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男一女不是别人,正是项老太太口里所说的童家三儿子和媳妇叶凤梅。两人一路上慢慢走着,这才刚回来。
背后说了人家的闲话,转头就看到了人,老太太表情有点讪讪,装没见着地扭头背着孙子进了屋子。
对迷信的小镇人来说,童家人再好,也架不住这个丧门断子的名声,村民似乎与他们多说一句话都嫌晦气,最好连面都不照,能躲就躲。
可是,老太太躲得快,罗溪玉没反应过来,还在院子里呢,她擦完手上的血珠,抬头正好与门外的一男一女又对了眼。童海惊讶了下,露出一丝腼腆局促的笑容,叶凤梅见了罗溪玉似乎有些高兴,倒没有之前那般情绪激动。她停下脚步与罗溪玉打了声招呼,罗溪玉不好意思再坐着,便走到门口。
叶氏走了大半天也累了,罗溪玉与她说了两句话后,她便扶着肚子与丈夫离开,进了对面的大门,随后将大门紧紧合上。
项老太太见人走了,半天才抱着孙子走了出来,有些好奇地问:“姑娘是怎么认识童家三媳妇的?”
罗溪玉便将路上遇到二人讨水喝的事与老太太说了。
老太太一听,倒是好心提醒道:“你可不要跟童家走得太亲近了,他们家五年连办三场丧事,怕是沾了不干净的东西,碰上可要倒半年霉的……”
虽然听到的事确实有点吓人,但罗溪玉也没将老太太沾边倒霉的话放进心里——像宝儿,不是说不吉吗?实际上不过是个小畸形而已,若放在现代,一个小手术切去就好,什么诅咒和晦气,根本子乌虚有的事儿,只是古人夸大其词而已。
她不提这个话头,而是奇怪地问老太太道:“叶氏没有婆婆吗?”
“没有没有,她婆婆已经死了十几年了。当时童老爷子还大病一场,之后就再也没有续弦,一直是一个人将三个孩子带大。不过我倒是听说,他那个媳妇也死得蹊跷,但这么多年了,都记不清啦。”婆婆说完见罗溪玉的手指有血,便道:“哎呀,刚才切到手啦?都怪我跟你说话,我去给你弄点菜油抹抹……”
“不用了大娘,血已经止住了,小伤口没事,死不了人。”罗溪玉笑着阻止道,菜油能止血还要创可贴干吗,不过偏方有时也是有些医学道理的。
老太太要去准备晚饭,给罗溪玉指了柴火放置的地方,便背着孙子进了侧屋。罗溪玉这才疼得吹了吹手指,只是个小口子,以前擦擦血,都不用管,过两天就没事了,可现在却疼得很。
想想,像她现在这种不耐疼的体质真的没什么好,净剩下遭罪了。她边疼边咬着唇将手指放在嘴里沾了沾口水,待不怎么流血后,才又开始削起面片来。
好在剩下的活儿也不用沾什么手,都是切好现成的,罗溪玉很快就做出色香味俱全的四个小菜,只剩面片汤还差些火候。于是,她将锅下的柴火抽出了些,打算小火再焖一会儿就起锅。她刚要起身,便见去关大门的项老太太脸色不好看地进了厨房,冲她嚷道:“童家三儿子赖在门口赶也不走,你去看看吧,八成是找你的……”
“找我?”罗溪玉正看着火呢,往门外一看,果然见到童海在门口站着。
本来之前没听到老太太说起童家这个事,她还不觉得,被这么一说,她也觉得有点惊悚了,犹豫了下,不太敢去,心里有点敲鼓,但想到十二剑遍布这个宅子周围,门口不远处还有两个站着呢,就壮了胆,心道:能有什么啊?于是,她擦了手便出去了。
童海手里拿了个小布口袋,见到罗溪玉便憨厚地笑道:“凤梅让我给姑娘送点山楂、核桃,都是自家山上摘的,不值什么钱……罗姑娘留着吃吧。”
“哎呀,只不过借口水喝,怎么能收东西呢,快拿回去吧……”罗溪玉急忙摆手直道不行。
可是童海却不走,他说若不将东西交给罗溪玉,叶氏会不高兴。好说歹说,实在没办法了,罗溪玉只好伸手接过。童海见状很高兴,憨厚的脸上露出笑容。
于是,罗溪玉带着一小袋野核桃、山楂回了厨房。她有点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个,核桃倒是可以砸开来做些糕点、茶点,可是山楂呢?只能自己吃了。她将东西放在案上,随即打开袋子看了看。
随手拿起一颗红彤彤的野山楂看了看,她又抓了把核桃。可是刚一拿起,手指伤口处突然传来一阵疼,她不由得松开手,看向手指。刚才只是不小心碰了一下,她心想:这弄上点伤口就是麻烦,碰哪儿都钻心地疼,只得一会儿送饭过去时顺便泡杯玉兰花茶喝,能好得快点。再以后真得小心了,不能再让自己随便受伤。
