还要诚信步行上山,途中更要念上九遍《般若经》。
听了智宁师太所讲,莹姐儿脸色微变。她很想说自己只是陪妹妹来的,庭萱才是那个要祈福的,自己是看热闹的……庭萱认识莹姐儿那么久了,她这点小心思怎能瞒过庭萱。为了不让莹姐儿临阵脱逃庭萱与智宁师太应和道:“多谢师太相告,我们懂得了。此次祈福三姐便立誓要用自己的一片诚心感动菩萨,好保佑老祖宗康复。我虽不及三姐却也会诚心拜谒,按规矩做好的!”
送走了智宁师太莹姐儿拧着庭萱的胳膊恶狠狠地说道:“我什么时候立誓了,这下可好,想不去都不成了!”
庭萱笑道:“三姐不是为了老祖宗的病才来的吗!孝心要做足了才能感动菩萨呢!”庭萱笑的像个狡猾的小狐狸,莹姐儿看不惯伸手去搔她的痒处,庭萱受不住咯咯的笑起来。
沐浴后庭萱换上了一身素色衣衫,头发简单的挽了一个髻,没有戴任何发饰,脸上也是脂粉未施,清清爽爽的去见菩萨。上山的路都是用石子铺的,走起来不是很舒服,所幸不是很陡峭,即便艰难也是能走得上去的。娘娘庙建在半山腰,庭萱和莹姐儿由智宁师太领路,边走边拜。这条路智宁师太每天都要走一遍,上个山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而莹姐儿素来是个爱动爱闹的,也时常与佩哥儿等人打球骑马,身体也要比一般女子健壮,走了一会儿除了感到日头很大以外也不觉得很累。最苦的就数庭萱了,她一天到晚都被陈氏关在房间里练绣花,很少出门,走了这么几步就已经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就这么走三步拜一拜的走了快两个时辰才到娘娘庙。饶是体力好的莹姐儿也开始抱怨太累了。智宁师太暗自观察赵家的两个小姐,年龄大的嫡女娇蛮活泼,年龄小些的庶女沉稳娴静,姊妹见感情也甚笃,两位小姐站在一处竟让人分不出哪个是嫡哪个是庶。若不是智宁师太事先知道两人的身份,她绝猜不出那个聪明通透的小小少女会是个庶出的。智宁师太感慨赵家的确是书香世家,在教养上一点也挑不出毛病。
庭萱哪知道智宁师太在心里称赞她,她到不是真的对这座庙有多敬仰,就是再度踏足这里一时感慨万千,没工夫陪莹姐儿一起抱怨罢了。青云庵的祈福也就是上山的时候累点,进了庙里还是其他庙宇一样,祈愿,上香,点灯,拜菩萨。有智宁师太在一旁指点庭萱与莹姐儿很快就做完了。要是现在就下山又有些早,智宁师太便提议说她们可以在庙里四处看看,庙宇后面有个石潭瀑布,水清澈见底,只得一观。
莹姐儿欣然同意了这个主意,张罗着要领庭萱去看瀑布,庭萱多留了个心眼,让秋菊和周嬷嬷陪她们一起去,彼此间也好有个照应。周嬷嬷当然是愿意的,她出门前得了二太太的嘱咐,一定要看紧了三小姐,不能出一点岔子。庭萱注意到秋菊不同于周嬷嬷的欣然,听到她的提议后眉头轻蹙,眼中闪过一丝焦乱。便问道:“菊嬷嬷可是有什么不便?”
“不是什么大事,今日出来的早,奴婢还有些琐事没安排下去,怕山下那些丫鬟们耍滑偷懒,出了府就懈怠了!”秋菊解释说。
莹姐儿道:“菊嬷嬷多虑了,咱们这次本也没带多少人出来,留在山下的不过是几个做粗活的丫鬟,哪还用得着您亲自去嘱咐,派个人下山看着她们就是了。您也在府里闷了许久,难得出来也要好好玩耍才是。”
连莹姐儿也劝她留下,秋菊心神微定,笑着应承了。又转身吩咐一个她带上来的丫头,让她下山去找王婆子,就说她一时半会儿的回不去了吗,那些琐事让王婆子按照起初她说的安排便是了。那丫头得了命令,转身就飞快的下山了。
而后,庭萱带着喜鹊,莹姐儿带着草花儿,连同周嬷嬷和秋菊就去了寺庙后面的石潭瀑布。智宁师太说路途不远,可她们几人走了好一会儿别说瀑布了,连个水声都没听见。莹姐儿已经是又渴又饿,庭萱则是直接倚在喜鹊身上走不动了。周嬷嬷见两位小姐都很累了,便提议先歇歇,而后便返回下山吧!莹姐儿不服气的说道:“要累了你们就歇吧,我自己去找!”说罢就继续往前走,其余几人哪敢让她一个人走,也连忙跟了上去。
庭萱走在最后,四处张望后忽而冲前面喊道:“三姐快停下!”然后快步走到莹姐儿身边,指着南面说道:“三姐你快看,那边是不是有个屋舍,咱们去求碗茶解解渴吧,也能暂且歇歇。
莹姐儿定睛望去,果真在树木间隐约能看见一个竹屋。走近之后才发现,那真是一个十分精致雅意的住所。屋子是用竹子搭建的,房前还用篱笆围成了小院,里面种了许多珍贵的花种。门前还贴着一副苍劲有力的字“听竹小筑”,莹姐儿多年练字,一看便知是大家手笔,不由笑道:“没想到这里竟住着隐士高人!”
