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和女友分手了,电话里他伤心地和我说。很多原因,所有客观条件都不是条件,缘分尽了,连牵手都像分手。我只是听着,偶尔安慰他一句,他还嘱咐我,再恋爱的时候一定要想得简单点儿,就能一直好下去。成长,我们不断感悟着当时的人生,以为懂得的便是真理,其实直到现在也许我依然一无所知,盲目地握着自以为是的道理,不确定地向前走着。
挂上电话,我还挺伤心的,因为我很爱替别人操心。
渐渐的,我和男友之间分歧多过认同,我根本没想过会分开。我还买了很多诸如《怎样做一个好女人》、《男人来自××》这类书,现学现卖!可他觉得我不成熟,我就去买了几双高跟鞋。他觉得我让他不自由,我就尽量克制自己不去联络他,要知道这真的很难。他总是有很多“意见”,我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我们一起去K歌,我选《红豆》他选《一辈子的孤单》,他买了帐篷、徒步鞋——他要自由。他甚至在房间里支起帐篷,我忍着依赖的心送他旅行包,支持他。
他开始忙于工作,我却像个怨妇——变成了我最厌恶的那种女人,那种没了他、没了世界的整天想着怎么办的人。一个人的时候我开始哭,想打电话却要克制,因为我的重色轻友,朋友间少了很多联络。他成为了我的全世界,而我却是他的累赘。没了开始的默契与陪伴,我该怎么办?这几年我早已习惯他亲人般的陪伴,让我如何瞬间独立呢?
换个角度看这一切,才明白,其实这在为抑郁症的爆发提速,为这本书提供素材,或者为我早点碰见下一个男友加速度,为以后我不知会发生的事情提供一种机会。我向来不知道事情的本末。
他想分手,却怕对不起我,这种状态又持续了半年多。和他在一起的那几年我都忘记自己会画画了,怕太突出显得他没能耐。我很羡慕同学的父母——小学同桌、大学同桌,初恋、结婚、白头到老,至今未有二心。我们这些“有故事”的人,总会有些自讨苦吃的素材。
有段时间我企图在宗教里找原因,但不求甚解,也是一片茫然。对我来说,若没解决内心的问题,信仰也只是逃避或不切实际的空谈。庙里的师傅说:“无论什么都不能迷信,佛法也不例外。”
孤僻、自怨自艾,因为不能解决恋爱中的矛盾,不能接受一段多年缘分的消散,还有种种理不清的情绪,我感到非常困扰、不安。爱情的热气球旁有只叫无常的啄木鸟。潮湿阴暗的房间里,郁闷的情绪在蔓延,我开始喜欢一个人,不喜欢和别人讲话。我开始失眠,为了能睡好,睡前我会喝点白酒——喝别的效果慢也贵,红星二锅头方便快捷,经济实惠。这一切我都没告诉爸妈,我不想让他们知道,不好意思和父母谈这些,这也是中国孩子的特色吧。
极端情绪下,我还是用画笔挤压着、搜集着能够表达的诗意与幽默。
那年夏天,他想提出分手,却说不出口,我们争吵。还是在当年的马路牙子上,我哭了,他哭了,歇斯底里地哭。我们的爱情快走到尽头了。歌儿里怎么唱的来着:“爱有多销魂,就有多伤人。”正解!
六年似流年,请允许我这个重感情的人没出息地悲伤吧。我从未和别人诉过苦,因为我有了另一种排解郁闷的方式——暴食。担忧,胡思乱想,偶尔暴食,我内心深处的忧虑像个无底洞,为什么我就不能像其他人那样轻松地说再见,或者干脆利落地笑一笑呢?
