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妹妹不见了,她从香港消失了,笑贫不笑娼的香港姨妈把一对爱得死去活来的年轻人硬生生地拆散了。“启德”机场的上空,一羽银雁在蓝天飞翔,候机大厅,赵超把眼四处张望,眸中却空空如也,那里,早无伊人的倩影,香港,不见了她那婀娜多姿的身影,不见了那个昨日还与他相拥相依在“维多利亚海湾”的林妹妹,香港啊!你嫌贫爱富,启德机场啊!你趾高气扬,赵超放声怒吼:香港,你为什么夺我所爱?香港,我丢你老妈!
夜幕低垂,霓虹却已经不再耀眼生辉,精神萎靡的赵超赤膊上阵,孤独颓丧地行走在红绿灯交相辉映的冷街上。耳廓中却还有林妹妹的靓嗓:“……那相爱人儿伴成双,卿卿我我,情意绵绵,写下一首爱的诗篇……”钟楼下,小鸟依人靠在他宽阔的怀中,他们曾四耳静听天籁之音轻轻地回响。
“……那钟楼轻轻回响,迎接好夜晚……”钟楼?歌声里的钟楼不就是九龙火车站吗?从这尖沙嘴延伸过去连接着这条铁轨的罗浮桥那边不是有她的家吗?在那个温馨的庭院里我们不是爱得死去活来吗?铁轨的那一端那天深夜我不是曾经抱着她有那么生死的一跳吗?而那一时刻她是发过誓的呀,她不是说生生死死永相依吗?
可是,“湾仔”的避风塘边已经没有了她,那里好冷清,那里的风光暗淡失色。点点渔火中,我与她曾摇橹观夜景,一碗“艇仔粥”我俩喝出几多滋味?我把她紧拥入怀时却让那渔家女也好生羡煞,那夜,渔火点点对我们含情笑,为了那样一个怡然自得的夜晚,她不是还在舱口大方地掏出两张“红裳鱼”(每张一百港币)赏那渔家女吗?可是,此刻的点点渔火却正揪扯着海岸边人儿的心,林妹妹呀!“庙街”因你而去此时已不再喧嚣,我的林妹妹呀,“钵兰街”的大排档前没你在它好沉静啊,林妹妹你不在,叫我与谁去“猜枚”(喝小酒猜拳)啊?林妹妹呀!你在哪里?我的爱真就这样被“天方”那边石油大亨的一双神手拽去了?她真会去听那个荒诞无稽的“夜谭”之传?美丽的香港啊,我的林妹妹走了,我还能与你在一起吗?不!哪怕是周游列国哪怕是找遍海角天涯,我也要找回我今生的爱!
毗邻港澳的南国深圳特区,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此时已是机器轰鸣,千军万马在这里掀起一股巨大的建设热潮。这里距香港近在咫尺,可近距离对岸的那块弹丸之地却由大英帝国管辖着。近海,碧水映蓝天,蔚蓝色曾托起此岸人的梦,夜间的渔火似远似近忽明忽暗,当年,却真陶醉了这边无数的年轻人。
深圳特区——蛇口。这一年的秋天,丁建成被单位派往这里的一个建筑工地施工。沙头角,“中英街”的大榕树下,他要在这里会见他的知青兄弟赵超。已经多年不见面了的他们,相互都在思念牵挂着。榕树,因与知青朱小明自幼有缘,他把这种抒情的缘分又嫁接给了这些知青们。赵超与丁建成选择在“中英街”的榕树下见面,除了因与榕树有着特殊的缘分之外,还因为这时的丁建成不能去香港,因为那个失恋了的赵超放达不驯,在香港又惹出了是非。此时的他因打伤了一个日本人,正牵涉到一场旷日持久的官司当中。
神秘的“中英街”人头攒动,富贾和殷实的香港商贩们在这里囤积着各种大陆紧俏的商品做起了小额边境贸易,这里有大批被临时批准来此观光购物的大陆游客,还有香港来此送货物的小商贩们,他们在狭窄的街道上穿梭往返,对门那块被港英政府掌控的殖民地,此时还显得有些神奇肃穆,街道的中间矗立着如同国界般的石界碑。中、(港英)三地警员张开高度紧张的双眼,手握话筒在不停地游动着,他们时时刻刻在用话筒唤回越界购物的大陆游客。
赵超,走过那条荒凉的海岸线,越过浩淼的烟波,从彼岸摩天大楼的那边匆匆走来;中英街,中、英分界碑,香港那边的榕树下,他早早地在那里伫立着,已经把期盼中的好友静候多时了。丁建成一步迈进关口,就从好几十米远处看见了他,盘根错节的榕树号称天伞,却因赵超挺拔健硕的身板逊色不少。看得出来,赵超很兴奋,他黑红黑红的脸颊处放射出义的光芒;他广额高鼻间已氤起一丝悦意,他在左顾右盼地向着游客张望;哦!他站在榕树下,不笑也是这般的英武洒脱!情不自禁地,丁建成脚下的步子兀自加快了,他三步并两步地朝赵超走过去,终因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而大声地呼喊起来:
“赵超!赵超!我的兄弟!”
赵超也快步地向这边跑过来,他也在大声地喊叫着:“哎!建成哥!我的哥哥!”
却被一港警阻拦,并逼迫他向分界线的那边退回去。只见他大声地用广东话与港警交涉,没有说服对方的他,只好向着这边招手示意,愤懑地沿着边界线慢慢向街道里走,目的是要避开中港双方警员。兴奋极了两个年轻,那种亲热就如同亲兄弟一般,赵超紧握着丁建成的手说:
“建成哥呀!收到你的来信,就一直想尽快来深圳这边见你,但被官司缠住了,实在过不来,那天晚上我都睡不着觉呢。”
“官司到底怎么样?输了吗?”丁建成焦急地问。
“还没有开庭,但估计不会输,我在香港都出名了,新闻舆论界一片哗然啊!”赵超黑里见红的脸膛上露出一片灿烂的微笑,根本就不像一个失恋后又招至一场官司的人。
他用大而有力的左手拉着丁建成的右手,快步往游客多的地方钻,瞅准一个时机,一把将丁建成拉过界碑,钻进对面香港商户的铺面,刹那间隐藏进里面。
“建成哥,我打的是一个日本矮子。”赵超说话时还在喘息着。
“为什么要打人家?你那放荡的个性要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呀?”丁建成的责怪带着一种关爱。
“他骂我是下流的支那人种,他还骂了我的妈妈。”
“信中怎么没见你说到此事呢?‘支那’,是中国的古称,不存在褒贬,出口骂人‘下流’就过头了。”
“我的哥哥呀,我一是怕你们又为我着急,二是我没什么文化呀,我怎么能用文字说清楚那么多的事?”这时的他却真有些懊丧了:“建成哥,香港不是我们原来想象的那么好,这里虽不讲阶级斗争,但是,******,这里却欺弱怕强,嫌贫爱富,这里笑贫不笑娼啊!我抱着她跳的车,不然她也到不了对岸的香港,说什么死也要死在一起,可是这钱啊,我没有哇,她姨妈说得好,而且也做得出来,她们用十万港币就把我赶出了那个院子,我会要她们的钱?老子要用这些钱为她姨妈一家去当冥纸烧掉!”
“应该不是林妹妹本身的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