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怀安的愤怒离开,并没有让会议室里平静下来,而是争吵的愈演愈烈。
“今天不给钱,你们几个领导一个都别想走!”胖子给王世杰下了最后通牒。
郝经理看这火药味越来越浓了,他犯嘀咕了,寻思着怎么办,混这一行久了,跟老板遇上这种事也见怪不怪了,反正王老板关系硬,不怕出事,出事也不怕,他能拧得清,摆得平!但像今天这种事,自他跟老板后面干七八年了,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郝经理恭敬的微微弯下腰,把嘴凑到王世杰耳边,压低声音问道:“老板,看着阵势,不给他们结清工钱,估计不好收场呀!”
王世杰板着脸把送到唇边的茶杯又放在桌子上,说:“你的意思是?”
郝经理看着王世杰一脸愁容,陪着笑脸说:“回避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人心不稳,不开了工,这样下去……”
孔二狗难为情地问道:“老板,钱的事咋解决啊?光打雷不下雨,拖着也不是个事呀!”
郝经理仇视般瞪着孔二狗。
胖子急了,“奶个雄的,这不糊弄人嘛!要不看在合作这么久了,今天我非把这砸了!”
其余的人也不由自主的跳了起来。
二饼摇了摇头,无奈地说:“就是,要不是看在多年的合作的情分上,我们早把刚才停了,不供了!弄得啥事啊!现在倒好,欠债的倒成爷了,要债的却成了孙子了!”
孔二狗觉得没戏了,失望地对大伙说道:“你们也别傻头傻脑的等了,看来今天这钱是没希望喽!”
话音刚落,有人趁着混乱吹起口哨来。
郝经理猛地砸了一下桌子,气急败坏地厉声喝道:“听着,想解决问题,就闭上你们的嘴!”
孔二狗猛地抬起头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嘿,我说郝经理,我发现你变脸比翻书还快!”
郝经理:“二狗,还有你们,不能坐下来平心静气地跟老板好好谈谈不行吗?”
胖子冷冷地盯着郝经理看了一会儿,“谈个屁呀!别耍花抢了,没钱什么都不好使!”
会议室里仍是乱哄哄一片,张主任干脆变成了服务员,跑前跑后给债主们甜茶倒水。
吴国平手捂着自己的腮帮子,一言不发。他知道自己的兄弟现在遇到难处,却无能为力去帮他,可自己现在又不好为了兄弟跟王世杰撕破脸,毕竟还有大山、三刀兄弟俩。
王世杰心不在焉地坐着,他显然对吴国平今天的表现很满意,他虽然言辞不是过分激烈,采取了中立的态度,毕竟一边是自己的兄弟,一边是自己的老板,能做到这一点已经很不错了。
王世杰满脸横肉,双眼闪着狡诈的光芒,他环顾一下会桌,忍不住开口对角落里的吴国平说:“国平,你跟我后面干,也有两三年了吧?你说说看看,换来你应该怎么办?”
吴国平戏剧性地一顿,皱紧眉头看了王世杰一眼,吸了一口气,沉默了片刻,他又平静地把另一只手也捂在腮帮子上,只是吱吱唔唔地对王世杰表示,自己的好兄弟都被抄了鱿鱼,心里难受得一句话也不想说……
急诊大楼走廊里,项凤英傻傻地站在重症室门口,头发凌乱地哭着,地上都是擦眼泪的纸。她透过玻璃,江福贵躺在病床上,睡得很安详,忍不住扭过头,哽咽地问江怀阳,“怀安有消息吗?”
江怀阳心情沉重地说:“你没发现这几年多,他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吗?他还是主动给你们二老买过一件衣服,还是买过一斤糖……妈,你省省心吧,该回来他会回来的!”
项凤英沉默片刻说道:“他不是工作忙嘛,京城又那么远,回来一趟不容易!”
江怀阳不耐烦地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替他说话!远?京城有多远,就是坐拖拉机也该回来了吧。”
项凤英忍不住哭起来,“你个挨千刀的,尽说些讨人嫌的话!前些年,家里欠了一屁股烂债,怀安拿的工资又不高,要不是怀安主动帮助家里还债,你现在江怀阳能活得那么消停自在?”
一旁的江怀英也忍不住插了一句,“不就是给这个家还了八九万块钱吗?他都是应该的……”
项凤英直直地看着女儿说:“什么应该的?怀英,你,你……怎么是这样一个人啊!八九万块钱是小数目吗?哦,你在镇上开饭店把钱挣着了,现在翅膀硬了,当年你不是没主动拿出一分钱,帮家里还债吗?你呀!一天到晚就是嘴能,没看你们干一件好事!”