朋友说,第一次分手就像割掉一块肉,很多年都忘不掉;第二次分手,恢复得很快,隐隐作痛而已;第三次、第四次记不清第几次时,只是看个电影,吃点好吃的就不记得了。
人生有很多第一次吧,第一次面对爱情中的分离,内心没什么茧子来抵挡,没准备。心底的饥饿与孤独,就像失去了一个亲人。
分手后迎来我生日的那天,我去找他,他又轻松地发泄着他的愤怒。12点整,他送我生日礼物——把我放在他那儿的东西全部扔出门,对,还有我。
我要为自己庆祝生日,我已经没什么反唇相讥的冲动了,转身进了附近最大的厕所,对着镜子化妆,是的,要刷睫毛膏,这样可以让眼睛看起来很大。我不哭,我能忍,我从被扔出来的衣服中,找出了一件最好看的衣裳,穿好,拎着大包,打车去了舞厅。
我只想暂时乐呵一点,我不想一个人伤心。这时一个人从背后握我的手,我闪开了,礼貌地微笑,他也很礼貌,坐到一边去了。几个非常年轻的小男孩儿在角落里跳街舞,几个女孩在一旁围观,大概都只有20岁初头的样子。我对着镜子胡乱扭着。
有一个女孩儿特别好看,长得有点像《东京爱情故事》里的赤名莉香,我走近仔细端详着她,没想到她居然先开口了:“嘿,你好。”她微笑,我受宠若惊,回了句“你好啊,你很漂亮”。“你也是,有点像新疆人呢。”她诚恳地说。这样表扬我让我倍感亲切。我站在她身边,待了很久,陪他一起看那些男孩子跳舞,我觉得她是目前我唯一拥有的“亲人”。天亮了,我忘记了这里是哪里,人越来越少,有人进来打扫。“一起去吃早点吧。”她说。“好呀。”我真的觉得她是我的家人了。我们一起去了饭店,要了豆浆、油条,还有些别的。
“别看前面,别看那边,警察!”她突然说。
“啊,警察?”我特诧异地问。
“啊,就是那小子,原来是我男朋友,后来我给丫甩了,那人特没劲。”她说。
“啊?你多大?”我问。
“我16了,白天睡觉,晚上玩儿,父母在国外,我一人住。”她答得特别自然。
“嗯,没人管。”我说,我不知道说什么,用最短的不易察觉的时间快速打量了她。她皮肤很白,没有血色,浓妆,穿着有些超越年龄的成熟。
“是,就是有点无聊。”她边说边拿出一个小本子,写了一串号码。
“给你我的电话,以后无聊了找我玩儿。”她亲切地说。
我还在为她年轻而过于自由的生活担心,但想说什么又憋回去了。我们吃完早饭挥手道别,看着她坐进出租车,我接着去了另外一家早点铺,继续往肚子里塞了不少东西。其实,我并不饿,但是心里饿,哎。肚子好疼。早晨6点的街道,车不多,白色的斑马线很亮,很冷清。我需要些安慰,就又买了一袋包子,拎着袋子边走边吃。
其实那时我已经有严重的抑郁情绪了,只是自己不知道,不觉得。
前男友要出差去杭州,我想在他走之前的那晚见他最后一面。我急急忙忙地坐了一辆黑车,赶到他家楼下。但他拒绝与我见面,回绝了,最后他真的走了。我一个人在有六张床的宿舍里睡醒了吃、吃完了睡,撑得身上直冒汗,然后再吐。我不敢回家,怕妈妈担心,怕爸爸发怒,就这样在宿舍里吃了很久,也不出屋。偶尔有同屋的人回来,我会面带笑容地打招呼。我最怕晚上睡觉,我怕黑,我怕噩梦。我开着所有的灯,等待睡眠。早晨天一亮,我就去校内超市买很多吃的,统统塞进肚子里。
(说起这些事,我竟抖落了全部的底细,请帮我保密,请把我当成你,把它们藏在心底吧。如果你被感动了,请带着这份感动好好生活。别把这些秘密告诉别人,虽然别人也可能会听说。我暂时还编不出我没经历过的故事,别人的也不知道。)
如果只是失恋,不至于这么严重。