周嬷嬷上前敲的门,说:“主人家可在?我等乃是山下的香客,上山来寻那石潭瀑布,想借贵地讨碗茶水解渴,还请周助一二!”敲了两遍才有一个步履蹒跚白发老妪前来开门,这老妪眼睛浑浊,显然是眼神不大好了。对着门外的几人看了一遍,眼光扫到秋菊和庭萱时微微一怔,眼中精光微泻。半晌后才沙哑这声音说:“进来吧!”
进门后,众人越发觉得这屋子清雅,一桌一凳,一杯一碗摆放之处均有讲究。庭萱对术数涉猎不深,只是偶然间粗略翻看过,见此格局便感到这里的布置都是五行八卦之局,到真真认同了方才莹姐儿的隐士之说。
老妪请她们稍作休息,她去请主人家出来。等了好一会儿,一个窈窕的以纱蒙面的女居士袅娜的从里屋里走了出来,行动间环佩叮咚,带着乐感美妙异常。庭萱只看她的举止行动就心生喜欢。庭萱等人起身行礼,那女子一一回礼,并说道:“几位不必客气!请坐吧!”话一说出来就引来了庭萱的诧异,这女子的嗓音竟然比刚才的老妪声音还要沙哑。声音虽粗砺,但从她的口中说出竟有几分优雅,让庭萱忍不住多看她几眼。
面对众人异样的眼光,那女子坦荡相对,并让老妪上茶。那老妪端上了茶来,仅闻着就有一股清香,不似茶叶更不似花香,入口清甜,回味余香,妙不可言。莹姐儿难得的坐下来静静品茶,喝了一盏后才忍不住的问:“这是什么茶,怎么和其他的茶味道不一样?”
那女子目光柔和,反问道一旁的庭萱:“这位小姐可品出来了?”
庭萱又闻了闻茶香,说道:“是竹叶吧!”
这茶水的确是用院子里刚采下来的嫩竹叶泡的,那女子见庭萱能尝的出来眼中的欣喜更胜,语气也也透着高兴:“小姐雅意,果真是个妙人!”很久以前就有人告诉过庭萱,做女子要娇而不骄,庭萱怎么久以来深谙此道,面对一个品性高雅的陌生女子的由衷赞美庭萱表现的很谦虚。嘴角略略弯起一个含蓄的弧度,语气淡然而有礼的说道:“不过是碰巧猜到而已,居士缪赞了!”
女居士复而又问起了她们的来意,周嬷嬷一一说来,又问询了前路。女居士淡淡说道:“你们走偏了,去石潭瀑布要往西南方向走,你们在上山的第一个路口就该转弯了,现在天色已晚,恐再折回去也要好一会儿呢!”莹姐儿听后小脸骤然垮了下来,一脸的失望的不甘。庭萱劝道:“三姐莫恼,咱们明天还要上山祈福呢,咱们明儿个再去石潭瀑布吧!”
庭萱说完莹姐儿的脸色更黑了,颤抖着嘴唇说道:“咱们为什么明天还要来?”
庭萱诧异道:“三姐不知吗?咱们要祈福三日,三日后再上顶峰求药的!”
莹姐儿:“……!!!”
既然走偏了路她们便打算原路折回去了告辞的时候女居士送了一盒竹叶茶与庭萱和莹姐儿,庭萱高兴地收了,还答应女居士改日再来拜见。回去的路是由老妪带她们走的小径,很快就到了娘娘庙。路上秋菊和她搭话,这老妪总是爱答不理的,弄得秋菊好不尴尬。毕竟是自己的嬷嬷,总不能让她没脸,庭萱便接过她的话又问老妪:“敢问老人家,你家主人是何方雅士?”
老妪头也不回,简洁的说:“我家居士道号妙竹。”
走了小半个时辰,庭萱等人终于见到了娘娘庙,此时已是金乌西陲,几人的肚子已是饿的咕咕叫了。老妪把人交给了庙里的小尼姑,自己也不多留,转身便告辞了。
回到山下的青云庵的时候,莹姐儿一人吃了整整一盘子芥蓝,再次肯定了青云庵的厨子着实不错,甚至在茶余饭后与庭萱玩笑说要把这里的厨子带回府里,好天天给她抄芥蓝吃!
晚饭时喜鹊闹肚子,难受的很,庭萱就让喜鹊一个人回房休息去了,把其余三个丫鬟都留在了身边值夜,以免香料不够用的时候还能多一个人一起打虫子。
事实证明人多力量大,三个丫鬟就是比一个丫鬟好用,这一夜庭萱睡得极好,一点也没让蚊虫惊扰了,绿云绿波几个轮流值夜,每人也都能小憩一会儿,第二天生清气爽的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