随即,她便将袋子放到一边,然后掀开锅盖看了看汤。面片汤十分好看,汤是白色的,面片像云一样,一层一层在锅里翻动,上面撒点青色的菜叶,那种香气,就算没有放肉仍然让人食欲大振。
罗溪玉吸了一口,满足地将面片汤盛了两碗。一开始伺候圣主时,她站着看,圣主在吃,随着后来经常野外用饭,圣主就不再用她伺候,大多时候都在一起用饭,所以她做的都是两人的份。这次面片汤倒是做了一锅,也带上了葛老和厉护卫及黑袍十二剑的份儿。
罗溪玉端着饭盘子进了圣主的屋子,圣主正在床上打坐,见到罗溪玉进来,手便一停,手掌向下地放到了膝上。
“圣主,吃饭了……”罗溪玉早已见怪不怪了。圣主川景狱其实是个练功狂人,闲时便是打坐,不是压制胎毒就是修炼内功,日子过得其实非常枯燥,难以想象他能长期忍受这种寂寞,这种日子罗溪玉简直过不了三天。
圣主将手掌朝下放到膝上时,就代表他打坐告一段落。听到罗溪玉的话,他便嗯了一声,睁开眼睛,从床上起身。罗溪玉则拧了湿帕给他擦手,然后将筷子放好。她没再站着,待圣主坐下,便顺势坐在旁边方便布菜的地方。
面片汤显然吸引了圣主的注意力,“这是什么?”他指着问。
“雪花面汤,也可以叫云片汤。很好听的名字吧?是不是真的像一层层的云雾一样?”
圣主点点头,脸色像是完全放松,还会正经地回复她道:“云片?嗯,如果没有这些绿色菜的话,更像。”
罗溪玉听完一时露出本性地哈哈笑,不过很快又温婉地掩了过去,闷笑着给他拣去两片绿叶,多添了几块面片。圣主爱吃面食、米粉之类,不喜肉菜类,罗溪玉已经将他的习惯改变很多了,不过人的喜好一时很难彻底颠覆,所以这个得慢慢来,她也不勉强了。他一次能吃几片菜叶,便算是成功。
圣主见她理解了话里的意思,于是满意了,伸手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滑溜的面片放进嘴里无声地咀嚼——很好吃,很纯的面香,是他喜欢的口味。对于罗溪玉每次做的东西都能让他出乎意料地满意,有时他也觉得不可思议,仿佛她做的无论是什么,都是他喜欢的味道,奇异却又是事实。
罗溪玉见他吃得高兴,也不由得笑笑,露水都给他用了,他当然会爱吃了。见他吃得专注,她也低头打算夹一块面片,结果刚把胳膊抬放在桌上,便觉得整只手臂有一股说不出的痛。
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正慢慢用很细很细的针,轻轻地在剖肉里的血管。按说这种疼痛感不太严重,如果普通人可能只会觉得有一点点不舒服,可是罗溪玉体质不一样,她天生皮肉就不耐疼,一点点疼痛都能放大数倍,所以这种感觉比常人更明显,便更难以忍受。
并且,刚才还只是手腕和小手臂,现在却觉得整个左肩膀都隐隐钝疼,她忍不住用力揉了揉。这动作立即被圣主注意到,他停下筷子抬目看她。
本想让圣主好好吃饭的,但他投来目光,罗溪玉也没瞒着。因为确实有些不舒服,她揉着手臂跟圣主道:“不知怎么回事,之前切到手,只是个小口子,现在整条手臂都难受,有点疼……”
圣主闻言后,慢慢放下手里的筷子,不容拒绝地伸出手,“我看看……”
两人亲近惯了,罗溪玉也不忸怩,坐近了些,把手放在他手里。
圣主低头握着打量了下,在食指上找到了她说的伤口——确实不大,过几日便能长好,只是口子却是向两边微微翻着,露出里面粉红色的肉,似乎合不死。
他眉头顿时一皱,看了半晌,想到什么,遂又伸出手指捏在罗溪玉臂上的一个穴位。罗溪玉顿时疼得“啊”了一声,脸色都变了。
而此时变脸的可不单单是她,圣主的脸色也随即变得阴沉可怕。他没有立即放开手,而是一直捏着那个穴道不松手。
“葛师,葛师!”他虽目光看着罗溪玉,却叫着门外的葛老,第一声里带着些紧张,第二声几乎可以称为惊怒。
罗溪玉本来还觉得挺委屈:他怎么那么用力,疼得自己一身冷汗,明明知道她最怕疼,再这么捏下去,她可真是要死了。
结果在听到那声音后,再加上圣主震惊难看的脸色,有那么一瞬间,她自己都被吓得不行。不怪她敏感,因为刚才他的语气和声音都好似在告诉自己一个信息:她马上就要死了,也许是不久后,也许就在下一刻。