我哭不出来,只是觉得郁闷异常,觉得自己是外星人,我暴食的矛头已演变成一种习惯,对父亲的担心,小时候压抑的情绪,一起合并而来达到了极致,健康状况也特别差,内分泌失调,心悸。
分手后的我,是条拼命要忘记忧伤的鱼。听人说,鱼的记忆只有7秒,7秒之后它的一切又都变成新的。我呢?在一起时的记忆翻江倒海地重现,我越用力挥,越挥之不去。我去游泳,去逛公园,该死的记忆紧紧揪住我的脑仁儿,纠缠住思维,黏乎乎的甩不掉。我只想哭,翻来覆去地想。从那时起,我有了一个毛病,就是为了一丁点事,会控制不住地来回想,反反复复,内心的情感创伤难以消化。大多数人都会经历这种创伤吧。
我无法直面孤独,我渴望朋友,渴望他人的陪伴。远离家乡亲人,通电话时能说的只是:“我很好。”我希望走十分钟就是家门口,可眼前除了陌生人还是陌生人。我开始尽量和朋友们在一起,但朋友能给的温暖是暂时的。忧郁是胆小的老鼠,人多时它就会躲起来,朋友看见的永远是我的笑脸,这笑脸刻意、强迫,当然,我也是拒绝让那只老鼠在众人面前溜出来的,我不想让别人感觉到我不快乐。
HH、老刘、玲玲、DD,新老朋友在我身边谈笑,还有些朋友已记不起名字。为了防止在朋友面前吃多,我尽量不怎么吃东西,我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在表演,真实的我似乎完全脱离了躯壳。粉底与唇膏给我健康的气色,我装快乐,因为不想被讨厌,做作到极致却全无破绽。我可以得奥斯卡最佳女演员奖了,而且这个演员被观众们称赞和喜欢。自信来自精心扮演的自己,内在和外在都尽量无懈可击!观众退席后,演员不知该用哪只鼻孔呼吸,我不想见到真实的自己,我必须抓住身边的人。
如果此时谈个恋爱又会卷入依赖感极强的旋涡。
我几乎不能出门,每日躺在床上吃吃、吐吐,大脑仅有的空余时间用来后悔和自责。在学校的便利店里,我像个小偷一样极力掩饰自己的紧张和不安,遇到熟悉的同学还要假惺惺地寒暄几句。
回到宿舍的床上,一个大肚子蠕虫不停地把食物塞进嘴巴里。我不敢对任何人讲,因为这不是一件值得称赞的事,我也不想去医院,因为我思路清晰,不觉得自己有病。妈妈来电话,我依然会报平安。我不想给那么多压力的妈妈增加负担。我哭着,我渴望回到她身边,渴望一个能听我诉说的朋友,其实我有朋友,只是我说不出口。
因为暴饮暴食,我的身材开始水肿发胖,出门时要穿件肥大的外套把自己罩起来,否则同学会对瞬间发福的我问来问去,很麻烦。之前的那些朋友也渐渐失去了联系,作为一名合格的演员,我的外在不适合出镜了。吃啊吃啊,时间浑浑噩噩的过得很快,我没办法参加各种考试,我觉得自己在宿舍里快腐烂掉了。我还没被自己撑死,剧痛似乎很过瘾,那能让我全神贯注地享受疼痛却对内心失去知觉。我恨自己、自我唾弃!
终于我吃光了手上所有的钱,把这个事情告诉了母亲,这真的是万不得已。母亲觉得太不可思议了,我们在电话里吵了很久,她觉得我不应该吃东西,天晓得我为什么干这些让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事儿。
我偏离年少时的那个我很远很远,那个爱笑的、懂事的、简单而开朗的傻蛋去哪里了?
带着强大的愧疚与无助,我回家了。
序幕拉开,开头就是各种诊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