江怀英不服气地说:“不管怎么说,我们家不省吃俭用供他上了大学,他能有今天光景?不提他还好,越提他越生气,良心都给狗吃了,养他几十年了,还不如养条狗呢。”
项凤英急了,“你们是不是存心想把我气死啊!一个是做哥的,一个是做姐的,尽说些混账话!你爸万一要走了,我还能活几年?你们做哥做姐的可不能这样对你的弟弟,要不然我和你爸也是死不瞑目啊!”
江怀阳气愤地说:“就是因为你护短!他才一而再再而三的不顾兄弟姊妹之情,连你们老人都不放在眼里!”
项凤英心感到很累,说话都没了力气,“我们做老人的不图你们什么,只要你们小日子过得好。好了,不想跟你们说了,我累了!”
江怀英:“问题是你养了他几十年,我爸躺在这生死不明,他连个人影都看不到,他要是有心,不应该一天打上几个电话回来问问情况吗?”
江怀阳:“物离乡贵、人离乡贱啊!他呀,就是作死!带着泗州不好好呆,大老远的跑去京城!”
项凤英叹了口气说:“都两天了,你打电话再问问,怀安是不是遇上什么难事哪?”
江怀阳使劲咽了口吐沫,说道:“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哪!”
项凤英叹了口气说:“知道就好!你们都是为人父母的,哪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啊!”
一旁江怀英撅着嘴,嘀咕了一句,“自作多情!也不是自己亲生的!”
江怀阳:“怀英嘀咕什么呢?去,我妈都两天没好好吃东西了,你去食堂买点吃的回来。”
“噢,那我去了啊!”江转身就走。
项凤英叮嘱道:“顺便给你弟弟再打个电话看看,我这两天眼皮跳得厉害,心里老是不踏实……”
张主任拎着电水壶,走出会议室,看到一群工人正向施工现场跑去。他急忙放下电水壶,跑到项目部办公区院子大门口,他叫住一名工人问道:“喂喂……伙计,工地上发生什么事了?”
工人气喘吁吁地答道:“有人想不开,跳塔吊自杀啦!你看2号楼……”
张主任身子猛然一颤,抬头瞪大眼睛,朝着2号楼的塔吊望去。
江怀安?!
张主任顿时脑子一蒙,我的天呀!不好了!要出大事啦!他顾不上去提电水壶,扭头向会议室跑去。
江怀英离开急诊大楼去食堂的路上,她不停拨打江怀安的手机,手机通着……连电话都不接了!说他没良心,一点都不假!江怀英嘀咕了几句,然后,冲着手机叫喊道:“江怀安!你对得起我爸我妈吗?从小到大,他们疼着你、护着你……,好吃的好喝的都紧着你,你就这么狠心吗?”她气鼓鼓地装起手机。
京城,高楼林立,远处山峦起伏,被笼罩在一片雾蒙蒙的雨雾之中。
江怀安站在塔式起重机动力臂上,脸色被雨水洗刷的苍白吓人,脸上一片木然,毫无表情。
风声呼啸,头发凌乱。
“老天爷……”江怀安双手紧紧捧着父亲的照片,心里却感到锥心的痛,绝望和愧疚折磨着他,于是,他仰面发泄心里聚集的怨气,撕心裂肺呐喊,“老天爷呀!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惩罚我……”
远处传来警车、救护车的鸣叫声,鸣叫声越来越近。
这次会议虽然争吵没有什么结果,但对王世杰也是一次很好的警示,大家你一言我一句,无非是告诉王世杰,不解决工钱,工地就无法复工……
“大家别吵了”郝经理侧着耳朵静静地在听,“外面不是警车,就是救护车的声音,出什么事了?”
孔二狗不以为然地叫道:“嗨,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哪天听不到警车、救护车的声音呀!”
王世杰也叹了口气说道:“烦那些干嘛,还是操心我们自己的事吧,看看下一步怎么办?”
“不对呀!王老板你听……,这警车和救护车好像是奔着我们工地来的!”
王世杰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脸色突然一下变得沉重起来。
“不好了,不好了!出事啦!”张主任脸色苍白地跑进会议室,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大事不好了,江工跳塔吊啦!”
会议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啊?!”
郝经理突然尖叫出了声。
王世杰惊得像木雕一般呆在自己的座位上。
外面的喧闹声此起彼伏----
“有人跳塔吊啦!”
“来人啊!“
“快救人啊!”
“……”
会议室里的人都先后涌出了房子,向施工现场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